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多了,在他父亲那里,不过是妻子而有的懦弱罢了。

    “嗯。”齐君昀慢应了一声。

    儿子们的母亲讲规则,讲究有来有往,齐君昀也敬重她那一套,但朝局到底还是弱肉强食,今日入府举杯纵欢的重臣,多名在朝廷中与他暗地里厮杀了好些年头,他要是跟她一样的心思,他跟她,还有他们的一府,只为成为今日在他们家举杯痛饮的他们的酒下魂,祭中词,成为他们纵酒庆欢的另一个理由。

    齐君昀按了按手心,慢慢地道,“林府我扶过,为你……”

    齐璞在父亲漠然的双眼中点了头。

    “年初皇上与我也提起时,他那时是决定再给林府一点时日的。”

    “我知道……”齐璞突然插了嘴,“岳父麾下的刘将军他们找过皇上。”

    齐君昀看着长子,这次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他不是一无所知就好,颔首道,“他们比林杳更适合那个位置。”

    齐璞知道。

    他也知道林杳就算还不完全知道,但也应该知道一点了。

    而在他这里,这是皇帝的决定,他父亲想来也是认同,齐璞也不可能再为林府做什么,家族为他已经扶持了林府很长一段时日了。

    “于朝局也有益……”不是他们国公府的亲家掌兵权,很多朝臣也松了一口气,靠着他们掌权的刘都他们的忠心反而要比林家更可靠一些。

    齐璞勉强地勾了勾嘴角,这确是事实,现在摆在他和众人眼前的是,出世的林家已没有不出世的神秘林家那样让人忌惮了。

    “当初也是我大意了一些……”齐国公淡淡道。

    他这般说出来,齐璞脸上的苦意更深了。

    像他阿父这样的人,但凡说到自己是错的了,那就代表他已放弃了当初的决定,林家在他那里也就成了一枚可弃的弃子。

    见长子笑得甚苦,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齐国公话也放缓了些,“这事是为父之错,不会怪你。”

    “您还是怪我罢。”齐璞苦笑。

    “你母亲今日是为你出了手,”齐国公带他来也是想把话说开,不想长子在他这里再走什么弯路,“但你心中要清楚,此事要是没成事,你最好管好你那个媳妇,别闹到我们跟前来。”

    不是他阿娘想不为难他,这事就能成定局的。

    “林家……”见儿子脸色苦涩得很,齐国公也是好笑,沉吟了一下,“今晚之事一过,你岳父在皇上那是完全不行了,皇上看似没下决断,但他搁置了林杳这般久,且他也跟我说了刘都,和采同之事,就说他心中已有了替代之意,你阿娘是出了手给林杳吊了口气,也不知他会不会如她所愿。”

    “嗯。”齐璞也无话可说。

    齐国公跟他说完该说的,就挥手让他退下。

    齐璞站起告退,走之前犹豫了一下问他,“您怎么看元帅?”

    齐国公本挥手后就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养神,听到这话揉了揉眼睛,睁开他那双清明的眼睛看向长子,淡道,“他适合战场。”

    但不适合在京城跟他们这种人厮杀。

    “孩儿告退。”

    齐君昀看着长子离开,又闭目养神了一会,方才站起回主院。

    到了他们夫妇的住院,果不其然,她还站在廊下等。

    她身上还是刚才的那袭衣裳,齐君昀把她抱起,抱着她往浴房走,嘴里道,“都如你的意了?”

    听她在他胸间笑个不停,他嘴角也翘了起来。

    “我知道也不是很管用,我做我的,你们做你们的就是。”

    他夫人向来有自知之明。

    “你做的很好……”至少让皇上跟他都因林立渊今晚之举下了决定,一个连自己在干什么都摸不清楚的臣子,岂止是让他们背后发凉,“林杳的事,皇上应是会考虑的。”

    谢慧齐也知她和女儿进屋收拾东西一趟,君臣之间就林府的事已经商量个章程出来了,这种事是好是坏都是她插手不了的,她只管点头就是。

    “嗯。”

    “你已经做了你要做的,以后就别再管了。”

    他有提醒之意,谢慧齐抬起了头看他,“是我管不了的了?”

