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叁上学期的期末在紧锣密鼓的考试中度过,虽然和江浔之间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但江夏不是个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恋爱脑,这段时间一门心思栽在复习里,两人的交集很少。江浔似乎也与以前不太一样,按照王雪兰的说法,他竟然“浪子回头”读起书来。江夏偶尔上厕所路过他房间的间隙,都能看见他在埋头做题。

    但毕竟心意刚被接受,爸妈不注意时偷亲他一口,饭桌下偶尔拿脚蹭蹭他这样的小动作,江夏做得乐此不疲,每一次都能把他逗得满脸通红——只是这和他们之前不一样,这一次,是喜欢得情不自禁。

    学期结束,江夏的考试成绩不用说,连江浔都不可思议地进步了十几名,王雪兰直言孩子们都长大了,她终于也可以少操心一点。

    听到这话的江夏有些心虚,躺在沙发上伸直的长腿朝江浔身上踢了踢,江浔还在低头点手机,被这么一闹,抬头来朝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妈还在附近,让她安分点,随后注意到她光着的脚丫子,问她:“袜子呢?”

    “懒得穿。”江夏一直不喜欢穿袜子,哪怕大冬天也是这个习惯,莹白的脚趾冰冰凉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说完话她就把头一仰,继续靠着沙发扶手刷微博。

    然后有人捉着她的脚塞进沙发和他后背的空隙里,算是一个勉强暖脚的地方。

    她的嘴角偷偷勾起来。

    “买好了没啊阳阳?”王雪兰端着洗菜盆走到厅里来问,电视机中正在播放她在追的苦情连续剧,狗血情节接二连叁,她却看得不亦乐乎。

    江浔付好款,应声道:“嗯,抢到票了,不过是前一天傍晚到城山,到时候我们还得自己坐小巴去桃源。”

    “那不是到你外婆家都半夜了,哎,早知道就早点买了。”王雪兰嘴上抱怨着,心思并没有多在意,眼睛片刻不离屏幕里的生离死别,直到厨房高压锅嘁嘁嘁声音响起才念念不舍踱了回去。

    没错,他们今年要回外婆家过年。王雪兰当初是个从小乡村里走出来的姑娘,王家两儿叁女,条件一般,好的是虽出身农村,父亲却没有重男轻女,王雪兰靠刻苦攻读走出了桃源这个小地方,挤进了中建局工作,也是在那里,她偶然结识了江范成,两人最终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这么多年下来,老家日新月异,附近的市镇已经开通了高铁,最近的高速公路明年也要建成,今年大概是最后一年他们要坐小巴走乡道回桃源了吧。

    江夏动了动脚趾,指甲盖拨弄江浔的后背,江浔这才放下手机倾过身来:“怎么了?”

    江夏勾勾手让他再靠近点。

    江浔抬眼看了下客厅转角,厨房传来切菜声。

    他以为江夏要说什么小秘密,凑上前俯下身,两人之间相距毫厘。

    江夏揽上他后颈,头一抬亲上去。

    嘴唇真软。

    亲完躺回扶手,一双湿润的眼盯着他,嘴唇下意识抿了抿,小声说:“瘾犯了。”

    江浔嘴唇上还残留她的触感,失神了片刻,伴着耳边的切菜声,他低头重新覆了上去,把她压在沙发上吮吻。

    江夏有些晕乎乎的,搞不清自己现在在哪里。

    是家里吗?是沙发上吗?

    可是妈妈不是在家么?为什么他们会这样肆无忌惮地接吻呢?

    心跳伴随着每一次呼吸的声音加速,口腔里柔软的舌头在相互纠缠,这一瞬间江夏把什么血缘关系家庭环境都抛到了脑后,脑子里只有江浔的吻。

    直到切菜声消失,这个吻才戛然而止,江浔抽身前问了一句——

    够了吗?

    心脏,跳得更快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含笑,江夏只有一个感想。

    丹凤眼真漂亮。

    够了吗?那当然,怎么都不够。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八,是回乡的日子。

    两叁年回一次娘家,王雪兰当然要大包小包地置办,老家亲戚多,烟酒补品沂海特产归了包堆整了快叁大箱,加上回去这几天要带的行李,江夏只能庆幸好在他们家劳动力不缺。

    可能赶在年关打工回家的人都挤在这两天,交通堵了一路,到火车站时距离发车时间只剩15分钟。江夏下车刚要拿行李,江浔就把随身的小包往她怀里一塞,“你和妈先去安检排队,我和老爸拿就可以了。”

