苍帝本想坐视不理,将此事交给段天谌和段天昊后,自己便可静卧于龙榻之上,安心养病。

    不想,大理寺卿查出的结果,却直接指向段天谌和段天昊,现场搜出的种种证据,也对这两个身份尊贵的王爷格外不利。

    苍帝闻言,立时勃然大怒,着令群臣上殿,亲自审查此事。

    此刻,他正虚弱的倚靠在金黄龙椅上,看着下面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的文武大臣,一抹冷笑蓦地浮现于唇角。

    尽管他的脸色较为苍白,斜倚着的姿势也并不是很优雅,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颓然,可天生的帝王威仪却早已深深的渗透到骨子里,只淡淡咳了一声,玉阶之下的文武大臣蓦地静了下来。

    他淡淡扫了一眼,波澜不惊,好半晌后,才缓缓问道:“顾硚去哪里了?”

    阶下大臣顿时面面相觑,怎么都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问起这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了。

    再者,顾硚不是在北部边境作战吗?

    怎么听苍帝这么说,似乎他已经回来了?

    可为何举朝上下都没得到任何一道关于他已经回来的旨意了?

    无数的疑问自群臣心中划过,可捅了捅旁边同僚的胳膊,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那些见过顾硚的或知晓事情真相的人,却又根本不屑于告诉他们,两相矛盾之下,几乎所有的大臣皆是安分守己的站着,不多问,也不敢出来回答。

    无奈之下,苍帝只能是问向自己的两个儿子:“谌儿,昊儿,你们可知道?”

    段天昊敛眉看了看段天谌,见他长身玉立于阶前,根本就没有说话的迹象,袖中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却还是站出来回话:“启禀父皇,儿臣也未可知。不过,儿臣听说,就在不久前,玉老先生中毒了,急需解药。顾将军立即去了护国寺,将药材取了回来。此刻,想必还在玉府当中吧。”

    语毕,他又后退一步,与段天谌站在了同一条线上,垂眸不语。

    苍帝闻言,眸光骤然一紧,原本还放置在膝盖上的手顿时抓紧了扶手,手背隐约可见突起的青筋。

    张公公离他较近,似乎还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暗自心惊不已,连忙垂下头,绷紧了身子。

    “这么说来,顾硚还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竟敢罔顾朝廷法纪?他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还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苍帝砰的拍了拍龙椅的黄金扶手,不怒自威的脸上布满了寒霜,乍一看去,脸色越发苍白阴沉,说不出的骇人可怖。

    此种情况,落入文武大臣的眼中,赫然便是另一种意味。

    诸位大臣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敛眉,不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跟顾硚有过恩怨,或看顾硚不满的官员,皆在心里幸灾乐祸了一把,甚至脑中还自动想象出顾硚三绑五缚跪在玉阶之下的痛快画面。

    而不少脑子灵光的人,却对苍帝此番举动感觉到无比疑惑。

    只因之前苍帝对顾硚的倚重,他们都看在眼里,尽管朝中没有传出任何旨意,顾硚就擅离职守私自回京,可两相权衡之下,还是对此保留着自己的看法。

    早在苍帝问起这话时,段天谌就已经紧紧皱起了眉头。

    顾硚秉性如何,他相信,旁人再模糊,上方坐着的那个父皇定是再清楚不过。若不是暗中得了他这个父皇的允许,他的老丈人又怎么会突然离开北部边境,私自回京?

    他不相信,苍帝会不了解其中的因由。

    那么,理由是什么?

    他紧紧皱起了眉头,微微抬眸看向上方的苍帝,许是过于虚弱的缘故,以往穿在身上显得无比合身的明黄龙袍,此刻竟显得无比宽松不合适。

    而那张脸,一如以往的威严冷峻,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仪却是弱化了此刻的疲惫和苍白,细看之下,似乎还是记忆中陌生而熟悉的模样。

    他忽然有些恍惚。

    恍惚间记得,从他接收圣旨开始了南下之行开始,他就再也没理解过他这个父皇的心思。

    虽然其中夹杂着骆宇和龙鳞卫的因素,而在回京之后,守在他身边的龙鳞卫似乎还没有撤回皇宫的心思,但这一切接受起来,他却觉得格外不真实。

    他这个父皇,到底是在打着什么心思?

