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窗外传来两声敲击声。

    “说。”谢明端将睡的正香的靖竹揽在怀里拍了拍,对着窗外之人轻声道。

    一道男声恭敬道:“张思欲在城中唯一一口饮水井中投毒,现已被抓住。”

    “先拘着吧,等明日天亮再处置。”

    “是。”

    靖竹所在谢明端怀里,“单单凭借此事,恐怕难以揪出往来客栈的那两个人,更难追究到京城的幕后主使身上。”

    “话虽如此,但总有些旁的主意。”谢明端摸摸她的头:“睡吧。”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靖竹睁开眼,不解地看着他。

    “明天不就知道了?”谢明端拍拍她后背:“睡吧,明天你又要出诊又要早起,早些休息。”

    靖竹看他这样子便知道他是不会讲了,左右明日就能知道的事情,现在追问也没什么意思。

    夜色沉沉,靖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透进来的浅浅风声,再次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天将明时,靖竹被谢明端叫了起来。

    “赵太医那边闹起来了,咱们去看看吧。”

    靖竹迷迷糊糊坐起身,昨天晚上睡得晚,半夜还被吵醒过一次,起的这么早没有起床气已经很难得了,让她精神抖擞去了就实在太难为人。

    谢明端也看得出来她没精神,亲自拿了她的衣裙帮她穿上,还用拙劣的大手为她挽了一个丑的不像样的发髻。

    靖竹还困呢,自然没发现谢明端做下的好事,听到他说可以走了之后就乖乖站起来随他一道出了房门。

    正厅里却已经闹翻了天。

    张思半夜在珲州京中投毒之事在公鸡报晓之时就传遍了整个珲州,靖竹猜出这里面应该有谢明端的手笔,但是张思罪有应得,她不可能同情她,也没有立场同情。

    张思被两个衙役押着,跪在正厅中央,靖竹迈进门槛时觑见她背影,本就清瘦的一个人,从这个角度看来更是形销骨立,瘦弱的不成样子。

    靖竹随着谢明端走到主位上,张思余光瞥见靖竹的动作,无声无息地挪了挪身子,将膝盖移到面向谢明端方向。

    赵太医苦口婆心地对着张思道:“张思,我原以为你只是少年气盛,却没想到你竟然连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这个样子,对得起对你信赖有加的太后娘娘,和对你予以重任的陛下吗?!”

    即使已经到了目下这般地步,赵太医依旧对这年轻的小姑娘存着一分怜惜同情,少不得要开口劝告两句。

    张思只垂着脑袋跪在原地,不声不响。

    兴许是已经绝望了吧,靖竹如是想。

    “赵太医莫急,此事还需细细审问,请待我询问两句再说。”谢明端温声开口。

    赵太医对着谢明端拜倒在地:“下官带来的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这是下官教导有失的缘故,还请端王殿下责罚。”

    “赵太医这是说的哪里话。”谢明端摆摆手,“这件事本就与您无关,又何谈责罚一说?您还是请起身说话吧。”

    赵太医抬起头,看着谢明端态度真挚,想了想还是站起了身,想待回京之后再将此事禀告给陛下决断,由陛下对自己赐下责罚。

    “张思。”谢明端看向跪在中央的女子,原本尚算温和的态度顿时冷了下来:“本王有话问你,你一定要将事情真相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张思低着头,恭顺颔首:“是。”

    “昨夜在城中井口意欲投毒的人是你?”

    “是。”张思状似平静地颔了颔首,唇瓣微抿。

    “你为何要给百姓投毒,这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张思垂下眸:“没有,没有人指使我。”

    谢明端目光不动:“既然无人指使,那你为何要害珲州的百姓?”谢明端冷声道:“张太医,容本王提醒你,珲州城百姓十数万有余,这一口井关系到整个珲州的生死存亡,身为医者,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本就是穷凶极恶,罪无可赦。”

    “我……”到底是在心心念念的男子面前,张思如何愿意承认自己是那样歹毒心肠的女子,她面上一慌,本能地否认:“不,其实我也是受人驱使……”

    “哦?”谢明端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不妨说说,你到底是受何人驱使?”

