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倒是没有把擎的幸灾乐祸放在心上,他心里酸涩,愤懑,郁结,刺痛,这从未有过的的复杂感觉让他顿感狼狈,无所适从,几乎不能呼吸。

    蒂娜竟和一个莫名其妙倾慕她的男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于一处宅邸生活十年?!

    那丫头又笨,又迟钝,自己夫君在身边都认不出,她又岂会发现富誉的暗恋?只怕富誉对她大献殷勤,她也会当成是一般朋友示好,无丝毫防备。

    海澜王更是糊涂,竟不知内情地将富誉这个祸患留在蒂娜身边,还看待最佳女婿般善待着……

    他赖以为生的冷静,自制力,理智全部不翼而飞,如一头喷火暴龙,狂躁咆哮。

    若早知会有这种堵心的家伙存在,他宁肯将蒂娜留在皇宫,哪怕争吵十年,也总比她浪费十年与别人相处的好。

    他墨绿的眼眸里,迸射一股绝然的杀气,仅存的理智逼迫他不得不确认,“擎,你确定追查无误吗?!海澜王明明就是属意富誉迎娶雪莉儿。”他不希望自己一时冲动,滥杀无辜。

    擎乐颠颠地欣赏着皇兄极罕见的暴怒,耐心地点头,“是呀,话是如此,不过,海澜王能管制好东疆政务,却驯服不了富誉的野心。富誉想娶雪莉儿,却愣是僭越着皇兄你碗中的肥妞!”

    昊脸色铁青,虎拳咔咔作响。敢亵渎他的太子妃?这个富誉,活的不耐烦了!

    “杀了他!”

    擎怀疑自己听错了。虽然皇兄处理起那些贪官污吏时从不手软,却还从没有如此冲动的下令杀过人。

    “皇兄,此人可杀不得。”

    “为何杀不得?”难不成他还有三头六臂,不死之身?

    “去年海啸,东疆渔民损失了不少船只,困无营收,多亏了富誉开仓赈济,才解了一时之难。海澜王为此特意上奏父皇,父皇着令赏赐补偿他,他却又将赏赐的钱财全部给了百姓。皇兄斩杀这样一个有功之人,可是犯了大忌,父皇若知晓此事,皇兄的麻烦可就大了。”

    “既然杀不得,那就以我的名义,邀请他入宫。”

    于是,这一日的早朝时间格外短暂,亏得四海安泰,并无什么大事发生。

    朝臣们一见龙椅上代政的太子爷吞了火药一般,个个都闷不吭声,也不敢拿些琐碎的杂事烦扰他,听得那一声“退朝”,皆是行了礼,纷纷抱头鼠窜,生怕跑得慢了,会被太子爷的火药波及。

    昊反而因为早朝的轻松有些不适应,自从他代政以来,早朝最短时,也是半个时辰,今日他在龙椅上屁股还没坐热便下朝了?!那群老家伙变得能耐了不成?

    他一心惦念着在竹楼的蒂娜,也无心去追究,走出大殿便直奔长阶下的华车。

    “皇兄,跑的好快!”

    懿提着一个大食盒在宫廊下已等了片刻,她背后不远处还立着与她每日形影不离的景宸,两人见昊劲风似地奔向长阶下的马车,皆是一脸惊愕。

    自从皇兄辅政,一向冷静优雅,不疾不徐,今儿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注意到停在阶下的华车,懿宛若远山的黛眉微皱,难道,她昨晚命东来带去小竹楼的糕点,被蒂娜姐姐看出了端倪,她可是看蒂娜姐姐被骗得太可怜,好心给她一点暗示呢,但愿她不要在发现真相之后,报复皇兄。

    “皇兄,留步!”

    昊听到她的声音,这才不得不收住脚步,转头望去,正见娇滴滴的小妹追上来。

    “懿儿,什么事?”

    “我和景宸知道你这几日住在宫外,又担心你政务繁忙顾不上身体,所以准备了些好吃又调补的美食给你。”

    昊忙迎上去两步,亲手接过食盒,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懿儿最会疼惜人了!以后这些东西吩咐一声,让宫人准备就好,你不用亲自去忙,若是累坏了,皇兄会心疼。”

    “怕那些人笨手笨脚准备不好,懿儿亲自准备才放心。再说,有景宸帮我呢,我怎么会累到?”

