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从外头传来,而后,有人在门外站定。
    “殿下。”
    声音婉转如黄鹂,柔得人骨头都酥了。
    朱晟脸上的戾气散了些,示意亲随开门。
    外头的是齐美人,她冲朱晟甜甜一笑。
    朱晟招了招手。
    齐美人莲步上前,被朱晟一把扣住了纤细的腰肢,她娇娇惊呼一声。
    亲随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把书房的门关上了。
    半夜时,京城落了一场大雨。
    霍以骁被雨声吵醒,他披着外衣起身,走到了博古架旁。
    他日常使用的茶叶罐子就放在这里。
    桌下竹篾里拢着一桶热水,夜里他歇下之前才放起来的,这会儿还很热。
    霍以骁夜视好,没有点油灯,不疾不徐地从茶罐里取出一小戳茶叶冲泡。
    熟悉的茶香冒了出来。
    也许是心中存了质疑,只觉得这味道熟悉之中还透了些许陌生。
    霍以骁晃着茶壶,把味道泡出来后,茶水倒入了脸盆里,然后,泡第二道。
    他饮茶,一般五道,此刻浪费起来,也丝毫不含糊,五道水攒在脸盆里,推开后窗,一块儿泼出去。
    茶水与雨水混在一块,毫无踪迹。
    温宴让他换茶叶,还得换得不知不觉。
    不在宫中里,霍以骁可以喝温宴给的,但这旧茶叶还得正常消耗,瞒天过海这种事儿,他自认在行。
    尤其是,京城很快就会入春,春季雨水很多。
    应对的方子有了,但不爽就是不爽。
    酒对他而言,就是个消遣,反倒是茶瘾更重些。
    喝不得茶,还得闻着茶味……
    霍以骁按了按眉心。
    他明儿还是去霍家住吧,起码想喝茶时,不用担心那么多。
    翌日。
    雨一直下到了散课时。
    淅淅沥沥的,连衣服都染了潮意,叫人很不舒服。
    朱钰时不时抱怨着。
    朱茂笑着道:“年年这时候,你都嫌弃天气。”
    朱钰皱着眉头,道:“每年都比前几年更嫌弃,今年更是……”
    他一面说着,一面下意识地拿手摸向鼻尖。
    “唉!”朱钰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朱晟那一拳实在太狠了。
    朱钰年纪小些,起热厥过去也就是难受那么一下,等热下去了,又能活蹦乱跳了。
    鼻子的痛苦却不然。
    当时鲜血直流,到今天还依旧碰不得。
    “他要在这儿,我也得给他来一拳!”朱钰咬着牙,道。
    外头雨停了,朱钰一脸嫌弃着走出去:“赶紧回吧,说不准等下又下起来。”
    霍以骁起身,想与朱桓说自己要出宫去,余光瞥见一内侍在廊下探头。
    内侍恭谨地给还留在习渊殿里的众人行礼,而后道:“四公子,皇上召您去御书房。”
    朱桓的眼皮子都没有抬,嘴上淡淡道:“你去吧。”
    霍以骁随着内侍到了御书房。
    皇上坐在大案后,低头批着折子。
    见霍以骁来了,他放下朱笔,问道:“太医开了方子,你用着如何?”
    霍以骁垂着眼,答道:“还是老样子,本就是调养的方子,不是灵丹妙药,才用几天而已……”
    “灵丹妙药也没用!”皇上打断了霍以骁的话,气道,“大半夜爬屋顶上睡,大罗神仙都没法给你治!
    那天你酒气上头,朕不跟你计较,现在你清醒着,以骁,朕不想罚你,你自己做事得掂量。”
    霍以骁垂着眼:“您可以罚我。”
    皇上哼道:“整天讨罚的,就你了!”
    等霍以骁出御书房时,天色大暗。
    马车在霍家外头停下,他从车上跳下,大步流星走进去。
    霍以暄的院子里没有灯光。
    霍以骁奇道:“他人呢?”
    小厮道:“大公子出去吃酒了。”
    霍以骁问:“还是常去的那家?”
    “好像不是,”小厮答道,“今儿惠康伯世子做东。”
    霍以骁一怔:“谁?”
    “惠康伯世子,还有太常寺卿府上的公子,都一块去了。”
    霍以骁的眉头皱了起来。
    第158章 寻人
    霍以暄的人缘一直不错。
    有个贵为太妃的姑母,父亲又在都察院中做事,霍以暄在京中行走,原就不会有多少不方便的事儿。
    再者,他本身性格好,自然能呼朋唤友。
    可是,正如霍以暄前回告诉温宴的那样,他和惠康伯世子和太常寺卿方启川家的公子们,只是认得,谈不上多深的交情。
    霍以骁略一思量,转身出了霍宅。
    也许是他疑心太重,但他真的觉得有些巧。
    若是温宴没有提起来过,霍以骁听说霍以暄被叫出去吃酒了,便不会往心里去。
    京中公子们结交往来,大晚上的,吃酒算是最“正儿八经”的了。
    出格些的,吃花酒,甚至是坊间夜场的斗鸡、斗蛐蛐,各种消遣多了去了。
    霍以暄对斗鸡斗蛐蛐没有兴趣,吃酒还是会赴宴的。
    两人关系好,可亦不会好到连对方和谁吃酒都管。
    偏偏,温宴当时问的就是这两家。
    京中世家、官宦,数不胜数,便是温宴的“仇家”,也能列出来长长一串,如此状况下,她只提了这两家……
    小狐狸有小狐狸的路子。
    温宴每次都跟指天发誓一样表忠心,但她不愿意解释的事情就决计不吐一个字。
    一如温宴知道他跟着霍怀定下江南一样,她兴许还知道些什么,是和惠康伯府和方启川家里有关的。
    而那些关系,又与霍以暄有关联。
    燕子胡同里,各家的灯火都亮着。
    若是翻墙进去,眼下真不是个好时机。
    霍以骁捡了块石头,掂了掂,从西墙外丢了进去。
    咚!
    那石头也不知道是砸了什么,动静颇大。
    顷刻间,响起了一声猫叫。
    岁娘推门出去看,又急匆匆地跑进来,禀道:“姑娘,外头丢进来的。”
    温宴看着岁娘掌心的石头,一下子了然了。
    她从屋子里出来,正欲绕去后墙,就见胡嬷嬷在月洞门那儿探头。
    “三姑娘,什么动静呀?”胡嬷嬷问。
    温宴道:“黑檀儿打翻了东西。”
    屋檐上,黑猫脚步一顿,低头看着温宴:“喵?”
    胡嬷嬷笑道:“猫儿就是这样,今儿早上,还险些把二姑娘的花盆又给打翻了。”
    温宴附和着胡嬷嬷,抬头看黑檀儿,冲它眨了眨眼睛。
    黑檀儿猛得扭过头去。
    让它被黑锅,还笑话它。
    它不吃这一套!
    明天温慧的花盆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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