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边上,搁了两壶酒,正好借着这热气温一温。
    霍以呈往炉子底下塞了几只地瓜。
    羊肉少了,地瓜熟了。
    霍以暄把地瓜扒了出来,一人分一个。
    地瓜烫嘴,却堵不住霍以暄忆苦思甜。
    “小时候,往火炕里烘地瓜,要不是我盯着你们三个,房子都得给你们烧塌了,”霍以暄啧啧道,“害得我被我爹好一阵打,明明惹事的是你们,倒霉的却是我。”
    霍以呈揶揄道:“没错没错,你被打得嗷嗷叫,满宅子跑,就差跳池子里躲大伯父了。”
    “怎么可能?”霍以暄道,“我挨打从来不跑。”
    “确实不跑,”霍以骁咬了口地瓜,见霍以暄得意起来,他又接着道,“大伯父叫你一声’暄仔‘,你就站得笔直、不敢动了。”
    霍以暄:“……”
    霍以谙和霍以呈笑得险些打翻了酒壶。
    这一个个的,都是好胃口。
    一面说笑一面吃,也都不嫌撑。
    地瓜之后,还有霍以谙念叨的“羊汤面”,真正是一锅子吃了个干干净净,最后连汤都没有剩下。
    甚至还意犹未尽。
    一夜好眠。
    如今夜长日短,霍以骁到宫门外时,天半亮不亮的。
    站了一会儿,他看到了从轿子上下来的朱茂。
    周围一片问安声,霍以骁亦行礼。
    朱茂给大臣们拱手回礼,走到霍以骁边上,笑着道:“昨儿怪我,一直听你说,没顾上让你多吃一些。”
    霍以骁抬起眼皮子,道:“殿下客气了,我还带了那么多回去,味道确实极好,都分着吃完了。”
    “那就好,那就好。”朱茂道。
    霍以骁又道:“大皇子妃的确好手艺,难怪殿下盛情相邀,想让我们都尝一尝。”
    朱茂笑容一顿。
    恰好宫门开了,这才缓解了朱茂的尴尬。
    下朝后,霍以骁去了常宁宫。
    许是知道昨儿御书房里的气氛不对劲,霍太妃干脆把霍以骁叫到跟前,反正这婚事是由她掌着。
    “年内还有两个好日子,十一月初六、十一月二十八,”霍太妃道,“我始终觉得太赶了,还是等过了年,二月里,有几个日子不错。”
    霍以骁道:“腊月里没有好日子吗?”
    霍太妃努了努嘴:“哪家腊月里娶媳妇儿?不合适。”
    “我这婚事……”霍以骁下意识地,就要往下接什么“本就哪儿哪儿都不合适”,但看了眼霍太妃的神色,到底还是换了个温和一些的说法,“倒也不必避着腊月,或者赶一赶,十一月二十八,也还不错。”
    霍太妃蹙眉。
    她心思敏锐,岂会忽略掉霍以骁一瞬间的改口?
    想到那些话,到底还是心疼,拍了拍霍以骁的手:“那就再跟礼部商量商量,也得听听温家的意思,我听说,侯府去信临安,让家里人都赴京来了,大老远来一趟,怎么也不能让他们赶不上吧?”
    霍以骁颔首应了。
    催得再急,也是路远。
    温宴出阁,不可能不等温章赶到。
    不过算算日程,若无意外,十一月二十八,倒也并非来不及。
    这一点上,也不用立刻定一个长短。
    霍以骁道:“先行纳徵,后再请期。”
    霍太妃一听就晓得他的心思,一旦确定温章他们赶得上,日子就得往前递。
    她捶了霍以骁一下:“你先安置好你那宅子吧!”