    昊盯住正要远远躲开的景宸,“臭小子,你这样逃来逃去的,躲得了初一,可躲不过十五。”

    景宸只得硬着头皮转身,“皇兄,我真的不是那块儿料嘛,您就不要逼我辅政了。”他可是都看到了,擎哥哥自从辅政之后,忙得和陀螺似地,他才不要自讨苦吃。

    “我叫住你,不是要你辅政,日后你也不必再躲,和懿儿专心忙你们自己的事,还有,一定要照顾好她。”

    “呵呵……谢皇兄,不如,皇兄直接下旨,给我们赐婚吧!”

    昊狐疑一凛,见懿并没有怒色,这才发觉端倪,“懿儿,你已经和他讲话了?”

    懿对上前来,与她十指相扣的景宸赧然一笑,甜蜜点头,“嗯。”

    憋了十年,想必这丫头也憋得很辛苦。“婚姻大事,为兄做不了主,既然你们两情相悦,也不急这一时,就再等一等吧,擎和雪莉儿的婚事也不能总拖着,我会给父皇和母后写信,让他们尽快回宫,为你们准备婚事。”

    “谢皇兄!”

    看着他们默契地朝自己俯首行礼,素来铁石心肠的昊,竟不由喜悦地红了眼眶。

    一个是自己疼宠的妹妹,一个是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好兄弟,这对儿小冤家,自幼别别扭扭,闹得皇宫鸡犬不宁,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他由衷的为他们这样奇怪而长久的情愫感动,更为他们高兴。

    昊急匆匆地赶到城郊的小竹楼,一下马车,他就闻到一股诱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是他最爱吃的鱼片粥。

    他在马车上就已经更换好墨蓝色的锦袍便衣,确定一切妥当,才提着懿送的美食进入小院。

    一想到蒂娜一早就为一个不是自己夫君的男人精心烹制早膳,心里又不是滋味儿。还好,亏得这个有口福的男人是他本尊。

    总是这样自己吃自己的醋,实在愚蠢至极!他自嘲一笑,直奔膳房。

    膳房里正在熬煮鱼片粥的,却是一个陌生女子,而非蒂娜。

    那女子正专心致志,搅拌着小炭炉上的小砂锅,她长发高绾,一朵红牡丹簪在发髻一侧,艳光四射。娇躯窈窕,内裹抹胸红裙,外罩旖旎红纱袍,如雪肌肤,若隐若现,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一举一动优雅绝伦。

    昊一入膳房,就见她唇角含笑,似在想着极开心的事,又仿佛她正在做得不是熬粥这等事关柴米油盐的平凡之事,而是做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亏得鱼片粥香气浓郁,若不然,那一身脂粉气定熏得他晕厥过去。

    “你是谁?”蒂娜去哪了?

    红衣女子听到他的声音,热络地迎上来,藕臂绕过他健壮的手臂,“夜狼公子,您回来了?我特意为您熬了鱼片粥,你一定想不到,我还给你准备了一道特别的美食!”

    昊屏息着,俊颜冷寒,凝眉质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这竹楼里那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呢?”

    “白衣女子?不曾见过呀。”她不由分说,拉着他走到桌旁,打开桌上的小蒸笼,“看,灌汤小笼包,喜不喜欢?!”

    鱼片粥,小笼包,十年前的某一个早上,他也是吃了粥,被逼无奈地吃了几颗小笼包,还把自己精致的小朝服溅满了油渍……只不过,十年前的那个早上,陪着他的是肥妞蒂娜,却不是这样一个脂粉浓郁一脸媚笑的花楼女子。

    难道那该死的肥妞已经认出他,借此讥讽他?

    为何她不亲自为他熬煮鱼片粥?她逃了吗?

    他早就料到事情会如此,才特意选了最忠诚可靠的护卫保护她,为何那些护卫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他怒火狂澜,大手一伸,恼怒揪住那红衣女子的衣领,一把将她拎到眼前,呛鼻脂粉让他眼前一黑,杀气更重。

    “蒂娜郡主到底在哪?你若再不说,我这就将你碎尸万段。”

    啊哦,太子爷这是经不住讥讽,恼羞成怒了吗?水葱似地纤细手指哆哆嗦嗦地向外一指,“郡主在……在竹楼后面的小树林!”

