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秘密藏在心底深处,久了之后变得如亘古的顽石一般坚硬,风吹不动,火烧不灭,而现在,她亲口将心脏撕开了一个口子,手伸进去,将它拿了出来,如今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一刻,仿佛是有人接过了她身上的千斤重担,令人身心都飘了起来。

    如海藻般的长发在风雪中飞舞,黑和白交织缠绕,竟比名师笔下的传世画作还要来得摄人心魂,路衡看见的,是简南一步步地往阳台边缘走去,那里为了美观,当初只设计了一圈到膝盖处的金属栏杆,此时根本对于简南来说,根本没有丝毫的保护作用。

    路衡几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将人往回用力一拉,简南脚下没有站稳,轻轻松松地旋身,一头栽进了路衡的怀里。

    “你疯了吗?!”

    路衡狂吼,一想到简南竟然打算在他面前跳楼自尽,他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语气也不由得没有分寸的怒吼起来:“这没有什么大不了了的,是有人拿这件事情威胁你吗?我帮你,只要他敢,我一定会让他带着这个秘密下地狱。”

    前后联想起来,路衡能想到的,简南突然急匆匆地要离开北城的理由,也就是这个了,她和白月笙的婚礼刚刚结束,白月笙见到她时,眼睛里的爱意,根本骗不了人,所以定是有人威胁了简南离开,否则,能有机会重新开始生活的她,为何要走?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走吗?因为我自作孽不可活,再不走,我怕报应来了,我护不住团团,护不住他,护不住我想要保护的所有人,你明白吗!”

    简南头仰了起来,努力地憋着泪花:“我好难受,我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

    简南死死地拽住了路衡的手,茫然的眼中渐渐划出了浓的化不开的悲愤。

    “路衡,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要跑,可是他抓住了我,门还锁上了,我死命的敲门,可是外面没有人来救我,我跑不了,他像个疯子一个,我根本跑不出来……”

    路衡搂着她,咬着牙,轻声安慰道:“别怕,慢慢说,我在这,我在听。”

    背负了太久的包袱,简南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股脑儿地哭了,然而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路衡见此,想着简南应该是又像上次那样喝醉了,于是将人直接打横抱起,往地下车库走去。

    ……

    路衡怕简南不舒服,开车的速度很慢,月上中天,狂风甚至是已经慢慢缓和下来了,等路衡的车开刀了白家老宅的门前,简南已经拿出湿纸巾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重新补了妆,看起来就像是刚才那个差点就要从天台上面跳下去的女人,几乎没有存在过一样。

    “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

    简南愣了会儿,手放在车把上,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装作不在乎的口气,道:“我名下,元北的那些股份,暂时还不能动,至于会如何处置,我到时候会想出一个办法来的。至于其他的,我已经将我知道的内容全部整理好了,等会儿回去就发到你的邮箱。”

    话落,简南推门下车,路衡突然问:“明天,需要我送你吗?”

    简南回头看了路衡一眼,扯动嘴角的肌肉,无力地想要装作开心地告别。

    “不用,路衡,我很高兴认识你。”

    路衡看着简南往老宅里走去的背影,应该是觉得冷了,路衡见她拽着毛呢大衣往身上裹紧了些,连再见都没有说,看来是真的打算,彻底摆脱北城的人和事。

    他在知道了自己与秦厉北是亲兄弟之后,现在简南突然告诉他,她和秦厉北亦是亲兄妹,那么算来算去,他们总归,也是兄妹,这倒是很奇妙的一种缘分,三人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是还不曾为人所知的,而对于这些,最清楚的人莫过于秦老爷子,只是,他要如何开口?

    或许,去当年的孤儿院那边看看,能查到些什么也说不定。

    手机这时候响了,是唐嫣然发过来的信息,自从将她从津市调回来之后,他就把人放在了身边当助理,这个女人聪明机灵,嘴巴也很严,用起来挺顺手的。

    “什么事?”

    “秦老爷子,约路总你明天一起打高尔夫,我查了一下您的行程安排,明天正好空出来一个下午的时间,不知道您的意思是?”

    他刚想着,找个机会接近秦老爷子,套点有用的信息,人这就送上门来了?

