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韧自我纠正:“哦,我说的绝对了,应该是有缘的怪癖恋物者,那些研究民俗的专家学者或者收藏家除外。”

    连殊的脸色渐渐难看。

    罗韧说:“没办法,我欣赏不来这种美。三寸金莲,我的确听过,也听说过什么金莲酒杯,不过我一直以为,那是某些心理不正常男人的恋物怪癖。”

    “不过连小姐,你是个女人,我实在没法理解你为什么会迷恋这些,居然能说出美妙的无法言说这种话来,我看不出来美妙在哪,可能我们之间的审美相差太大了。”

    连殊脸色铁青,攥着绣鞋边缘的手指微微发抖。

    “罗韧,你连最基本的礼貌和尊重都没有。”

    罗韧笑笑:“是吗?”

    他从谏如流,“礼貌”地跟她告别:“不用送了。”

    走出很远之后,罗韧终于想明白跟这家店气场不合在哪儿了。

    奁艳,到底是收录所有女子的香美之物呢,还是只是按照某些男人的审美眼光把女人打造成美则美矣的玩物?

    ***

    时间还早,罗韧去聚散随缘小坐。

    曹严华正在店里穿梭着上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天练功的关系,胖嘟嘟的身子居然看起来轻快许多,一瞥眼看到他,声音顿时热忱,且高了八度:“哎,小罗哥,里面坐……就来……”

    有客人捂着嘴嗤嗤笑,曹严华这是硬生生把小资情调的酒吧搅成了吆五喝六的饭庄风格。

    先前的压抑和不适一扫而光,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这样的风格气场,或许不那么精致,但是胜在无拘无碍,坦然自得。

    罗韧选了角落的位置坐下,一万三先过来了,递给他一个大的牛皮纸文件封。

    罗韧接过来,先为别的事谢他:“郑伯说,这些日子,谢谢你抽空陪聘婷。”

    没想到他会提这个,一万三有些不自在。

    罗韧问他:“是不是喜欢聘婷?”

    一万三答非所问:“你们家瞧得上我吗?”

    罗韧把文件封先搁在一边:“不管是我,还是郑伯,都没那个资格替聘婷做主,看她自己的意思。”

    一万三笑起来,他很是无所谓地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摊开,眼睛看天花板。

    顿了顿说:“跟聘婷在一起自在。你们这些人吧……”

    他一个一个点数:“小老板娘看我就是个骗子,张叔当我混饭吃的,曹胖胖呢虽然跟我称兄道弟,我在他眼里也早定型了,富婆就更不用说了,整天想把我砍成六千五……哪怕是你……”

    他看罗韧:“哪怕是你,在你眼里,我也好不到哪去,那样的出身,一直混,骗吃骗喝,你们家瞧得上我吗?你答的真委婉,其实瞧不上吧。”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抖了根出来,点上,斜叼着,斜着眼看罗韧:“所以你懂了吧,跟聘婷在一起,自在,她不带那么多层有色眼镜看我。”

    “不过呢,等她好了,也就没这个日子了……”

    话没说完,因为路过的张叔气冲冲拈走他嘴里的烟:“小兔崽子,客人投诉呢,跟你说多少次了!”

    一万三冲着罗韧耸耸肩。

    好像在说:看,我说吧。

    曹严华兴冲冲过来:“小罗哥,喝点什么?”

    又说一万三:“三三兄,你要积极一点啊,积极了才有奖金,别跟钱过不去啊。”

    点完了单,又兴冲冲往吧台去了。

    罗韧说:“你不觉得,曹胖胖挺励志的吗?”

    一万三嗤之以鼻:“他全身只剩几张票子,做梦都在念叨珍珠。励志在哪?”

    “他想练功,我总以为他是说着玩的,没想到真在坚持。他说不做贼,就真不做,白天在饭馆跑堂,晚上在酒吧打工,我不知道他累不累,至少,精神面貌是好的。”

    他拿过那个文件封,不再看一万三,一圈圈解文件封的绕线:“你怪木代看你是骗子,有没有想过,那是因为你做过这样的事,让她抓了个正着,而且,你也没想着要改。”

    “曹严华也做过贼,可是,你哪次见到木代喊他贼了?一个人过去怎么样,出身怎么样,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还有以后,怎么样做人。你拿着薪水,打着工,大喇喇四仰八叉躺着,抽着烟,张叔凭什么不带有色眼镜看你?”

