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姐儿的模样、性情、仪态,都无可挑剔,她做了公主五年伴读,论自身修养,别说是旧都临安,加上京师都没有几个姑娘能越过她。
    可她父母、外祖家的状况,想来你应当有所耳闻。
    她虽非戴罪之身,朝廷宽厚,我们府也没有被牵连在内,她两个叔父该当官还是当官,但毕竟父母、外祖都倒了,娶她进门,你家哥儿的前程你得掂量好,以后拿这事儿来说我们宴姐儿,老婆子不依的!”
    “您说真心话,我又何尝会不与您交底呢?”小伯爷夫人道,“我们究哥儿不是个走官场的料子,得祖上蒙荫,将来也就挂个虚职,我们做长辈的,就盼着他小日子安定、稳当。”
    “长辈嘛,都是一个心意。”老夫人眯着眼笑。
    两方几句话,算得上是交谈甚欢,若不是要走章程,恨不能当场就把婚事敲定了。
    曹氏看着欢喜的桂老夫人,不由自主地偷偷往碧纱橱瞄。
    她的慧姐儿定是伤心坏了……
    直到老夫人让她送小伯爷夫人出去,曹氏才回过神来,依言办了。
    客人前脚一走,后脚,温慧就从碧纱橱里冲了出来,站到了桂老夫人面前:“祖母……”
    桂老夫人越过温慧,看向了后头的温宴,心里疑惑,那顺平伯府怎么就突然就想起了温宴了?
    在老夫人眼中,顺平伯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
    两家嘴上说着是数代往来,但他们定安候府传到这儿就只剩块匾额了,等她再闭了眼,更是连匾额都没有了。
    顺平伯夫人眼高于顶,早就看不上侯府了。
    原还因夏太傅在天下学子中的好名声给些表面和气,自打夏太傅倒了,这一年里,伯夫人就不给桂老夫人面子了。
    桂老夫人知自家状况,为了给温慧寻个体面婆家,前些日子拿着热脸去贴冷屁股,被嘲了一通,险些气病了。
    本以为攀不上这门亲了,没想到顺平伯府自己转了个弯,还转到了温宴这里。
    莫不是伯府灵通,得了京里什么消息?
    夏家要平反了?
    桂老夫人一面思量,一面朝温宴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身边坐下:“宴姐儿知道顺平伯府吧?”
    温宴点头:“昨儿回城时,恰巧遇上了小伯爷夫人。”
    “恰巧遇上?”温慧愕然,“真有这样的巧事儿?”
    “不然呢?”温宴抬起眼皮子看着温慧,不疾不徐道,“恰巧二叔母昨日去庄子上接我,恰巧小伯爷夫人昨日出城,恰巧在半道上遇见了,二叔母和和气气与小伯爷夫人寒暄,让同在车上的我给小伯爷夫人见礼,我难道要不巧了耍脾气、不与她问安吗?”
    “你!”温慧被噎了个正着。
    温宴又转头问桂老夫人:“祖母,我与小伯爷夫人问安,问错了?”
    第4章 关爱
    桂老夫人安慰一般拍了拍温宴的手。
    道理明明白白,根本无需争一个对错。
    见曹氏送完客急急忙忙回来,老夫人问:“昨日都说了些什么?”
    曹氏答道:“前回伯夫人说得那些难听,她见我尴尬、我见她也尴尬,可两厢遇上,总不能装没有看见,就说了几句客套话。”
    ——明明要入秋了怎得还这么热!
    ——我从庄子上接侄女儿回府。
    ——宴姐儿来见过小伯爷夫人。
    ——我们该回了,下回再聚。
    不就是这么一个套路嘛!
    按部就班,一团和气。
    谁知道顺平伯府转过天来、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可哪怕是发疯,曹氏知道,这疯也是发到了桂老夫人的心坎上。
    温家走的是下坡路,老夫人不甘心,自然想在结姻亲上做文章。
    顺平伯府是温家眼下能攀上的高枝了,挂哪个孙女上去不是挂?
    温宴、温慧,都姓温。
    尤其是,温宴因父母之事,说亲并不容易,顺平伯府愿意当冤大头,那简直是给犯困的桂老夫人送了枕头,而温慧还能有其他余地。
    至于老夫人喜不喜欢温宴……
    能用的上了,讨厌的也会变得顺眼些。
    温慧没有母亲想得明白,但她知道,祖母的心肯定偏向温宴了。
    “祖母!要说亲的是我,喜欢季究的也是我……”温慧委屈着道,“凭什么这亲事就要成了温宴的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桂老夫人不赞许地看着温慧,“姑娘家哪里能这么说话?这亲事又不是宴姐儿求来的,是他们顺平伯府想要宴姐儿。”
    曹氏一把握住温慧的手腕,免得她再说不该说的,又回忆了一番,道:“说起来,昨儿那究哥儿似是也在马车上,我隐约瞧见个身影,只是人家没见礼。”
    桂老夫人没有点评对方礼数,问温宴道:“你怎么想的?”
