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傅孜远那个毒老头占了上风,不但除去了碍眼的心腹大患,而且儿子又是皇帝陛下跟前的红人,这么一家独大的局面就这样叹为观止的出现在众人眼前,陆瑾佩似乎都能看到傅孜远屹立在众人之上,身后一个硕大的尾巴在招摇过市。

    相反的,那么陆家满门……

    “陆家的人你要怎么办?”

    “主子斩首,随从流放,分散陆家军权。”这些都是筹谋已久的,如今说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不过,他不知道她怎么想,还是很谨慎地看着她得表情。

    陆瑾佩也没多大的情绪起伏,陆家对她来说和她对陆家的作用是一样的,没什么难过与不难过,只是一下消失了那么多认识的人而已。她耸了耸肩道:“那你们又是在商量什么?”怎么砍人来得畅快,解一解心头之恨?

    “回……娘娘的话,北地六国闻陆家之事联手来犯,今日微臣会领兵去两处隘口,皇上说太后有意前往,不知娘娘如今……”傅尧徽拳头紧了紧,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女子,笑得很勉强。

    “去啊,为何不去?”陆瑾佩无谓地眯眯眼,随手从案几边的碟子里抓起一只水晶包塞进了嘴里,三两下吞完,顺手抄起一杯茶灌了下去,对傅尧徽道:“容我收拾收拾,会赶上你们的。”

    她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于是回过头,很是恭敬地对面色不善的秦作庭行了一个端庄的宫廷礼仪,婉转吟唱:“奴家今日拜别皇上,皇上可要保重龙体,奴家会回来的。”说罢,摆了袅娜的小碎步,快乐前行。

    秦作庭被这人吓惯了,很快恢复了常态,勉强溢出来笑容对傅尧徽道:“爱卿啊……”

    远远地,陆瑾佩哼着的小调,怡然自乐地飘来:“我们俩爬着墙头红杏里啊红杏里……”

    “……”段雳瞧着秦作庭越发绿了的俊脸,默默地装死。

    陆瑾佩直接省略了出征前豪迈激昂的动员大会和祭祀溜回了宫里,当然前提是不能让那些尽职尽责的御林军给发现了。原路返回,刚爬进去就发现眼前有一双粉色的绣鞋,绣鞋上还有漂亮的桃花,这么意乱情迷花枝招展的图案非东鹊姑娘莫属。

    东鹊抱着个肩垂着个眼,也没有打算拉她一把的意思,就站在那讽刺她:“娘娘,看您这身手,也用不着奴婢帮什么忙,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靠之,这么个隐秘的地方,这死丫头是怎么发现的。

    陆瑾佩伸了个手,笑眯眯地道:“来,女英雄,扶哀家一把。”

    东鹊特别嫌弃地搀她起来,蹲在地上给她身上拍灰,一边拍一边还数落她:“娘娘,你好歹是个太后,爬高纵低的也就算了,如今怎么还学会了钻洞。要不是今天奴婢把人支开了,您说您这个样子得多丢人呐。”

    “放心,这几天就眼不见为净了,哀家要出去。”这寿昌宫谁是主子,还敢嫌弃哀家,她娘的。

    “皇上一早就差人吩咐了,奴婢已经给您收拾了包袱细软,咱们什么时候出发?”东鹊忙活了一阵,才兴致勃勃地问道。

    陆瑾佩惊诧地回头看她:“咱们?”这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呐。

    东鹊笑眯眯地点头:“对啊,随着世子的大军走,都是男人。陛下怕您路上多有不便,就派了奴婢沿途伺候您。”

    陆瑾佩默默地咬了咬牙,沿途伺候?沿途监视啊有木有,这人从来都没藏好心眼,到了如今这样还怀疑她和傅尧徽,一个皇上,一点都不大气。

    两个人换了套男装,耐心地安抚了担心这个惧怕那个的段祥和苑鹃,许了一堆的誓言才拎了自己的小包袱兴致昂扬地出了宫。

    骑在马上往城外赶,陆瑾佩这才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东鹊,我的包袱里怎么只有十几个铜板,银子呢?”