    张思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闭上了嘴,呐呐不能言。

    “你说是不说?”谢明端声音冷淡:“你若是不说,用不着刑部大牢,本王这里就有数不清的刑具可以让你说。”

    “端王殿下这是要对我用私刑?”张思不可置信。

    谢明端倒是笑了:“你这话倒是可笑,你意欲谋害珲州百姓,本王审问无果之后才打算用刑,何来私刑一说?”他道:“本王好生生地问了你缘由,是你自己不说,那本王总要使些法子让你说。”

    他说着对门外招了招手,“王武,把她拉下去。”

    王武上前应是,将还跪在地上的张思拉起来向外走。

    张思执拗的目光落在谢明端脸上,似乎想要从上面找出一丝一毫的怜惜痕迹,可惜没有。

    原来她所爱慕的男子,从来都没有分毫把她挂念在心上。

    张思苦笑着看向靖竹,出声大喊道:“沈靖竹!沈靖竹!我要被你的未婚夫抓走用刑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难道你连劝都不愿意劝他一句吗?你如何能这样狠心!”

    靖竹本无心理会她,但听着她话越说越夸张,便不由得抬起头看了过去,对上张思双眼之后忽然摆手:“等等!”

    王武知道这位沈小姐在殿下心中的重要性,闻声立刻在原地停步。

    “你说,我狠心?”靖竹静静凝视着张思的脸,嘲声问道。

    张思显得理直气壮:“你与我从前私交甚笃,可是如今我大难临头,你却连一句好话都不愿意为我说,这不是狠心是什么?”

    “从前啊,”靖竹走过去,步伐在张思面前一步外顿住,“你也说了是从前!”

    靖竹:“从前我将你视作知己好友,凡事凡物莫不以诚相待,可是你又是如何对待我的?我和谢明端被赐婚,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勾引我未来的相公,旁人说你不对,你却觉得是我们太过斤斤计较,就如同如今,明明是你心思歹毒,意欲殃及无数无辜的百姓,眼下却可以冠冕堂皇地讽刺我无情冷漠,张思,从前那个腼腆宽厚的张思到哪里去了,我竟然都不知道,你是在何时变作了如今这般尖酸刻薄的模样?”

    “你胡说!”张思瞪着靖竹:“你才是尖酸刻薄,你见死不救,你怎么还有脸说我尖酸刻薄,明明是你抢走了我喜欢的男人,是你恬不知耻,是你……一切都是你!”

    靖竹莫奈何地看向王武:“她脑子不太清醒,你待她出去醒醒神吧。”

    “是。”王武顺从地拱手,然后强行拉着还在喋喋不休口出恶言的张思往外走去。

    赵太医一行人亲眼目睹了张思方才的那番神色,同为一所之官,面上便有心挂不住,赵太医站出来对着靖竹躬身作礼:“沈小姐,张思这是疯魔了头脑,失了冷静,请你莫要于她计较。”

    “赵太医放心,我心中有数。”

    赵太医咳了咳,掩着口对谢明端又是一礼:“殿下,今日还有十几户人家要走,下官先行告退了。”

    谢明端点点头:“去吧。”

    待那几人走远,靖竹才走到谢明端面前站定:“那女人心悦你心悦的都要疯了,和你在一起的风险看起来好大的样子啊。”

    “浑说些什么。”谢明端点点她额头,想要开口劝她两句,便见正厅门口一名衙役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端王殿下,有京城送来的信函。”

    谢明端接过来,“你下去吧。”

    那衙役出去后,谢明端慢条斯理地拆开信封看了看,片刻后神色如常地将信纸装回信封。

    “是谁给你的信?什么事情啊?”靖竹好奇道。

    “是皇兄的信。”谢明端意味深长地道:“说你的陶然哥哥在钊城大胜,城中士气高涨,北临军队兵退三十里至郢州,暂不敢妄动。”

