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小太监念着奏折,已经念完了,等了好半晌没等到陛下答复,求助地看向指挥使大人。
    谢遮:“陛下?”
    萧昀正瞧着东安门方向,懒懒收回视线,笑说:“他还怪轻的,身上也不知道什么香。”
    谢遮:“……”
    第15章
    及第客栈旁边的茶楼里。
    太妃看见来人,急道:“有消息么?”
    如矢坐下,摇头道:“别家大人都出来了,你先别着急,我们再等等,实在不行再去问。”
    太妃不安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这都下朝一个时辰了,小王爷还不见踪影。
    让小王爷一个人在一群舞刀动枪的土匪窝里,她想想都心头直跳,以往缺了根头发她和他皇兄都心疼,这万一磕了下碰了下,那还得了?
    如矢给她倒茶,宽慰道:“着急也无济于事,待会儿我再去看看。”
    太妃勉强应声,心不在焉地喝茶,温热的茶水刚沾上唇,茶楼外面爆炸的一声“咚呛”,震得茶水溅到了她脸颊上。
    太妃:“……”
    “状元郎!”
    “快看状元郎!”
    茶楼外的小儿兴奋大叫,里头的百姓愣了愣,立马撂下茶水一涌而出。
    “状元郎!”
    外面尖叫声愈烈。
    太妃看着眨眼空无一人的茶楼,和如矢对视一眼,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颤着手放下茶盏,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外,挤开人群,踮脚往官道上看,表情僵在脸上。
    小王爷一人坐在白马上,紧攥着他唯一能握住的缰绳,在震耳欲聋的敲锣声里,温和地向周围过于热情的百姓笑着点头示意。
    小王爷过于白净,和周遭人简直不是一个肤色,面如冠玉,乌发飘飘,又是一身素净衣袍,再配上一匹雪白高大的马,只要没瞎就能立马瞧见。
    那马健壮得很,马肚鼓挺,看着都夹得腿酸,还走两步颠一下,小王爷不会骑马,不知道迎合马的节韵,又是最重礼重仪态的,还要在这时不时的一颠里费力稳住身形,腿夹得更紧,挺直腰背。
    太妃想,小王爷十几年修来的涵养都用在此刻了。
    但她下一刻就知道自己错了。
    姑娘们不太关心政事,但状元郎容貌如何,还是能一眼瞧见的,于是不知道谁起的头,她们开始向小王爷扔东西。
    “干什么干什么!”
    维持骑行的带刀侍卫徒手接过一个迎面飞来的甜瓜,吓了一大跳。
    “都住手!干什么呢!不要命了!这是状元郎!”
    侍卫们立马将状元郎团团围住,防止他被过于热情的百姓和春心澎湃的姑娘砸中。
    场面一时极其混乱,百姓也知道法不责众,恐吓都恐吓不住,侍卫头领不得已吼道:“只许扔手帕!不许砸东西!”
    人群这才冷静了些。
    不少绣着精美花样的手帕在春风里飞舞飘荡。
    大宁昌盛,昌盛思科举,因为官值钱,乌纱帽一顶难求,状元及第无疑是男女老少咸宜的美梦,男子渴望金榜题名,女子渴望相公金榜题名,老的希冀儿子雀屏中选,少的指望父亲高中。
    这位还是寒门状元。
    “状元郎!”“状元郎!”“状元郎!”
    一时万人空巷。
    小王爷看到人群中快被挤成肉饼的太妃,表情微变,抬了下手。
    以太妃对小王爷的了解,她怀疑他可能是下意识想抬手遮住眼睛,掩耳盗铃。
    终于到了及第客栈门前,侍卫艰难地挡住百姓,谢才卿就要跳下来,够了够,发现脚不着地,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
    如矢立马挤过来,朝小王爷张开双臂。
    小王爷咬牙跳下,被他半抱着缓冲了下才终于落地。
    “公子,你没事吧?”如矢关心地立即贴上去问。
    太妃拼命给他使眼色,如矢一脸茫然。
    小王爷一反常态地不搭理人,步履如飞地进去了,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戴着人皮面具的太妃笑着招呼好官爷,才端着又热了一遍的粥上楼去,脸贴着门缝,柔声哄道:“不丢人啊,是好事,攒名声呢。”
    门里没动静。
    “哎呦真的是心疼死我了,哪个缺德玩意出的主意啊,我帮你骂他,好了好了不生气了。”
    “一大早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吃东西呢,乖乖,你吃一口让我安心好不好?都给你端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门里依然是那个从容淡定的小王爷,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
    他端过太妃手里的粥,到屋里坐下,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吃。
    太妃关好门后,坐到了他对面,心满意足地看着他吃。
    小王爷食不言,等他用完,太妃只字不提先前,道:“萧昀如何了?”
    江怀楚揩揩嘴,蹙眉说:“他应当是对我起了一点兴趣。”
    “哪种兴趣?”太妃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觉得我好玩,想逗我玩,他刚才抱我上了马。”
    太妃一愣,精神振奋:“那太好了,咱楼里的姑娘连他衣角都没碰到呢,还是他主动抱得你。”
    见江怀楚神色如常,太妃才问:“公子没主动点?”
