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嫱没反应过来。

    他便更小心道:“不曾吵架吧?”

    她将话暂时收回去,应道:“两人相处,怎会没有摩擦。”

    老爷子立即紧张起来:“你心态要平稳,王爷做惯了上位者,习惯于发号施令,凡事要多顺从。”

    “你与他吵架,吃亏的是你自己。”

    “顺从心意,宠爱才能长盛不衰,知道吗?”

    他发觉容嫱脸色有变,顿了顿,补充道:“我这也是为你好。”

    容嫱不作声,谁也不开口,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老爷子坐久了腰杆便发疼,他知道自己恐怕时日不多了,容侯府的未来却依旧一片迷茫,他比谁都急。

    他叹了口气:“容嫱,你虽不在府里住,但侯府养你多年,感情还是有的。”

    “你看你如今,过得也有声有色、要风得风。”

    “可怜你哥哥……还在牢里受苦。”他觑了容嫱一眼,“你能不能同王爷说说?楮儿是容家独苗,你也不想家里绝后吧?”

    容嫱从未听他这样谨小慎微地说话,态度可谓谦卑,但她只想发笑。

    方才为花灯所触动的心迅速回落,神色间带着淡淡讽意。

    她哂笑一声:“容楮做了什么事,可要我重述一遍?”

    老爷子神色略有些发僵,似乎没想到她这样直接,讪讪道:“那事确实是他不对,但关了这么久,他也得到教训了。”

    “我保证,日后他绝对不敢再欺负你。”

    容嫱冷道:“与我保证有什么用,老爷子想申诉求情,尽管去找京兆府。我一介平民,没那个能耐。”

    “容嫱!”老爷子着急起来。

    容侯如今也不年轻了,哪怕是再娶妾,能不能生出来儿子是一回事,生出来又要养十几年,他哪里等得到。

    而唯一的孙子还在大牢里,不知哪日就要被拉去砍头,容侯府前途一片渺茫。

    容嫱充耳不闻,看了眼一旁的汤药,笑容得体:“老爷子保重身体,没有别的事,容嫱先退下了,改日再来看您。”

    说罢转身离开,王叔伸着手,想拦又不敢,只听见老爷子在后头捶床大喊,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一走出去,门口聚集偷听的下人便做鸟兽散。

    容夫人正和身边的婆子低声耳语,见她出来,忙扶了扶发簪,假作镇定,连容嫱从身前经过都没有给多余的眼神。

    容嫱心情不大好,乘车回了别院,刚喝了盏茶,下人便捧来一张帖子。

    孙喜宁请她明日看戏。

    她扬了扬眉,打起精神来。

    第四十八章 看戏

    孙喜宁请她看戏, 地点却不是梨园酒楼,这便有些令人深思了。

    容嫱本想早早出门,却见秦宓一直在院子里坐着, 只好过去报备一声。

    孙家他是知道的,最近不是和赵家喜事将近吗?

    他想起容嫱也曾是赵顷未婚妻, 心里自然有些怪异,不动声色跟上了。

    平日里一点空闲功夫都拿来处理公务的人, 如今偏要跟着上街, 容嫱不免有些奇怪。

    二人一同到了孙喜宁为她预订的位置, 是茶楼二层雅间。

    两扇窗户大开,往下正对的不是街景,而是隔壁一座玲珑小院。

    因为位置在二楼, 一眼望下去,能将大半个小院都收入眼中。

    小院不知是谁家的,此刻静谧无声,也没有人来往。

    容嫱看了两眼,没放在心上, 还想着孙喜宁说的戏在哪里。

    秋风从窗口灌进来, 但她正偏头看景,秦宓便没叫人关上, 只是往她手里塞了杯热茶暖手。

    容嫱小口啜饮, 目光四处逡巡, 半盏茶的功夫,终于看见一辆眼熟的马车驶来。

    马车上“孙”字铭牌摇摇晃晃, 最终停在了小院门口,孙喜宁钻了出来。

    她转身,又扶下来一位妇人, 真是她的母亲,尚书夫人李氏。

    李氏体形略有些胖,气质却富贵祥和,下车后便搭着女儿的手打量这座小院,神色带笑。

    母女二人边说话边打开了院门,院子里也打理得井井有条,显然最近才修整过,焕然一新。

    容嫱托腮往下看,原来这是孙家置办的院子?

    李氏母女说话声、下人走动声一齐响起在院中,顿时热闹起来。

    随行丫鬟拿着钥匙去开门,动作却停了下来,奇怪转头。

    容嫱看不清,正努力眯了眯眼,下一秒,许是门外动静惊醒了屋里的人,一道身影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身后还追着一道惊雷般的怒吼声:“你走正门做什么!”