    第344章 秋千
    因着商议婚事,前些日子,霍大夫人进宫拜见过霍太妃。
    霍太妃听侄媳妇儿说,霍怀定已经给汪大人去信,商量把宅子买下来的事情了。
    “虽然都不知道以骁怎么就看上了那宅子,但我和老爷想着,汪宅离大宅近些,往来方便,也是独门独户的,他们小夫妻过日子自在些,况且,汪大人在造宅、园林上有些造诣,我以前去他们府里做客,记得那园子很漂亮。汪大人告老之后,宅子也留着人,不至于失了人气,又是每年都小修一番,想来保养得极好。简单收拾收拾,立刻就能舒舒服服住进去,也合了以骁他早些完婚的心愿。”
    霍大夫人是这么说的。
    霍太妃听了,深以为然。
    尤其是,霍大夫人还说,近些日子,霍以骁回霍家时,没有那么拘谨了。
    以前只和暄仔关系好,如今,倒是把幼年时的兄弟情义都捡了回来,和霍以呈、霍以谙一块,大半夜都在吃烧鸡。
    霍太妃听了抚掌大笑。
    这就是年轻人,三更半夜还敢吃那么油腻的东西。
    哪里像她这个老婆子了,嘴巴再馋,也不敢胡乱造作,否则肚子里积了油,睡都睡不着。
    笑过了,霍太妃又觉得欣慰。
    童年时那几兄弟,感情多好啊,被霍怀定夫妇领着一块来宫里请安,四个皮猴在常宁宫里耍玩。
    却是没想到,等霍以骁被接回宫里之后,慢慢的,他就只和霍以暄走得近了。
    其中缘由,霍太妃也不是不清楚。
    并非因为矛盾,也不是长大后性子处不拢了,就是地位的变化带来了彼此的不适应。
    小时候一众哥哥们最疼爱的弟弟,突然间,就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了,这种变化,十几岁的少年人,有些起伏,亦是情理之中的。
    做长辈的,也只能开解几句,再往多了说,怕是只会起反作用。
    本就是最反叛的年纪,长辈还叨叨的,这不是等着逆反嘛。
    现在好了,兄弟几个自己转过弯儿来了。
    霍太妃越想越觉得汪家那宅子合适。
    能单独生活,想回老宅去,也不过几步路。
    地方也算宽敞,把兄弟几个请来做客,热闹热闹,亦不显逼仄。
    见霍太妃提起那宅子,霍以骁道:“汪大人已经答应卖给我了。”
    霍太妃闻言,笑道:“你倒是手脚快。”
    “不弄好宅子,”霍以骁道,“怎么能催您和礼部在年前就把六礼办妥了。”
    霍太妃嗔了他一眼:“随你、随你!”
    中午休息时,霍以骁去了一趟汪宅,现在已经是他的宅子了。
    先前快马加鞭送信去江南,汪大人听说是霍以骁成亲,立刻就答应了。
    回信给霍怀定说,让霍以骁只管先修缮、布置起来,婚期要紧,至于过户的手续,等来年春天,他再让儿子进京,往衙门里办一趟。
    两人为老友,又是如此身份,谁也不用担心坑了谁。
    虽是历年修缮,但作为新房,还是少不得再细细粉刷一遍。
    正房后的院子里,还得搭一座秋千。
    这是给黑檀儿准备的。
    温宴回忆梦中时,曾说过一回。
    屋后有秋千,很合黑檀儿心意,木板宽大,冬天日头好的时候,它都窝在那上头睡觉,把一身皮毛晒得暖烘烘的。
    它还喜欢荡,喵呜喵呜催岁娘给它推。
    不满意轻轻晃两下,要飞得高一些,它就四平八稳站在那儿,看着大半座宅子在它的视野之中。
    再后来,黑檀儿老了,真荡不动了,但它还是喜欢秋千,一趴就是一整天。
    现在,这个梦里的秋千,还只有个雏形。
    园子里,汪大人以前挖过一个池子,引了活水,养了些水莲,还有一只不知道岁数的乌龟。
    那乌龟常年在水下,难得冒个头。
    黑檀儿总喜欢去逗一逗,想把乌龟逗出来。
    霍以骁已经见过那只懒洋洋的长寿龟了,他打算过些日子,把西花胡同那几条大红鲤鱼也挪过来,一并养在这儿。
    这些修整,还算方便。
    内里的安排布置,那得留待温宴自己来。
    小狐狸愿意弄成什么样儿,都由她弄去。
    她都在这宅子里做了八年梦了,定是知道如何摆弄更自在些。
    午后当值前,霍以骁回到了千步廊。
    朱桓与他已经入礼部观政了。
    礼部上下,忙着准备过几天纳徵事宜。
    惠康伯和毕之安、温子甫来了,与礼部官员核对当日议程,每一项都得保证万无一失。
    正说着,朱茂也来了一趟,听了两句,他没有走,就站在一边听完了全部。
    大皇子人在这里,众人也不能忽略他。
    “大殿下,”惠康伯出来打了个圆场,道,“莫不是想起您娶亲时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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