    实在是太巧合了,路衡的第六感告诉他,若是答应了,明天这一去,一定会发生些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而,如果秦老爷子真的是他的父亲……

    父亲,对一个孤儿来说,这两个字,太重要了。

    “可以。”

    “好的,那我马上给秦特助回个电话,路总,晚安。”

    挂掉电话,他就这么坐在车里抽烟,直到将一整包中南海给结束了,烟灰缸上面全部都是燃烧殆尽的烟蒂,这才重新启动发动机,倒车离开。

    ……

    三楼的阳台,白月笙眼看着那辆黑色最新系列奔驰的离开,注意到身后房门被打开,棉拖鞋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听不见脚步声,宁静到几乎要化为固态的空气中,传来几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声。

    “回来了?”

    “嗯。”

    “吃了吗?”

    “不饿。”

    “我让人炖了冰糖雪梨盅,等会儿取出来,你喝一点。”

    “好。”

    两人的对话,总是这般,一人问,另一人竹筒倒豆子似的憋出那么一个两个字,在外头呼风唤雨的白月笙,却是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出口,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给惹毛了。

    “团团刚刚还嚷着说要找你,你去看过他了没有?”

    “我看过他了,睡得很香,就没有喊醒他,明天早上再陪着他吃早餐就好了。”

    简南走到柜子旁边,将行李箱拉出来,又拉开柜子,开始收拾前些天拿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白月笙多年训练下来,耳力很好,虽然没有转身,但仍旧将身后简南的动作尽收眼底分毫不差,心头冒着火星子。

    “要去出差?”

    “……”简南手下动作停顿了会儿,在坦白和撒谎之间犹豫许久,最后回答道:“对,出差,要去一段时间,这次的任务不重,正好我打算带着团团一起出去,好久没有陪他了,趁机会俩人一起玩玩儿。”

    白月笙骨节分明的手放在了栏杆之上,语调清冷:“去哪儿?去多久?”

    “澳洲,这是考察任务,大概一年。”

    “这么久啊…”白月笙五指渐渐收拢,不锈钢制成的栏杆竟然被捏出了五个手指印,他反问道:“我们刚举行完婚礼,要不要我陪你过去,正好算是补偿了蜜月?”

    听到这话,简南手抖,竟然拿不住一个衣架,她本来就是撒谎的,怎么可能真的答应白月笙一起走,可是现在又该用什么理由,才能给白月笙一个完满的回答?

    “不用,你手上的事情也很多,我不想要麻烦你,更何况,这些事情我一个人就能处理。”

    白月笙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眼神就像是刀,锋利尖锐,泛着冷光,令人寒意突增,仿佛要将她的心剜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黑的。

    “你根本不会回来了,对么?”

    “想要走?我都向你保证了,除非你自愿,否则不会动你,你为什么还要走?”

    手底下的人早就来报,说她在婚礼第二天便定好了前往约城的机票,两张,而行李,除了现在房间里面的一箱之外,其余的全部打包送走,就连团团的行李,也已经邮走了一半。

    两两相望,简南极缓极慢,轻启朱唇:“……你心里清楚,我自愿的那一天,即使海枯石烂天崩地裂,也不会到来,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陡然间,简南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了白月笙的眼睛,猩红暴虐,全然是一头狂暴的野兽,下一秒,简南便已经被他扛起来,摔进了身旁的大床里。

    “白月笙!你想干什么?!”

    事情继续发展下去,简南连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多么不堪入目的惨烈。

    “既然等不到,那我就自己来取。”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我们已经结婚了,你还想着要走,是不是因为秦厉北?”

    “不是!”

    或许是自己眼花了,说完这句话之后,简南竟然发现了白月笙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他冷冷道:“到现在,你还在维护他,还在骗我。南南,我也会难过。”

    白月笙钳住了她的手腕,力气之大,简南根本没有办法逃脱,她就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被海浪冲上岸,在烈日的炙烤下,等待着生命终结的时刻。

    “……我会恨你的……”

    回答她的,是白月笙近乎咬牙切齿的低喃:“……乖一点,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一辈子只有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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