    “哪怕是我,想到将来让聘婷跟你交往,也是有顾忌的。”

    一万三没吭声,却慢慢从座椅上坐正,稍稍收回脱略的形骸。

    罗韧抽出文件封里的纸张。

    都是a4的白色画纸,描摹的精细,用别针扣好,两份。

    第一份,头一张是渔线人偶的拉线场景,第二张是狗和凤凰鸾扣的水影,第三张是仙人指路的脊兽。

    第二份,头两张是在五珠村附近的海底看到的兽骨巨画,第二张是那副女人身陷火场的水影。

    罗韧抬起头看一万三。

    一万三说:“你用来存放凶简的那间屋子,反正也空,这些你就贴墙上吧。我总感觉,这事还没完。”

    他拿过那两份画纸,分别翻到水影的那张,推过来给罗韧看。

    “你不觉得奇怪吗,两张水影上,都出现了狗,但是我们这一路过来,事情跟狗……完全扯不上关系。”

    ☆、第3章

    夜已经深了,罗韧的住处,还有两个房间亮灯。

    一个是郑伯的,饭馆的店面选定,接下来要忙的一大把,格局规划、装修建材、布置风格,样样都要操心。

    他拿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收银台自然是放最显眼位置,厨房应该避开大堂,留一道上菜通道。哦,对了,还得预留个洗手间的位置,毕竟人有三急,客人不用,自用也是必要的。

    另一个亮灯的……

    是罗韧隔壁的房间,也就是存放凶简的房间。

    除了那个鱼缸之外,房间里多了桌子、椅子,单人小憩的沙发,可擦白板,固定的可定时自动照相机,俨然是办公室的模样。

    罗韧把一万三画的几张图按照顺序贴到墙上,退后两步,皱着眉头去看。

    线索还是太少,理不清楚,只觉得云遮雾罩,心里有个声音说着就此罢手,但又有个声音在好奇:后面的几根会是什么情形,又会带出什么样的图画呢?

    看了一会之后,他转身面向对墙,那里,他已经贴了一张大的中国地图,函谷关、小商河、合浦五珠,都用红色圆头的摁钉摁上了,每个摁钉,都有白色的线和其它的相连。

    也只不过连成了一个狭长的钝角三角形。

    身后咔嚓一声拍照轻响。

    电脑上有自动相片传输提示,罗韧过去坐下,点击载入拼接。

    每天,几乎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灯光效果下,拍摄同样的一张照片。

    现在,一共六张,一字排开。

    人眼可辨的差异毕竟有限,但是经由数码记录,这样并列着比对之后,有些细小的差别就变的分明了。

    不管是凶简还是环绕一匝的那只凤凰,颜色都在消褪。

    一万三说的没错,这事,还没完。

    ***

    一万三也没睡着。

    他在上铺坐着,就觉得心里烦,但烦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曹严华在下铺数钱。

    “三百,三百二,三百四,三百四十五……”

    然后就是钢镚的声音。

    一万三抓着上铺拦边,探头下去看他。

    曹严华一点也没察觉,一张张钞票撸的平平,钢镚按大小,码的齐整。

    “曹胖胖,数来数去,就这几张,数绝望了吧?”

    曹严华奇道:“我为什么要绝望?我希望多的很呢。”

    他掰手指头,一项项列出佐证。

    ——“我打两份工,聚贤楼一份,酒吧一份,过两天就发工资了。”

    ——“吃住都在酒吧,张叔不收我钱,省了好些开销。”

    ——“我跟我妹妹小师父学武,前途一片光明……”

    ——“红砂妹妹在帮我卖珍珠,就算只分五分之一,也是不少的钱呢……”

    ——“钱拿来投资郑伯的饭馆,我就是一个小股东了!”

    他把摊开的钱收拢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我为什么绝望,一天比一天好,比以前当贼的时候好,以前虽然钱来的快,但是心里慌,看见警察就想跑……”

    一万三叹了一口气,躺回床上,拉上被子。

    上下铺吱呀吱呀响,曹严华抓着拦边站起来了,露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三三兄,我要说你两句。”

    一万三斜他:“说什么?”

    曹严华说:“你这个人,就是太作。没有作的命,偏有作的病。”

    md,“作”这个字儿,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吗?

    一万三怒了,抽起脑袋下头的枕头想去砸曹严华,哪知曹严华眼疾手快的,老早蹦下去了。

    ***

    罗韧前一晚睡的迟,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宅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

    洗漱了下来,在一楼客厅看到郑伯留的字条。

    ——我去忙饭馆的事儿,聘婷送在酒吧。

    正看着,手机里来了信息提示。

    拿出来一看,是微信群里的,木代发的,特意的他。

    ——我有点事,过两周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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