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们把长水喊来,让他把衣服脱了给你们看一下,我听村里面的人说,他已经回村了。”葛秀英的话是可信的,在同志们找他谈话之前,她确实没有和徐长水见过面。

    “徐长水就在祠堂。”

    “长水就在祠堂?”

    “对,我们已经和他谈过了。”

    “你们把他叫过来,看看就明白了。”

    郑峰朝谭科长点了一下头。

    不一会,谭科长和卞一鸣将徐长水领进西厢房。

    “这位女同志,你到外面呆一会,长水,你把裤子脱下来,让公安同志瞧瞧。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做那种事情?”

    “嘿,我憋了半天,都没有说出来,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徐长水埋怨葛秀英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不把实情说出来,你过不了这个关,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得让他们看看。”

    郑峰和李云帆低语了几句,最终,郑峰没有让徐长水脱裤子,这是徐长水和葛秀英最后一点尊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还有必要验明正身吗?

    “长水,你快脱啊!让公安同志看看,他们放心了,我们也好过咱们的日子。”

    “不用了,我们信得过你们。对不起,我们有些地方欠考虑。我向你们道歉。”郑峰的态度非常诚恳。

    “我知道你们是照顾我们的颜面,我看这样吧!长水,你留点东西给公安同志,他们也好继续办案子,那筱兰也是一个苦命的娃,也该给她一个交代才是。”

    徐长水泪流满面。

    葛秀英走到徐长水的跟前,短暂的对视和凝望之后,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这对苦命的鸳鸯的举动,在场的人无不动容。王萍的眼眶里面溢出了几滴泪珠。

    徐长水在离开祠堂之前,当着五个男人的面,从自己的下身取下了四根毛发。在大家看来,他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是一个真正的纯爷们。为了自己的家人,忍辱负重,谁也不能说他是一个软蛋和懦夫。

    在夫妻两离开祠堂之前,郑峰跟他们多说了几句,按照办案原则,郑峰是不该说的。郑峰之所以多说了这几句,有两个方面的考虑:第一,打消徐长水和葛秀英的思想顾虑,挺起腰杆做人,用不着再屈服于郭书记的淫威。第二,用不着担心油坊的事,徐长水可以继续做下去。出乎大家意外的是,葛秀英又增加了一种考虑,这种考虑,对同志们来讲非常重要。这种考虑是:“局长同志,我家长水在油坊做事,他人厚道老实,人缘好,人头熟,你们在办案子的过程中,如果需要他的话,说一声就行。”

    下面就是郑峰跟徐长水和葛秀英说的话:

    “你们不要有什么顾虑,我透露一点消息给你们,上级领导已经将郭有才的主任职务拿掉了。”

    “真的吗?”

    “真的。”

    “今天下午,在后村的山芋地里,他们说郭有才被叫到公社去了,莫不是这件事?”

    “不错。”

    “可是,拿掉主任的职位,他头上不是还有一顶大队会计的帽子吗?”

    “话,我还没有说完呢?公社准备在适当的时候派人暗中调查郭有才在当生产队和大队会计期间的账目。别的话,我不敢说,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郭有才这个大队会计是很难再干下去了。你们相信我,这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这要通过组织形式,花家村,花园大队是咱老百姓的天下,不是他姓郭的天下。你们也知道,郭晓兰的案子是郭筱竹报上去的,她是什么人,你们是知道的。”

    “筱竹和筱兰一样,可是人见人爱的娃。”

    郑峰多说的几句话所产生的效果,大大超出了大家的意料。徐长水在离开祠堂之前留下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这条线索使大家倍受鼓舞。

    一九六一年七月十三日下午,徐长水和舅舅走到社场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匆匆忙忙,路走的很急的样子,神情也有些不对劲。

    笔者在前面交代过,花家村的社场在前村的正中位置。前村一共有两排人家。

    “这个人是谁?”

    “是——郭——福生。”

    “是郭福生?”

    “是他——我——没有——没有看错。我舅——舅舅——也——也看见了。”

    郭福生的家在前村,他在这个非常的时候出现在社场的路上,这意味这什么呢?

    “郭福生家住在前排还是后排——社场的东边还是西边?”