    隐隐约约中,他似乎知道了某些答案,可潜意识里,多年的心结和悲惨遭遇,已经将他的立场坚定了下来,纵然有些怀疑,转瞬之间还是将那种模糊的想法挥退。

    苍帝见他神思恍惚,眸光微闪,趁着这个机会,厉声喊道:“苏海凌接旨。”

    夹带着庄重威仪的声音快速传播到大殿之外,也将段天谌的思绪拉了回来。

    待看到大步流星走入的苏海凌时,他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却见苏海凌已经跪地参拜,声音洪伟响亮:“微臣接旨。”

    “朕命你立即带人,去玉府将顾硚押往大理寺,着大理寺卿严查审问,治以欺君罔上藐视皇威之罪。”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众人皆不敢置信的看向苍帝,更有甚者,不敢置信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仿佛对这样的旨意表示得极其震惊似的。

    段天谌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怎么说,顾硚也是他的岳父,就算没有对他的小妻子上心,形式上肯定要站出来为其辩解的,更别提他已经将那个小女人放在心尖儿上捧着了。

    他相信,若是此次他不出手相救,恐怕他的小妻子就永远不会有原谅他的那一天。

    是以,在看到苏海凌欲要退下去时,他连忙厉声阻止:“慢着。”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他,或疑惑不解,或幸灾乐祸,就连龙椅上斜靠的苍帝都忍不住直起了身子,眼里蓦地划过一道亮光。

    “谌儿,难道你对朕的话,持有不同的意见?”他手指轻轻的敲打着龙椅扶手,缓缓开口。

    段天谌点点头,别有意味的扫了眼苏海凌,苏海凌见之,一双腿像是被冻僵了般,移动不了半分。

    段天谌才缓缓转身,淡淡道:“启禀父皇,儿臣的确有不同意见。据儿臣所知,顾将军并非擅离职守不尊皇命之人,此番突然回京,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苦衷。依儿臣看来,是否需要将其召到大殿上来,仔细询问一番?若是无端冤枉了人,那可就不好了。”

    苍帝拧眉,并没有立即说话,可谁都能从他紧抿的唇线中看出,对这样的回答,他是不高兴了。

    柳朔存从来都不放弃任何打击段天谌的机会,只是这些日子连续几次的差错,已经给予了他足够的教训,此刻就算是要打击,也比以往深沉谨慎了许多。

    “皇上,微臣有异议。”他站出列,恭敬道,“微臣以为,谌王此言,有失偏颇。法纪纲常,自是需要臣等严格遵守。若每个人皆以‘不为人知的苦衷’此类理由来搪塞敷衍,天下纲纪岂不是要乱套了?请皇上三思啊!”

    在他之后,不少大臣连忙出列附和:“恳请皇上三思。”

    苍帝不说话,眼神波澜不惊的俯视着阶下的臣子,并不就此发表什么看法。

    眼见段天谌拧眉欲要辩驳,他转而将视线转移到一旁静默不语的段天昊身上,淡淡道:“昊儿,你怎么说?”

    冷不防被他这么一问,段天昊心头一紧,嘴唇翕动了下,斟酌良久后,才缓缓道:“父皇,儿臣以为,六皇兄言之有理。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更何况,顾将军为我苍朝戍边多年,功勋赫赫,若是连问都不问一句,便将其收押入大理寺,恐会引起百姓的不满,寒了诸多戍边将士的心哪!儿臣恳请父皇三思!”

    柳朔存闻言,低垂着的眼眸里满是不甘和无奈。

    尽管段天昊一直都保持着讳莫如深的态度,而且往日的事情也都处理得滴水不漏,可他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在悄无声息的变了。

    而且,变得陌生,甚至是无所适从。

    不是不甘心的。

    可如今对于他们而言,不甘心,是否能够给他带来些许的益处?

    这个答案,他不知道。

    或许,段天昊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没有后路可退!