    “我怎么主动?”
    “公子,”太妃咳了声,“你是来要孩子的,不是来考状元的,状元当不当都无所谓,该把握的机会……咳咳,还是得把握住,比如说趁机……”
    “他似乎不喜欢放浪的,”江怀楚用研读书本的严肃语气,思索后认真说,“他似乎喜欢脸皮薄的,相对被动的,好欺负的,我装成这样比较合适。”
    “……”太妃瞅了江怀楚一眼,心道这还真是不自知。
    这还用装?
    不过这也是好事,小王爷性子符合,被发现端倪的可能更小了。
    江怀楚平静说:“所以除非有合适的意外,我最好不要主动做那些,不然容易让他怀疑我这么做的动机,毕竟这和他之前对我的印象不符合,而且万一失败,惹他嫌恶,我就很难再有接近他的机会。”
    太妃说:“你是说,你需要的是‘不是你故意,但是意外让你们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的意外?”
    “对。”江怀楚认真点点头。
    太妃自己开青楼的,对这特别懂:“公子会毒,要不然找个合适的时机给自己或者他下点春药?”
    江怀楚蹙眉:“这不好,就算我中了春药,他也不一定就会帮我,而且我怎么让我中春药这件事合理化,不引起他任何怀疑,本身就困难无比。”
    “给他下春药,先不说他戒备心重,武艺高强,难下手,他事后醒了,以他的心机,难免不怀疑到我身上,开始查我,到时候就算侥幸没查到任何,他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对我做了那些,并非出于自愿,他又是那样的身份性子,绝对不会委屈自己接纳我的,你瞧他宠臣都丢了一大把,更何况只是春宵一度的?”
    “除非我一次……不然之后我想靠近他,就更难了。”
    “制造意外容易,不露破绽难。”江怀楚眉头紧锁,沉静道。
    太妃也跟着皱紧眉头。
    小王爷的担心都是实实在在的。
    萧昀虽然对喜欢的人或物不吝宠爱,那也得是在底细干净的前提下,小王爷身份在这儿,牵一发动全身,怀孩子倒是其次了,保证自身安全才是第一位的,不然上了萧昀的床,被他发现了底细,到时候搭了人又赔了命,这才是最坏的情况。
    小王爷要的是能在萧昀身边安全的呆上一段时间,直到怀上为止,而不是一次,这个可能性太小了。
    小王爷又身子特殊,和女子不同,这一块也不知道容不容易。
    南鄀以南的南海,举世罕见的鲛人后代,洗了近千年没洗干净的血液,隔了几十代,在小王爷身上复苏,让一切都变得不确定起来。
    太妃压下绵密的心疼,说着正事:“公子要的是绝对不会引起萧昀怀疑的意外?”
    江怀楚点头,揉了揉眉心,俨然是有些头疼。
    谋划是一回事,具体实施总会遇上各种各样的问题,他早就料到了,倒也不心急,只是留给他的时间实在是不多。
    “我去问问如矢?”太妃说。
    江怀楚“嗯”了一声,等人走了,才悄悄松了口气,抬起腿,轻揉了揉隐隐发酸的大腿内侧。
    ……
    两日后,新科前三甲按例到鸣雁塔题字。
    一早宫里那边来了消息,说是状元府邸已经打扫干净了,今日就能搬进去。
    太妃留在客栈收拾东西,准备趁小王爷去鸣雁塔时帮他打点好,搬进新府邸。
    登临雁塔,题字留名,是无数才子毕生的向往,但能在这留下笔墨的,向来只有三年一次科举的前三甲和当朝名声在外的文臣。
    这等盛事,在大宁逐渐演变成了激励世家后辈的活动,达官显贵出席,世家之后都会来,这是几年难得一遇的面圣、结交权贵的机会。
    题字的地方在鸣雁塔顶。
    按惯例,皇帝已在塔顶,三甲先爬,达官显贵紧跟其后,最后才是乌泱泱的世家之后。
    正值正午,阳光正好,萧昀撑在塔顶的护栏上,居高临下地看,一眼就瞧见了状元郎。
    “谢遮,你瞧他像不像颗夜明珠?”萧昀说。
    “……”谢遮看过去,颇为赞同。
    白润得发光,近十步内的人在他的衬托下几乎可以说是脸色蜡黄。
    “朕前些年去了趟南鄀,闷是闷,毒虫也是真多,不过街上百姓个个肤白,状元郎可比人南鄀人还白,等哪天朕再去南鄀了,可得带着状元郎,让他们好好瞧瞧,见见世面。”萧昀笑道。
    “……陛下圣明。”谢遮说。
    明明已入春许久,温度喜人,状元郎却穿得层层叠叠、一丝不苟,手收在宽大的袖子里,只露出一张白晃晃的脸和小半截脖颈,其他的什么也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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