    这时候的江浔显得特别可靠,江夏提早和母亲去排好队,他们提着大箱行李来时恰好赶上安检。

    走出安检江浔也没让她拿东西,一手提着二十八寸的行李箱,一手拎着行李袋,背后还挂着沉甸甸的背包,走起路时依旧虎虎生风,江夏有些过意不去,想接手的时候还是被他拒绝了。

    爸妈走在前面,姐弟俩紧紧跟着,江夏说:“让我拿一个吧,我拿的了。”

    “下次一定。”江浔漫不经心,放眼在LED屏幕上搜寻发车时间。

    江夏:“我真的能拿,我是你姐,不是你妹。”

    江浔的目光瞥过来:“有什么区别?”

    “啊?”

    “是妹妹就要照顾,姐姐就不管了?”江浔挑了挑嘴角:“没看出来江夏你脑子一根筋呐。”

    “江浔你懂不懂感恩,我这是……”

    “你们两个快一点。”江范成在前头招呼道:“D3站台。”

    这下两人懒得贫了,赶紧加快脚步跟上。

    上了动车,在江夏还没反应过来时,江浔一抬手就把包包塞进了头顶的行李架,江夏站在他身前愣了半秒,茫然地问:“你多高了?”

    “186。”江浔拍拍她:“快坐下来,后面还有人。”

    江夏依言靠窗坐下,她现在刚到169,心想着老爸也才179,老妈168,怎么能生出这样一个怪物。

    去城山大概要坐5个小时的动车,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浔刻意安排的,父母坐在前一排,两人坐在后排,两个人看书的看书,玩游戏的玩游戏,江夏看书的间歇还不忘拿零食来打发时间,薯片咔嚓咔嚓清脆作响。

    “给我吃口。”正看到精彩段落,旁边江浔盯着游戏屏幕说道。

    江夏没多想,举起手来,薯片往他嘴边递,江浔一张口就吃下去,没几下吃完,江夏又很顺手地送上一片。

    “现在的小年轻真好啊。”最旁边的阿姨感慨,“恩恩爱爱。”

    江夏听得一僵,前头王雪兰转过头来笑:“不是,是我家孩子,平时也都是打打闹闹,偶尔才像个样。”

    江夏江浔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触即分。

    “是吧,不容易,我家的是两个男娃,以前一天到晚架打个没停,哎哟,操一百个心都不够。还是一男一女好啊,还能互相照顾照顾,以后结婚买房子也没那么辛苦,欸,你家姑娘有对象了吗?”阿姨打量了眼江夏,眼底神色看得出颇为满意。

    王雪兰笑得花枝乱颤:“说早了,这才高叁呢,还得过几年再谈。”

    “啊,高叁啊,那也差不多了,高考一完上个大学就可以考虑考虑了,我家大儿子在中央财经读书,明年就毕业了,要不要让孩子加加微信先认识认识,说不定以后多个伴?”

    “中央财经啊,我记得是个好学校。”

    “可不是,男孩子就得有点能耐,这样才能让小姑娘看得上——”

    江夏听着两个妇女开始商讨她的终身大事,无语地揉揉眉心,放下手。

    忽然被人握住。

    江夏侧目一眄,江浔看上去依然沉浸在游戏里,可是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握住了她,他什么都没说,嘴角静静抿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却看得出有些许不高兴。

    江夏垂下脑袋笑了笑,反手以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像是,安慰。

    她不知道是哪一点触动了江浔的神经,是那句“说不定以后多个伴”,还是那句“男孩子就得有点能耐”,但此刻她忽然间有点明白了,期末考这段时间,江浔奋发图强的原因。

    小可爱。

    车行叁个多小时,吃饱了饭,前座的父母都已经睡了过去,江夏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动车到了莱定阜一带,更远处是连绵不绝的丘陵,以产茶闻名的莱定阜茶山高低错落,层层迭迭的梯田在冬季依旧绿意盎然,一垅垅山茶被云雾环绕,美得似人间仙境。

    她站在车厢门边远眺,感觉身后有人靠上来。

    江夏转回身,对上少年一双安静的眸子。

    抬手拨了下他遮眼的刘海,她忍笑:“不高兴啦?”