    “他家——住——住在前排——在——在社——社场——东边。”

    “他从渡口回家,肯定要经过社场吗?”

    “不错——走那——那条路——最——最近。”

    “你们说话了吗?”

    “说——说话了。”

    “郭福生说了什么?”

    “他说——送——送几担席子——到——到街上去了。他——当时——好像——还——喝了——不少——不少酒。”

    这和顾铁匠、段高山的说法是一致的,在时间上也堆上了号。

    “什么时间?”

    时间是关键。

    “吃——吃晚茶——时候,我——离开的家,对了,当时,街上的——闵宝亮——在——在我家——和——和我娘说话。我——回到家——时候,我娘——正在——烧晚饭。”

    材料中确实有这样的记录。

    这得归功于谭科长和向阳十二年前的调查,很多看似没有关联的生活细节,有时候会组合成一根完整的链条。

    “你家一般是在什么时候烧晚饭?葛秀英,你来说。”听徐长水说话太费劲。

    “当时是夏天,咱家一般是在六半点钟左右烧晚饭,饭烧好了,上工的人也就到家了。”

    “这——这就不对了。”

    “怎么不对?”

    “郭筱兰出事的时间是在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郭家人知道郭筱兰出事,也在这个时间。”

    “咱家如果来亲戚,我婆婆就会提前做饭,既然舅舅来了,不得弄几个菜吗?长水,我说的对不对。”

    “秀英——说——说的对,我——我回到——油——油坊——不一会,村——村子里面——就——就有动静了。”

    “这也就是说,你和舅舅看到郭福生的时间,大概在五点半之前,对不对。”

    徐长水点头表示认可。

    四点半左右,郭筱兰到大塘去挑水,也是这个时间,郭福生出现的渡口;五点半钟,郭家人发现郭筱兰出事,是徐长水和舅舅见到郭福生的时间。从渡口走到家,郭福生最多只需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可他却用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另外五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郭福生做什么去了。五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正好够完成作案。

    谈话结束之后,郑峰和李云帆、王萍将徐长水夫妻俩送出祠堂的大门,一直松到祠堂东边的十字路口,目送这对夫妻,一个向北,一个朝南,葛秀英还要回到地里去,徐长水要回到油坊去,年底,正是榨花生油的时候,此时,也是收获山芋的季节,必须在上冻之前将大部分山芋干晒出来,明年大半年的口粮全指望它了,一部分山芋窖起来,明年春天还要培育山芋秧。农时不等人啊!

    晚上,大家在公社食堂吃饭的时候,遇到了梁书记。

    下午,梁书记已经和郭有才谈过话,粱书记让郭有才专心负责大队会计的工作,担子太多,身体吃不消,梁书记还派茅助理到花园大队兼任大队书记,这里要补充说明一下,茅助理就是当年在祠堂当校长兼老师的茅校长。公社将花园大队的张书记调到文俊大队当大队书记。还让民兵营长徐海东兼任郭有才的主任之职,徐海东是一个退伍军人,刚担任民兵营长不久,民兵营长是一个闲职,此人在部队是一个有名的大炮,性格非常直爽,眼睛里面容不得沙子,他曾经在私下和粱书记谈过郭根生的问题。花园大队现任大队书记张德仁是郭一手提拔的,将茅助理调到花园大队担任书记,郭书记苦心经营的郭家天下将土崩瓦解,剩下一个郭有才孤掌难鸣,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里要特别强调一下,工作上的调整是公社领导班子讨论研究后决定的。

    郑峰很关心郭有才的反应:“粱书记,郭有才的反应怎么样?”

    “态度还不错,但能看出来,他的内心是有想法的。有想法就对了,他爹做的那些事,他应该有所耳闻,即使不知道,也应该能看出花园大队和花家村人的反应。”

    “依我看,反应强烈的应该是郭书记,他应该能感觉到一点东西。”

    “谢谢你,粱书记。”粱书记做事的风格很合郑峰的脾气。

    “嗨,要说谢,应该是我们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介入花家村的案子,我们还被蒙在鼓里面呢?”

    粱书记这样做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郑峰一行开展工作提供一个宽松有利的环境,随着花园大队领导班子的调整,花家村乡亲们的思想一定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这显然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郑峰和李云帆总觉得有点对不住郭筱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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