    段天昊尚且不知他的舅舅竟会在眨眼之间闪过如此多的念头,见苍帝没有任何的回应,立即撩起衣袍跪地参拜,等待着苍帝的旨意。

    他的神色平静而温润,丝毫不见监国时期的意气风发和威严气度,仿佛当初大权在握仅是南柯一梦而已。

    许久后,苍帝才重新看向段天谌,缓缓道:“朕的旨意,岂有收回的道理?苏海凌,你难道想抗旨?”

    “父皇……”

    段天谌和段天昊齐齐惊呼,被他眼刀儿一横,有片刻的诧异。

    片刻之后,却见苏海凌噗通一声跪下请罪,爬也似的滚了出去。

    ------题外话------

    明天补上其他的字数,么么哒……

    ☆、080 无良王妃

    偌大的寝宫内,明黄帷帐默然垂地,拖曳出一道道刺目而又颓靡的颜色。

    苍帝静静的躺在龙榻上,寝宫内明黄色映照在他脸上,将其本来的神色遮掩住,教人无法窥见他此刻最真实的情绪。

    “皇上,您吃。”张公公从旁递过剥好的水果,恭敬的递了过去。

    苍帝伸手接过,递到唇边,却不立即吃下。

    但听他轻叹了声,将手中的水果放回精美的瓷盘里,扭头看向张公公,忽而问道:“张允,你是否觉得,朕过于冷酷无情了?”

    张公公心头一紧,小心抬眸,瞥了眼他的神色,见他像是油然而发,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笑着道:“皇上胸中有丘壑,由此做出的决定,自然是对的。奴才什么都不懂,只求能够服侍好皇上,便心满意足了。”

    苍帝立时朗声大笑,笑得过急,竟是把自己给呛着了,连连咳嗽起来。

    张公公连忙给他抚了抚后背,待他彻底平复过来后,才递上茶水,服侍着他,慢慢喝下。

    “张允啊,这么多年,也得亏有你留在朕的身旁,凡事都能知冷知热,朕心甚慰啊!”苍帝伸手接过茶盏,双手环绕着边缘,似是叹息,又像是无奈。

    张公公见状,心里颇是不好受,下意识就安慰道:“皇上,您可真是让奴才无地自容了。奴才这算什么知冷知热,想当年,贵妃娘娘才是……”

    话音戛然而止。

    只听噗通一声,张公公猛地跪到了地上,伏地求饶:“奴才该死……”

    一连好几个“奴才该死”,听入苍帝的耳中,竟是无比刺耳。

    他摆了摆手,不悦叱道:“起来吧。朕都没说你什么,你又何至于此?”

    张公公抬袖抹汗,手撑着地起身,点头哈腰,忏悔:“皇上圣明。奴才一时口不择言,才会说出方才的话。皇上可以将奴才的话当做屁话,听过就使其随风而散吧。”

    苍帝扯了扯唇角,所有的情绪悉数化为了一声轻叹,“这世上,也就只有你一个人敢如此口不择言了。就连那个孩子,都对朕如此设防……也罢,朕做的错事,自然得无声咽下那些苦果。”

    张公公见他神情略显恍惚,顿觉喉头发苦,欲要说些什么来宽慰一下他,却被一道浑厚的声音冷冷截断。

    “与其去追忆过往的云贵妃,苍帝不如去缅怀下长丰十三年的腥风血雨吧!想必,云贵妃在黄泉路上,也是很乐意看到你那副缅怀的模样的。”

    张公公登时护在了苍帝面前,展开双臂,眼珠子飞快的旋转着,厉声喝道:“到底是谁鬼鬼祟祟的?还不赶紧出……啊……”

    下一刻,啪的一声,他的脸蓦地被打偏,左侧脸颊上瞬间浮肿起一个鲜红的手指印,唇角还留下了一缕殷红的血痕。

    他心中大骇,脚步踉跄的跑回到了苍帝面前,身子却是几不可见的颤抖起来。

    方才,他连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都不曾看到,足可见来人不可小觑。

    可更令他惊骇的是,一朝帝王的寝宫,周围满布暗卫岗哨,在此之前,他们都不曾得到任何消息,对方就已经堂而皇之的站出来挑衅,如入无人之境。

    这,这也太可怕恐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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