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佛母圆睁凤目拍案而起,手里的玛瑙手串桄榔落地,吓得留鸟浑身一颤。
    佛母原本正在殿中闲坐,惊得留鸟通传,说那鸿蒙道人居然无帖无请的闯进了苏悉地院。
    “菩萨容禀,那圣王十分气派,加之平日各地妖王拜见,从来没有这样大摇大摆闯宫而入的,因此院中的小妖都吃他吓住,未能相拦。圣王来势汹汹,只说要拜见佛母,既不说来由,也不说名头,横着身子就往里闯。”
    留鸟说完拾起落在地上的玛瑙手串,恭恭敬敬齐眉而举,将那佛母素日里的爱物放回了面前的几上。
    “好,本座今天就要看看,看这个鸿蒙道人到底是个什么成色。”金孔雀收起了怒气,星币今日这老道是有意来挑衅的,那她倒是放心了——早知道他是个狂悖嚣张的秉性,事到如今越鸟不济,她若是不能与这个妖道分出个雌雄,只怕这狂徒就要黄袍加身自立为五族之尊了。
    圣王大步流星,目不斜视,一路走来脚边的黑袍翻飞上下,颇有气势。一身的玄色腾蛇银纹宽袖华服衬得他气度卓越,身边跟着的相柳和九婴一男一女,皆身披软甲,怒目獠牙,吓得院中的小妖们各个避之不及。
    到了摩愉啰殿门口,圣王倒不急切,反倒是停住了脚步,略正了正衣冠,掸了掸风尘。又即相柳通报,只说有要事拜见佛母,虽是不请自来,无奈事关重大,望请佛母菩萨见谅。
    佛母故作怠慢,叫圣王在门口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慢慢悠悠地叫留鸟请圣王殿里叙话。
    这五妖王中,圣王一向最是神出鬼没,他既不似金母和玄武一样是九重天的座上客,又不像佛母和龙王一般在二道身居要职,就连他这圣王之衔,也是当年封神之时,玉皇大帝不得以而封之的。
    然而这圣王却又实在不可小觑,蠃族一向不济,甚少有什么法力高强的妖仙,其中有造化者如烛龙,也无非是因为和龙族沾亲带故,才被遣于赤水之北,掌一地之风水。可这圣王却不同——圣王的真身是鸿蒙凶兽血翅黑蚊,无论是论资排辈,还是论法术本事,他都是当之无愧的蠃族至尊。
    正所谓世事难料,蠃族势弱,岂料却横空出世了这么一位能力抗神佛的巨妖——他先杀龟灵圣母,再毁佛宝金莲,封神之时,连千岁都不到。这么一位年少得道的妖王,原本应该是意气风发的英雄少年,却不知为何出落成了这样一个嗜血滥杀,阴险狠毒的奸险之辈。
    佛母左思右想也想不通这个圣王为何如此难缠,难不成那血翅黑蚊生来妖邪,无论何尊何贵,都依旧难逃他那腌臜的本性吗?
    圣王入殿拜见佛母,只见佛母端坐殿中,满身华服,头带金冠,光彩照人,摇曳生姿。殿中别无他人,只有一个黑皮水目的妖精侍奉在侧。
    “本王拜见佛母菩萨,难怪菩萨脱了这么许久,原来是有郎君在侧啊……本王行迹匆忙,唐突之间莫非是……坏了菩萨的好事?”
    原来这留鸟是佛母座前弟子之一,乃天下罕见的黑孔雀,时常在佛母身边侍奉,也算得上佛母的心腹。他光看面容便与别个妖仙不同——非但是一身黑棕皮色,还生的一双水色双目,又兼是个细瘦身条,因此显得分外艳丽妖娆。圣王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口中露出些淫邪不敬之意。
    佛母原本因为圣王还算懂得礼数,岂料这个泼才片刻之间口中便急转直下,竟是要强将她做了龌龊荡妇一流,可即便如此,她却依旧是十分沉得住气。
    “殿下何必多虑?这五妖之地,若论美貌,我儿越鸟当属第一,这第二嘛……只怕就是殿下了。殿下莫急,本座是雷音寺里的闲散菩萨,一向不知道什么清规戒律。本座若是有心招揽,殿下必定首当其冲,殿下又何必和一个下人争风吃醋呢?”
    这佛母乃天下独一只的金孔雀,如今化身成一位貌美少妇,酥胸半掩,眼波流转,言语间尽是万种风情。正所谓绕指柔可化百炼钢,只言片语之间,圣王那刁难之言,责难之语便全成了拈酸吃醋的丑相。
    这鸿蒙道人的心思,佛母只看一眼便全部猜透了——这圣王一向眼高于顶,且心思颇深,他今日前来,定是想乍兵不血刃的收缴羽族万数之众。可她毕竟是混沌巨妖,哪里能被这小崽子蒙骗了?