    “是吗?”靖竹惊喜的表情才流露出来,立刻就想到了某个酸气翻天的醋桶,忙收敛了得意之色,咬了咬唇从谢明端手里拿过信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面上笑容更盛。

    “有那么高兴吗?”谢明端睨着她问。

    “你不明白,陶然哥哥战胜我自是高兴,可是我开怀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北临军队大败,东明的困境暂时可以解除了。”

    “真的是这样吗?”谢明端显然不信。

    靖竹懒得理他这副疑心病重的样子,坐回位子上:“好了,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昨天晚上说的旁的主意是什么了吧?”

    谢明端:“原本是想今日告诉你的,可是现在我却不想说了。”

    靖竹:“……”

    谢明端:“山人自有妙计,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

    张思的事情传得太广,就连一向不理俗事的古还春也听说了这件事。和靖竹研讨药方的时候还在不住地劝告:“早知道这端王这么抢手,咱们就应该在他脸上盖个章,免得让那些女娃娃那么觊觎,还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靖竹道:“师父你别胡说,张思想要使坏未见得就是为了谢明端。”

    “不是为了他还能是为了什么?”古还春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张思爱慕明端已久,可是明端却早早与你定下了婚约,你们两情相悦,她求而不得,朝朝夕夕地看着你们恩恩爱爱的自然心里头不快,这个时候要是再出来一个挑事的,你就算让她去早饭她都可能去做。”

    靖竹也说不清这老头子是怎么想的,本来觉得他是在胡诌,可是想起初见时的张思和现如今的差别,却也觉得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明笙拿了先前谢明端吩咐的几味药材过来,听到两人的对话不满道:“要我说啊,你当时和我定亲就好了。我这人不讨女孩子喜欢,你和我在一起之后就咱们两个人朝夕相对,旁的人咱们见都未见得能见到,还哪里见到这样脑子坏掉的蠢女人自己找死?”

    他说话委实是损,但也并不是全无道理,靖竹干咳了一声,拿起一根药草到古还春面前:“嗯,师父你看看这个是不是八方草啊,我看着这个好像的呢……”

    古还春黑了黑面:“你前几天不是还说过,这个东西你闭着眼睛都能分辨得出来吗?”

    靖竹:“……对了师父,张思到井口下毒,你可知道她要下的是什么毒啊?”

    “就是八方草啊。”古还春笔尖停也不停地道:“除了这东西,还有什么能减缓疫情的康复?”说着又忍不住埋怨:“那丫头也是真坏,她下毒图了个一时痛快,那咱们这么久的辛苦可就全白瞎了,说不定还会搭上不少无辜的百姓,你说她也是的,和她有嫌怨的人是你,她害你不久得了么?关那些普通百姓什么事啊?做什么累极旁人?”

    靖竹:“……所以您的意思是,活该我和谢明端定了亲就该被她给害死是吗?”

    “哪有的事。”古还春一副懒得理她的神态,笔下的字迹却心虚地黑了一大片。

    忙碌的一上午过去,那男孩的药方还是没有什么头绪,靖竹脑袋发疼,从行医棚里出去走了两步,便听到几个路过的百姓在那里议论:“就是那个往来客栈,没想到啊,这客栈居然和北临人还有牵扯,呸!亏我还觉得那戴面纱的姑娘可怜呢。”

    “是啊,在咱这条街也有几年了,平时见那姑娘会说话还整天笑呵呵的,谁能想到她居然是北临人的奸细呢?”

    “不过奸细既然都已经在咱这儿藏了这么久了,最后是怎么被发现的?”

    “我听说啊,是昨天晚上端王殿下抓到了一个要在井口下毒的恶人,那个恶人还是太医署的女太医呢,被往来客栈的人指使往咱这儿的井里下毒,幸好端王殿下早有准备,将那使坏的女太医抓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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