    东鹊笑得牙不见眼:“皇上说了,这等小事就不要小姐操心了,全在奴婢身上呢,若是小姐需要尽管问奴婢要就是,小姐只管专心致志地办自己的事情。”

    陆瑾佩:“……皇上真是这么说的?”秦作庭,你个坏心眼的玩意。

    东鹊略显为难地对了对手指道:“小姐,奴婢该死,其实陛下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皇上说只要小姐身上超过五十个铜板就会想一些不好的念头,比如,逛倌儿馆;小姐身上超过五百个铜板就会坐不住,就想去逛倌儿馆;小姐身上入室有些散碎银子,就直接上倌儿馆去了,所以小姐身上还是不要有银子的好。”

    陆瑾佩:“……”

    靠之,秦作庭你丫有没有常识,逛倌儿馆要多少钱?几个铜板鬼才想往倌儿馆去呢,老子丢不起那人。好歹你是个皇上,欺负一个姑娘,你有意思么,欺负地还这么高调张扬。上次逛一次倌儿馆到底给你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要这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要翻出来抖一抖啊?

    东鹊看着她明显没有方才愉悦,就不怕死地接着补刀:“奴婢也觉得皇上这事做得欠妥,小姐路上怎么能不用银子呢?所以还是和皇上申请要些银子给小姐啊。可是皇上说小姐有钱就变坏,万般为难地打开钱袋,从里面挑挑捡捡,摸了半天才递了十个铜板过来,说不能再多了。呶,全在您的包袱里呢。”

    “……”陆瑾佩死气沉沉。

    一国之君,小气到这种惊为天人的程度也是令人刮目相看的,难不成国库被打劫了么,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多拿点金银首饰之类的……不对,好像换衣服的时候,妆奁什么的都不见了……

    陆瑾佩默默地转头看了一眼憋笑到内伤的东鹊:“我的首饰呢?”

    “早上段雳公公把娘娘的首饰金银全搬到清华殿里去了,说是等小姐回宫了就加倍地还回来。”陛下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变态,谁特么的想要。可是这一路上到底该怎么过哟,东鹊这个臭丫头摆明了是要控制她的花销,她阴恻恻地问道:“你带了多少银子?”

    东鹊愁眉苦脸冥思苦想了半天,才苦哈哈地道:“皇上其实也没给多少银子,您和奴婢两个人勉强撑个十来天吧!您放心,一路上都有陛下安排的人,若是您有什么事可以和他们说。”

    老子缺银子,他能给么?陆瑾佩彻底不说话了,她现在真的很穷,很穷,而且还要带上这么一位,真的养不起啊。想要不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先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坏蛋给解决了。

    一路沉默,赶至行军队伍时,才被一个匆匆而来的年轻羞涩的钱姓校尉恭敬地告知,她的职位便是怀化大将军傅尧徽的近身侍卫。

    这一消息,对本来就很阴沉的佩姑娘来说,无非一个晴天霹雳。

    傅尧徽这厮也是,在皇宫里欲引她红杏出墙不得其果,顺带将梯子搬到军队里来,以权谋私,当真胆子够肥,可恶至极。

    东鹊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还在她身边提醒:“小姐,小姐,您可要注意点,世子他没安好心,要是教陛下知道了您和世子过从甚密,奴婢是个脑袋都不够砍啊。”

    陆瑾佩默默地望了眼天,这世上谁特么的安好心了?不过,她到底要不要把这小丫头找机会解决了,简直太可气了。

    ☆、皇上派来的逗比(大修)

    贴身侍卫之流,陆瑾佩再熟悉不过。

    以前她作为镇国将军府三小姐的丫鬟加护卫,照顾小姐衣食起居,上得厅堂守卫身旁,下得厨房捧钵端筐,出去遛弯打过流氓,在家还能斗得偏房;除去这些,还要为陆三小姐和傅尧徽人约黄昏后讨巧卖乖,欺上瞒下,挨过受罚。尽职尽责得堪称典范中的表率,丫鬟中的楷模。

    再如何说,陆三是个姑娘,柔软文静,两个姑娘在一起,她性子又自诩好得不得了,撇开她死心塌地追逐傅尧徽那事不提,总体来说相处得很融洽很愉快。

    可是傅尧徽不一样,虽然长得俊俏得女气了些,但是仍是个正儿八经的大男人,做他的护卫,还是贴身护卫,让陆瑾佩很惶恐,这是一件比傅尧徽向她大喇喇地告白还要晴天霹雳的事情。

    一个姑娘家,能在一个大男人吃饭的时候热情周到地问:“这个菜吃点吗?喜欢喝那个汤吗?要不要多盛一点饭?”