    “菩萨如此抬举,本王倒是无地自容了。”圣王挑眉一笑,在佛母的左手边坐了下来——今日,他和佛母还有很多话要说,今日佛母是亲近也好,是疏远也罢,总之,他的目的一定要达到。
    佛母看时,那圣王唇红齿白发乌如翅,男生女相高大纤细,剑眉星目神采飞扬。叹只叹他生而是个狂悖之流,亡命之徒,否则这一身的尊贵秀气,到不知要惹得多少男女前仆后继,如痴如醉。
    “本王难得来苏溪地院一遭,更是难见佛母菩萨天颜,今日本王不请自来,在菩萨面前何敢有瞒?”
    不出佛母所料,这圣王叁句话不离越鸟天劫,又说如今明王被天庭扣押,生死不明,言语间只顾唆使佛母与他一同起兵,诸仙灭佛,叫五族万数从此再不用仰仗他人鼻息。
    佛母望着面前一脸阴桀的圣王,心里只想发笑——事到如今,五族可以起事,天庭和灵山就不能应对了吗?
    “依本座所见,殿下怕是叫猪油蒙了心了!才出了如此下作的主意。什么流言蜚语,本座万年之寿,如何能叫这只言片语蒙骗了?殿下若是有本事,自然可以举一族之力颠覆天庭,到时候弱水倒流,天下皆以殿下为尊,殿下岂不是得偿所愿?又何必来求本座这失权失位的老孔雀啊?”
    佛母有意讥讽,岂料那圣王竟是宠辱不惊。
    “菩萨容禀,事到如今,明王无辜受难,难道菩萨心中就无半点不忍吗?依小王愚见,明王殿下生死在即,哪里还能尽信尽尊这仙佛的安排?菩萨自问,我等生死,难道不是悉数掌握在仙佛手中?菩萨乃混沌巨妖,轮造化只怕比九重天众仙更出一头,难不成菩萨便甘于位居人后,叫别个吆叁喝四?”
    佛母拂袖而起,对那鸿蒙道人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儿命数如何,本座自有计较,无需殿下操心!殿下若是还念及生死,便即刻离开苏悉地院。否则只怕殿下即便带着护法,也未必就敌得过本座!”
    圣王仔仔细细的推算过,这金孔雀乃玄鸟长女,又曾吞得如来入腹,其造化本领,自不必说。怕只怕这妖女有那碧波青焰护身,若是真枪实剑地拼杀起来,他这蝇杍自留不能相抗。
    “本王今日来的匆忙,菩萨心有所碍当属平常,菩萨只需细想本座来意,假以时日,菩萨自然能明白本王的苦心。”
    圣王今日强闯苏悉地院已经是心怀侥幸,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幻想过佛母会因为他的一席话就与他联盟,即便是事关越鸟,即便是事关五族。可是没关系,只要佛母肯细思细想,她一定会明白自己的用意的。
    殿外的相柳和九婴口中嚎啕不已,然而圣王却制止了它们——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五族刀兵相向,更没有想过五族有一天会同室操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免这个命中注定的结局。
    因为万年之前就是这样,人的背弃,妖的退缩,麒麟之死,天平最终压向了五族万数,叫他们从此受人摆布,不得自在。
    凭什么?!
    “姐姐!姐姐!”
    金雕匆匆忙忙赶到了苏悉地院,然而他却还是来晚了一步,眼下庭院里不少宫人正在洒扫收拾,恐怕圣王是已经走了。
    “嚎什么?!半点规矩都没有!”佛母从摩愉啰殿内探出了半个身子,这半晌她早就累得身心俱疲,谁承想这不晓事的居然还来给她添乱。
    “姐姐,圣王来过了?”
    苏悉地院和灵山甚近,因此通传方便,方才金雕正在雷音寺听经,突见佛母座前的白孔雀前来通风报信。原来越鸟蒙难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五族,这晓事孝顺的如同龙宫,只趁着重阳佳节只往妙严宫送了些礼物孝敬,而那些个不安分的——比如圣王,心里倒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
    “来过了,闹得老身头疼。你来干什么?难不成你是怕老身对付不了他吗?”佛母正在气头上,自然没有好脸色给金雕。那圣王十分刁钻,与他一席之谈,竟不知耗费了她多少精力,偏这泼才能说会道,佛母打足了十分的力气应对,却依旧叫他占了不少便宜,叫她如何不恼?
    “事关重大,姐姐需得细说,若是这圣王起了什么心思,我等还得早做打算啊。”金雕十分焦急,眼下五族蠢蠢欲动,各地流言不止,都说有什么旷古烁今的巨妖就要诞生,取代西王母成为毛族之尊。这七七八八的事情加在一起,他如何还能坐得住?听到圣王拜见佛母,他可真是出了一身冷汗,圣王一向狠毒刁钻,便是暗害佛母也是大有可能,无奈他匆忙赶路,不想却还是慢了半拍。
    “老身乏得很,你却非要找不痛快……罢了,留鸟,你与金雕护法细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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