    “马上滚,别让我再看到你,还有,走之前把这里所有的窗子都打开通风!”浓香的脂粉气,在他嗅来,比恶臭更可怕。

    “阿嚏——阿——嚏——”他提着食盒转身就走,却没有注意到,背后的红衣女子眼神狡黠,娇美的笑颜还有几分调皮。

    他把食盒放入主厅,忙又绕到竹楼后的小树林,却更如踏进一个陷阱,顿时眼花缭乱。

    五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本是正追逐嬉戏,一见到他,便一窝蜂地拥上来,将他团团围住,她们的装扮虽然不同,却个个华贵艳美,有着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笑容,每一个都是——“蒂娜”。

    浓烈的脂粉气弄得他喷嚏连连,想要努力分辨清楚哪一个才是真的蒂娜,却又被叽叽喳喳吵得头昏脑涨。

    一个蒂娜开口,“昊,你就不要再假装什么夜狼了,我早就认出你了,你摆下这温柔陷阱,是何意图呀?想考验我么?人家在你心里,是不是早就过关了呢?”

    那修长的睫毛眨呀眨,眨得他毛骨悚然。

    一抹浓香的帕子扫到他脸前来,引得他又是一个大喷嚏,那罪魁祸首却笑得娇美如花,花枝乱颤。

    “咯咯咯咯……我的昊皇子,想我你就早说嘛,想要什么,妾身全都给你,何必拐弯抹角呢?要不然,我们现在天为被,地为床,圆了房吧!”

    “放手,都给我放手!”他嫌恶暴躁,却偏又甩不开她们。

    偏他越是怒,众女便越是心花怒放,玩得不亦乐乎。

    另一个蒂娜则娇娇柔柔,不怕死地挤进他怀中来,“昊,你可知,这十年人家天天想着你呢!你怎么能如此无情,叫人家放手呢?人家一辈子都不想放手。”

    又一个蒂娜扯住他的手臂,“自从拜堂成婚,你被我踹下床,我可是一直想着你那日滚下床榻的狼狈,一会儿,你再滚一次给我看好不好?”

    还有一个蒂娜扯住他另一条手臂,让他无路可逃,“亲热归亲热,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正妻,说,你这些年有没有背着我这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去勾搭别的女人?你若是敢那样做,我定阉了你!”

    这些冷嘲热讽,直击他的痛处,可惜他火冒三丈,有口难言,“阿嚏……”狼人太过敏锐的嗅觉,让他实难忍受香粉侵袭。

    该死的蒂娜,她倒是颇有点本事,他不过是离开一个时辰,她竟然将五个花楼女子训练地以假乱真?!哼哼,在膳房里,熬鱼片粥的那个红衣女子,才是真正的她吧!

    既然她想和他玩,他就奉陪到底。

    一个喷嚏过后,他一头栽在地上装死。

    五个假蒂娜顿时花容失色,“这是怎么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晕倒?”

    “好像不是晕倒,他没有呼吸!”

    有个胆大的,伸了穿着红璎珞绣鞋的小脚,小心碰他一下,“喂,太子殿下?你……你怎么了?”

    又一个蹲下来,伸手到他鼻子下面,果真没有探到呼吸,不禁惊跳起来,恐惧大叫,“哎呀,断气了!”

    “这怎么可能?我们不过是脂粉气浓了些而已……”

    “太子身子娇贵,怕是嗅不得脂粉气,他刚才一直在打喷嚏!我听说,有人对花粉极是敏感,会致死呢!”

    “这可不怪我们,是蒂娜郡主说,脂粉气浓了,可以遮盖我们身上的狼人气息嘛!”

    “我们逃吧,万一那些护卫发现我们害死了太子殿下……怕是要杀九族的!”

    “还等什么。逃!”

    “面具……易容面具,都摘掉!往那边走,别被人发现了。”

    五个花楼女子仓惶逃走,让趴在二楼窗口上看好戏的蒂娜大失所望。

    她探着小脑袋,远远观望着这边,疑惑不解,戏还没有演完呢?主角儿怎么退场了?真是扫兴!

    那恶魔太子倒在地上是做什么?装死吓人吗?这把戏也太拙劣了吧!

    她忍不住趴在窗口上嚷嚷,“喂,你躺在地上做什么?人都都被你吓跑了!”

    昊躺在地上唇角微扬,一动没动。

    “喂!自大狂!输了棋局就嫉恨别人十年的小肚鸡肠孔雀男!别和我耍小孩子脾气!”

    蒂娜拣着难听的话骂了一圈,见他仍是没有动静,不禁有些担心。

    这小气鬼,搁在以前,她若是骂他一句,他早就跳起来回她百十句。

    他该不会真的因为脂粉气太重,而命丧黄泉吧!

    他不只是她的夫君,还是是太子,是未来的狼王,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她全家都要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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