    齐君昀点头,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嗯。”

    那是她不能插手的事了。

    谢慧齐便又点了头。

    “你媳妇那……”

    齐君昀话一出,被她打了一下,他不以为然,接着道,“你就别管她是怎么想的了,你该教的都教了,她立不立得得起,那就是齐璞要处理的事了。”

    谢慧齐最头疼的就是最后事情还是要轮到长子手里,但现在她也真是该做的都做了,最后要是还是轮到了长子手上,那只能说是该他的事,他逃不过。

    她从不为难自己,便又点头道,“知道了。”

    说罢,她还是又求了他一次,“帮下林杳罢,也不是全看在他是长媳长兄的份上,我看他能力确实不小,林元帅确是于国也功,他也确是将帅之才,这样的年轻人埋没了于国也是可惜。”

    像林杳这样的有才之人,现在不是没有,以后想来也不缺乏——她也是久不出府了,不知道外面的朗朗读书声。

    更不知道唯忻有才让人野心勃勃,成群敢踩着前人之尸的人大批而来。

    但齐君昀还是点了头。

    林玲不知昨夜家中之事,夜宴一过,她就又开始清点要去蚊凶之物,所以母亲来见,她还当是母亲给她送东西来的。

    齐璞也在家中书房,听闻岳母来了,笑笑未语,挥退了来报之人。

    林玲一见到母亲,一见她脂粉都藏不住的败色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挥退了下人。

    但她身边的两个贴身之人还是没退,林夫人朝她们看去时,林玲犹豫了一下,朝母亲微笑道,“阿娘有话就说罢,不打紧的。”

    林夫人朝她勉强一笑,道,“娘有些体己话想跟你说。”

    林玲眉头微敛。

    “玲玲……”

    母亲语带哀求,林玲有些慌张,朝后面看去。

    阿丛她们就一福身,相继退下。

    “阿娘,是……”

    “玲玲,你阿父病了,”人一退下,林夫人就打断了女儿的话,眼泪也流了出来,低泣道,“你阿佼说从今以后就是你阿兄当家了,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我怎么问他他都不答我的话,我在想,是不是……”

    林夫人小心地看向女儿,“是不是我昨日做错了事,让……”

    “阿娘!”林玲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她的话,当下背都僵了,“昨日之事昨日已毕。”

    她不能来国公府,在国公府的地方说道这家主母,当着她的面说她婆婆的不是。

    她阿娘已经是越来越敢说了。

    林玲当下就叫了下人进来,当着下人的面问起了父亲之事,林夫人本就浑浑噩噩来找她,女儿态度一坚决,她的话便被压了下去,直到被女儿的人送上了马车,她这才知来找女儿的这一趟什么也没得,在马车里心如死灰。

    送走母亲,林玲去书房找了齐璞。

    齐璞知道她送走了人的事,听道岳父病了,便道,“你若是想去看便去罢。”

    林玲听他的意思是只她一人去,心中一冷,也知是出事了,她也顾不上别的了,当下就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你能跟我说说吗?”

    齐璞见她直接,心中也是一柔,朝屋中的随从的一点头,等他们下去后,他拉着林玲坐到了腿上,抱着她把来龙去脉能说的简单地说了一遍。

    林玲是第一次听说子侄之事,她根本不知道她侄子耳朵失聪之事,等丈夫说完,她脑袋还懵着……

    那是家中长孙,是长孙,嫂子再有不对之处岂能牵累到小儿身上?父母怎能这般对待?

    虎毒况且不食子,侄子现在还仅是他们家的单苗,父母是如何下的了这决定的?