    江浔低了低头:“还好。”

    江夏掏出手机,翻开微信消息栏给他看:“我没有加,就是做做样子。”

    “哦。”江浔抬起头,还真的仔细看了眼手机屏幕,然后又假装不在意地耸耸肩:“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是你弟。”

    “也是,阿姨都说了,我不加妈会很没面子,还是加了吧。”江夏闻言又低头去点搜索栏。

    “你加啊,我就不信你还记得微信号。”

    “ZQG28X……”她念了一串ID。

    忽然被人推到墙上,困在臂弯里。

    “你还真记了。”江浔抵着她的额,沉下声线说,声调里几分不悦:“混蛋。”

    江夏靠着墙,抬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大男孩,“中央财经大学生呢,说不定是个好对象。”

    江浔的呼吸错落,闭上眼说道:“……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

    “我可以考上更好的学校——和你一个学校。”

    “你姐姐我可是要考985的哦。”她轻声提醒。

    “嗯,我知道。”江浔没有妥协,“你等我。”

    他这样柔软又倔强地请求,让人心都要化了。

    可是江夏想起了什么。

    “你不是应该去考体校吗?你游泳那么好……”

    “不要。”

    “江浔?”

    “姐姐。”江浔闭上眼睛,唇轻轻在她脸颊上触碰,声音听起来委屈至极,像是奉上自己一颗脆弱的心,惴惴不安期待她翻阅:“我不想把姐姐让给别人。”

    读体校就是把她让给别人,这是一种怎样奇怪的逻辑。

    “不加他,好不好?”

    ——是可怜的江浔弟弟没错了。

    江夏不能否认自己敌不过他撒娇,抬手捧住他的脸,“ZQG34Y……”

    江浔睁眼,正要说话,却被江夏打断:“其实我也没记住。”

    “……”

    “都是蒙的。”

    “……”

    “就是觉得你吃醋很可爱。”捏了捏他的脸颊。

    “大骗子。”他懊恼极了。

    “其实上不上一个学校不重要,但好好读书是真的。”不敢亲密太久,江夏和他拉开距离说道,“我更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已经自私了一次,这以后,她不想再自私下去。

    有那一句“你等我”,就够了。

    到城山是下午4点,刚出车站门口就一堆拉客的黑车司机。

    有过经验的人应该都知道,客车站拉客的有多热情,有时候故作好心拉起你的行李就跑,有时候直接把你往他车上拽的也不乏少数。江范成去买小巴票了,江浔又被王雪兰支使去买水,只剩下江夏和母亲杵在车站门口,一对母女在一群如狼似虎的黑车司机眼里别提有多惹眼。

    “去津常的有没有,去不去津常啊你们——”五大叁粗的男人拿着纸板在她们眼前直晃吸引注意,拒绝了仍不肯走,江夏冷着一张脸摆手,把身子侧向一边。

    王雪兰也操着家乡话和那人说道:“不去不去,我们去桃源。”

    “桃源喔……桃源也可以啊,我们也有路过桃源的车,马上就发车,赶紧的——”那人一脸热络地凑上前就要拿行李。

    江夏死死拽住行李的把手瞪着他:“都说了不去了,我爸去买票了!”

    “蒙谁呢小妹妹,今天最后一班车票都卖完了,你买票去哪里,赶紧走吧,再晚看你们今天还怎么回去。”那人干脆拉起江夏的手就要往外拖。

    “你放开,我们要怎么回去关你屁事!”

    王雪兰赶忙冲上前来拨拉那个男人:“滚远点,别碰我女儿,我要喊人了!”

    “哎这俩死婆娘怎么说话的,我是为了你们好——”男子伸出食指对母女俩指指点点警告,话还没说完,面前多了一堵墙,一把捏住了他的指头。

    江浔拽着背包立在他们之间,偏着头眼神冷峻,“你说谁死婆娘?”

    一米八几的个儿,一身黑色的羽绒服让他身形看起来又高大不少,眉宇间褪去了几分少年气,从喉间共振的声线都充满压迫感,手上的力道更是,好像下一秒就要点燃一根引线往男人嘴里塞。

    男人当然不是单枪匹马,可毕竟正是车站一波客潮,见他们又是硬茬子,没打算真在他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骂骂咧咧地走了。

    王雪兰欣慰地拉过江浔一顿猛夸,江浔有点不好意思,鼓着腮帮子假装不经意瞅了眼江夏:“姐姐没事吗?”

    江夏一阵小鹿乱撞,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朝他摇摇头:“我们家阳阳真帅。”

    “那是。”江浔厚着脸皮收下了。

    等到江范成回来,王雪兰迎上前的时候,江夏突然察觉手心里被人塞了一瓶水。

    低头看,是温热的瓶装奶茶。

    “你们家阳阳给你的。”

    他微微弯身凑到她耳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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