    一个姑娘家,能在一个大男人如厕的时候尽职地守卫问:“需要手纸吗?什么时候需要手纸?需要多少手纸?”

    一个姑娘家,能在一个大男人洗澡的时候悉心备至地问:“水要温得还是热得?要来多少花瓣呢?内衬外衣想怎么样搭配呢?”

    一个姑娘家,能在一个大男人睡觉的时候妥帖照顾地问:“我来给你铺床吧?我来帮你宽衣吧?我守着你安置吧?”

    ……

    如果以上都成立,陆瑾佩觉得自己断然不是被吓死的,完全是陆三小姐从藏身的哪个犄角旮旯里飞扑而来,拿把刀气势汹汹砍死的;而且在陆三赶来的途中,东鹊早把小报告打到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了,说不定,秦作庭飞来犀利的眼刀把她片成了片。

    这日子没法过了。

    所以,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里,就见着一匹枣红色的雄壮的战马,驮着一个瘦小羸弱的士卒,一个脑袋都快耷拉到马鞍上去的士卒;旁边的棕色战马上,还有一个想笑不敢笑扭曲了一张脸的士卒。

    陆瑾佩接连遭受来自各方的打击后就一直很抑郁,情绪低落,一直兴致高昂趴在背上的小包袱都刺溜一声滑落在了手上。

    于是,旁边策马的一位傻憨傻憨的校尉,声音和人一般的粗犷,耐心地同她聊着天:“小哥你这一路都不高兴,是想媳妇吗?”

    “……对!”旁边东鹊接话接得顺畅,陛下要是知道小姐想他,不得乐疯了。

    陆瑾佩更忧伤了,我长得也不像断袖啊。

    那校尉哈哈大笑了两声道:“看小哥你眉清目秀,是俺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和咱们的大将军一样俊。”

    “……”能不能不提那厮。

    陆瑾佩碍于这人是好心,遂勉强扬起一样傻憨傻憨的笑容,龇着牙豪放地道:“过奖过奖,不过,俺娘也这么说,嘿嘿嘿。”

    “小哥你叫啥。”那人兴致很高昂,完全不像她一样悲愤得难以遏止。

    “俺叫小佩。”还是问这个好些。

    “你爹咋给你起这么个娘们的名字。”那人雄壮的眉毛皱在了一处,似乎很难理解她爹的喜好。

    “……这个,说来话长。”因为俺就是个娘们,怎么了。

    “哎,俺们都是大将军的侍卫,以后就是兄弟,能和兄弟说说不。”那人雄壮的眼睛里熠熠生辉,对一路憋闷的陆瑾佩很好奇。

    “这个啊……”不能。

    东鹊觉得此人对小姐过于关注,过于古道热肠,所以一颗防范之心高高悬起,于是扬着一脸苦瓜样找到知心人的感觉:“俺们都是一个村的,他不好意思,俺告诉你啊,大哥,你不知道,他家啊,就想要个女娃,可生了几个都是男孩,所以给了他取了这个名,希望招个女孩。后来倒真有了个妹子,他爹觉得喜庆,就不肯给他换名字了。”

    陆瑾佩:“……”东鹊,你是皇上派来的逗比么?

    “这样啊,那小兄弟妹子一定很好看,哈哈……”那人笑得很豪爽,一个比陆瑾佩脸还要大上两轮的巴掌就要瓷实地往她肩上拍……

    东鹊心中警铃大作,看笑容这大汉似乎对小姐产生了莫名的好感,这怎么行,遂不漏痕迹地把巴掌挡开了,笑眯眯地道:“他家的妹子嫁人了。”

    那人也不在意,很惋惜地道:“你长得挺俊,你妹子若是配给俺们大将军,也不亏啊……可惜,嫁过人了。”那人自顾自沉浸在喜当媒人的快乐里,丝毫不顾及陆瑾佩和东鹊越发诡异扭曲的脸。

    “……”