    “祖母与叔母刚才说了这么多,都没有顾上问我一句,我以为是长辈们拿主意,没有我说话的份儿了呢,”温宴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也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作为晚辈,该听祖母的。”
    众人皆是一怔。
    前半句听着是使性子、不满,后半句又乖巧老实,以至于一时之间,连桂老夫人都难以分清这话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在暗讽。
    偏温宴神色和顺,一点儿都没有刺人的样子。
    桂老夫人只能按下疑惑,试了一句:“宴姐儿若听祖母的,祖母可就答应他们了?”
    “祖母,”温宴此刻才微微摇了摇头,“父母大孝,这才将将一年,您让我与他家议亲,亲事敲定还得等上两年呢。
    他家今日心血来潮,明年、后年呢?
    兴许都不用等两年,他家就改主意了。
    要我说啊,既然想结亲,还是应该二姐姐嫁过去,早些定下,也免得再有反复。
    她喜欢季究,不是挺好的嘛!”
    温慧听温宴几句话,心里的小人儿不停点头,在理在理都在理,没想到温宴不止会说话,还挺上道的。
    她正要冲温宴一笑,听了最后那句,下意识地就问:“你不喜欢?季究有哪里不好?”
    问完了,对上温宴视线,她莫名觉得不自在。
    那温和又无奈的眼神,温宴仿若是在关爱一个傻子。
    而那个傻子就是她温慧。
    可她总不能指责温宴的目光吧?
    温慧只能移开了视线,干巴巴地咕哝:“可我就是喜欢。”
    “你喜欢不就行了?”温宴回了一句。
    要温宴来说,那季究不好的地方多了去了,她对顺平伯府的印象不深,但提起了季究大名,温宴上辈子可是如雷贯耳。
    季究是小伯爷夫妇的老来子、幺儿,是伯夫人的眼珠子心肝宝,哪怕功不成名不就,祖母、母亲把他宠得上了天,小伯爷胆敢说季究一句不好,伯夫人能护着孙儿让儿子滚蛋。
    正因此,季究被惯出了一身的毛病,进京后混账事情一堆,睡花娘搂倌儿,得罪了不少人,又逃回临安。
    伯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护,闹得京城旧都都沸沸扬扬。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良配?
    联系曹氏刚才的话,温宴也能想象顺平伯府态度调转的缘由了。
    那季究昨儿在马车上,回去后闹死闹活看上她了,逼得祖母、母亲让步,小伯爷夫人大清早就挨不住,来桂老夫人跟前示好。
    也难怪她是那么一种口气,这自打脸的酸爽,可不就是硬着头皮、尴尬又不自在。
    温宴看不上季究。
    温慧坚持要这么亲事,温宴总不能跳起来拆了。
    拿上辈子的事情说道,温宴敢开口,也要温慧敢信。
    话说回来,这就是温慧的一厢情愿,顺平伯府若对温慧有意,前回就不会冷脸拒了桂老夫人了。
    这事儿成不了,温宴又何必当恶人。
    桂老夫人的目光在两个孙女身上转了转,而后看向曹氏。
    曹氏心领神会,起身回自己院子,也把温慧和温婧带走了。
    温慧不愿意,曹氏劝她让老夫人细细琢磨与伯府应对的说辞,她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二房离开,桂老夫人也不避讳安氏,与温宴道:“宴姐儿,你父母都不在了,祖母得先考量你。既然顺平伯府开口……”
    温宴笑了笑,她知道温慧成不了,桂老夫人这个当面被拒过的,又怎么会想不通?
    孝期未过,这在老夫人眼里并不是问题。
    合了八字定了亲,婚期押后就是了。
    送上门的好事,桂老夫人断不会推出去。
    这么一想,温宴便道:“我有话想悄悄与祖母说。”
    桂老夫人应了,让安氏与婆子、丫鬟们都先出去,只余她们两人。
    温宴问:“您听说过霍以骁吗?他是三皇子的伴读。”
    桂老夫人眉梢一扬:“你是说霍太妃娘家那位侄孙儿?似有传闻他是……”
    温宴点头:“传闻是真的。”
    桂老夫人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
    温家居临安,远离京城,但祖上毕竟是侯府,多多少少能听些消息。
    何况,有关霍以骁的那些传闻在朝堂上不是什么秘密,京城官场私下都在猜,只是谁也没有证实过,也不敢证实罢了。
    霍以骁明面上是霍家子弟,实则是皇上的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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