    李氏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才没叫那人一头撞在身上。

    “你、你是谁!?”

    冲出来的女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露在外头的脖颈上更有着好些暧昧痕迹。

    容嫱倒是看不清细节,只是在她抬起头时,既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地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容妙儿面上尽是泪痕,神色慌张,结结巴巴道:“我、我……”

    她瞥见一旁满面震惊的孙喜宁,下意识去遮自己的脸。

    孙喜宁呆住了:“妙儿,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李氏却比她老练得多,屋里明显还有个男人的声音,且颇为熟悉。

    她脸色一沉,直接迈步走了进去,一眼便看见床边才慌慌张张穿好衣裳的赵顷。

    他如今亦是一头雾水,一见到母女二人,更是急得脸色发白。

    “喜宁,你、你听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李氏气得发抖,指着他冷笑连连:“好,赵相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口口声声说非我家喜宁不娶,说什么要送她一座小院做礼物!”

    “什么礼物,怕是你赵大公子金屋藏娇的地方吧!”

    赵顷二十几年来,除去和容嫱的糊涂账,名声也还算清白,顿时涨红了脸。

    “我没有,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李氏更觉得他没有担当,一阵后怕,幸而女儿还没有嫁过去:“我赵家虽非名门,却也容不得沙子!你与喜宁的事就此作罢,不必再提,还望赵公子回去与家人说清楚!”

    说罢再看一眼都嫌恶心,拂袖往外走。

    容妙儿本想趁机逃跑,却被丫鬟死死摁住,李氏盯着她,几乎要盯出一个洞来。

    “光天化日,真是伤风败俗!”

    “虽流着世家的血,浑身上下也不知有哪点拿得出手,如何与容嫱比!”

    李氏气极了,说话字字诛心。

    李家虽比容侯府低半阶,但握有实权,且风头正盛,根本不怕油尽灯枯、走下坡路的容家。

    容妙儿最听不得别人在她面前抬高容嫱,顿时尖叫道:“你凭什么说我!”

    她老实挨骂就算了,李氏正在气头上,当下便一巴掌甩过去,咬牙道:“就凭你不要脸!你下贱!”

    赵顷追了出来,见容妙儿被打,脑子里仍是乱糟糟的没有反应过来。

    他昨日分明是和朋友喝酒去了,怎么一醒来就到了这里!?

    满床狼藉和衣衫不整的容妙儿却都在提醒他,这不是一场梦。

    他看见一旁沉默不语的孙喜宁,小心凑过去:“喜宁,我知道你一向最温柔,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昨日没来这里!”

    孙喜宁哽咽了一声,强撑着冷静道:“赵公子,若你真的与妙儿两情相悦,大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自会成全你们,何必这样。”

    她一向冷静自持,哪里有过眼下这样委屈伤心的模样。

    赵顷虽说不上喜欢家里定的妻子,却是一门心思要与她成家过日子,不免心生愧疚。

    “这真的只是个意外,你信我,绝不会有下次!”

    孙喜宁心里对他这推卸责任的模样嗤之以鼻,面上却是怅然道:“但事已至此,你让妙儿怎么办?”

    容妙儿一听,立即便掉了眼泪,可怜兮兮道:“赵顷哥哥,妙儿是真的喜欢你,你真的不要我吗?”

    孙喜宁惨然一笑:“难怪你昨日向我打听赵公子去向,其实你与我来往,本也就是为了今日,是也不是?”

    容妙儿眼底掠过一抹心虚,谁知道孙喜宁真的这么好骗,说什么信什么。

    李氏听了更是恶心:“呵,你们倒真是天生一对。”

    可怜她喜宁今年运势不好,撞上这对奸夫□□!

    赵顷脸色铁青,一把将容妙儿拽起来,近乎失态道:“你为何要破坏我和喜宁!你为何如此不择手段!?”

    容妙儿只是捂着脸哭诉:“我只是太喜欢你了,赵顷哥哥。”

    “前有容嫱,后有孙喜宁,你什么时候才可以看看我啊!”

    她哭得柔柔弱弱,不停倾诉爱意,赵顷瞥见她领口处深深浅浅的痕迹,都不免一阵恍惚。

    孙喜宁再也看不下去,失望地转身离去。

    赵顷匆匆忙忙追上,却被下人拦住,身后还有阴魂不散追来的容妙儿,彻底感受到什么叫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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