    这在疆场上厮杀过的男人的质朴和养在深闺只会婉转柔肠的小女人的矫情,果然是有天壤之别,陆瑾佩的抑郁经过这位热心肠的小哥安慰,越发的严重了。

    晚间扎营,侍卫营的十个校尉围在一处等着伙夫将菜盆子饭桶抬上来。

    以前陆瑾铭,陆瑾巺兄弟二人回来,总会说些沙场营地里的趣事,陆三和陆四两个姑娘听了,觉得面红耳赤,这些个男人简直是太野蛮了些。

    陆瑾佩是个姑娘,纵然平日里疯野惯了的,也有自己的小矜持。但是久闻军队里男人的豪爽,面对难以下咽的饭菜的饥不择食,在陆家兄弟二人的长时间熏陶里,多多少少的有些兴奋;东鹊性格本就直爽,自从跟着她也学了一身豪放不羁的本事,如今倒觉得在男人的眼皮子底下夺食,真是太有意思了啊。

    一众人瞧见这么两个瘦弱的如白面书生似的俊俏小哥,等候饭菜时竟会露出虎狼之姿,熊熊的目光倒叫众人傻了眼。

    热心肠的方校尉纳罕地瞧着一路上提不起精神的陆瑾佩,如今却是一副蓄势待发的猛虎样,不由得问道:”佩小哥,你莫不是路上就饿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一顿哄笑,憋着一股抢饭的劲全都松散下来了。

    陆瑾佩只能呵呵傻乐,余光却瞥见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此处有瘟神出没。

    还未待她想好对策,傅尧徽就远远地威严喊话:“佩校尉。”

    看吧,贴身侍卫的日子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

    陆瑾佩心口在滴血,内心在呐喊,我的晚饭啊。眼瞧着到嘴的熟鸭子飞了,作为一个贴身侍卫,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她和东鹊义愤填膺地随着傅尧徽前后脚进了帅帐,帐内灯火通明,傅尧徽怎么说也是贵胄出身,行军打仗的吃穿用度自然也不能马虎。

    这不,地上铺着一条花毡子,毡子上支起了一张紫檀透雕的矮几,几上摆放着齐整的四菜一汤,圆润剔透的青花瓷碟里的食物极是好看,还肆意地冒着热气,勾人的五脏六腑;旁边还有一个轻巧的描金小几,摆着茶碗、漱盂和手巾。

    未待陆瑾佩反应过来,傅尧徽便俯身拿起湿热手巾,温和地笑着:“一日风尘的,可是累坏了?”说罢,伸手就要给她擦拭脸颊。

    东鹊眼明手快,劈手抢过笑眯眯地道:“世子,奴婢伺候惯了娘娘,您还是趁热吃饭,奴婢来伺候娘娘,您请您请。”

    陆瑾佩斜眼觑她,要不要这么防患于未然啊。

    傅尧徽也不在意,优雅地在几边落座招呼道:“都是姑娘家,军营生活自然是不习惯的,临行前皇上特意吩咐,要照顾好娘娘和东鹊姑娘。”

    这很不错。

    两个人在桌边席地而坐,陆瑾佩饮了一口酒才略略打发了一日的忧郁,就听傅尧徽一边吃饭一边问道:“此番出来,娘娘可曾带够了所需之物,出门可不比在宫里头。”

    这问题正是陆瑾佩的伤心事,勉强压下去的烦恼又蹭蹭地窜上去了。就听旁边的东鹊笑眯眯地道:“世子请放心,陛下早已安排妥当。”

    ……是很妥当,陆瑾佩更加忧郁了,一杯酒一杯酒地往肚子里灌,最后傅尧徽看不下去了:“娘娘,你不用饭,只管喝酒做什么?”

    ……她能说是愁得没胃口吃饭吗?

    陆瑾佩抬头看看桌上闪烁的烛火,真的是弥漫了一整天的忧桑呐!她看了一眼奋力饕餮的东鹊幽幽地道:“她胃口大,几个人的食量都不及她一个,往日在寿昌宫晚饭都紧着她先吃,不然她饿得睡不着就会梦游,抓住啥吃啥,世子晚上可要当心些。”

    东鹊一口饭不当紧就卡在嗓眼里,呛得直咳嗽,眼泪滂沱的,脸都憋红了,娘娘,您也太坏了吧?

    陆瑾佩喝了一杯酒继续落井下石:“你别看她现在吃相很淑女,那是因为有你在场,知道她为什么呛着?就是因为担心咱们俩抢她的吃的,所以吃得太猛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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