    林玲还懵着,齐璞见她小脸都白了,也是苦笑,拿脸轻触了下她的脸道,“现在看你大哥的罢。”

    “那,”林玲听得心都不敢跳了,她咽了咽口水,道,“大哥,大哥能……”

    “看他自己,”齐璞淡道,“你父手下敢越过你父找到皇上,你母娘家能牵制你母,你家中在你母亲的应允下还有数个表妹等着当你的小大嫂,你兄的小妾,你们家一团混乱你父还不自知,在皇上面前咬死了这仅是他的家事,玲玲,你家现下也就你大哥能为你家博条前路出来了。”

    她该怎么办,她心中也该有个确切的主意了。

    而林玲听全了他的话,当下血色全无。

    ☆、第328章

    他们成婚也是有一年了,她进府一年,以前看不出来的,现下有些也是能看出来了。

    母亲当然不会与他多说,她嘴里很少说道人的不是,即便是她心中不喜,也没几人能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倒是家中二姐与他多说了两句——嫂子无甚不好,只是做事与我家中人不太一样,也许等她习惯得要很长的一段时日。

    话说得含蓄,齐璞略一思忖也能想个明白。

    他们家的人做事都是习惯从一开始发现坏事的苗头就下手掐死在胎腹中,而在妻子这,都是事情发生了再来追悔莫及,有时便是知道不妥,也还是会碍于颜面情份强撑着去做,她是不怕事,但也不是太看得清形势,更无魄力杀伐决断。

    主动把苗头掐死,与被事情追着走,这中间是差的是有些大,是与他们家的人不同了些,软也是软了些……

    但齐璞也不想逼迫于她,他们家的人像他们家的就好,而妻子只要不是再出大错,他也可慢慢带着她过。

    且她马上也要跟着他走,等到了只有他们俩人的地方,也没谁帮他们了,也不会有谁看不过去帮他们一手,到时候他与她一道,他们夫妻究竟有几斤几两,他们自己也会一目了然,到时候她差的那份,他教她就是。

    林玲这时有些喘不过气来,齐璞抱着她安慰地拍了拍,等到林玲再问他要不要回娘家一趟,他淡道,“你看着办。”

    现在还没到他告诉她怎么办的时候。

    但如到了那一天,她确不能像个真正的当家夫人一样自己处置事情,他会告诉她怎么办。

    但愿他们不至于走到那一步,齐璞抱着小娇妻轻抚着她的后背想,如若可行,他还是希望她能与他并肩走完他们这一世,但如若不能,他也会护她一世。

    媳妇来请安时颇为忐忑,谢慧齐与她问了些出行之事,说话时下人又来请少夫人定笃事情,林玲请退时又小心翼翼地望了她几眼,谢慧齐跟平时一样朝她微笑额首,让她去忙她的事就是。

    鹤心院就是有事看起来无风也无雨,主子不喜遇事大惊小怪,鹤心院的奴仆们也是从少年跟着他们到了现在,也早沾染了主子们的习气,个个皆是越有事越纹丝不动,也皆都是担得了事的。

    尤其近几年早些年放出去的管事这些年回府过晚年的回来了好几个,这出去了,还能得主子的允肯能回来过养老的都是于是国公府有功的,在鹤心院当个老管事和管事婆子,说是深藏不露也不为过,即便是麦姑红姑她们这几个国公夫人的身边人见着他们也得客客气气的,有他们操持着鹤心院,鹤心院里面也是牢不可破。

    而内外动静就是没暗堂那边自己过来送消息,最重要的国公夫人还是能比谁都先知道一点,倒也不是这些管事派了耳目盯住了谁,而是他们在内外经营了几十年的人脉,走过的路多,经过的事多,认识的人也是多,其消息灵通自是没比以此为业的暗堂差上几许,只是细节处及不上。

    这大宴才过一天,外边就传来了消息昨日订亲的一家果然出了岔子,男方家早已定亲了不说,家中小妾好几个,儿子都生了,但国公府的下人不是吃素的,红姑这边马上就送上来个昨日对这女方家有意,但慢了那提亲的那方一步的人家出来,这家人不比那诓骗女方家的人家家世差不说,且好的也不只是几分,谢慧齐赶紧着让下人去那家人里问进一步的事情,那方人家也很快给了准信,且有家中老爷出来作了保,国公府的人又快马加鞭去了女方家,那女方家一听男方家世,又得了国公夫人亲自保媒的话,当天就转了向,也没去那男方家说理,这家夫人马上整装踏着夕阳过来国公府道谢来了。

    这事最终还是成了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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