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

    沈玲龙有些懵,又惊又惧的看着潘正立:“什么仇人?我做了什么,还是我的家人?”

    潘正立别有深意,看得沈玲龙头皮发麻。

    许久,潘正立问:“怎么不走了?”

    沈玲龙:“???”

    潘正立的神态太过于阴森,骇人,沈玲龙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一步,且说:“你知道你现在跟什么一样吗?”

    “将你暴尸荒野的歹人模样?”潘正立冷不丁笑了起来,倒是散了不少阴霾,他边走边说,“用不着这么担心,我说的仇人,呵——”

    说着说着自个笑了起来。

    带着讽刺的意味,也不知道是在讥讽自己,还是别人。

    沈玲龙想了一下,还是跟着潘正立继续往前走。

    如果潘正立真的想让她死掉,不至于现在才动手,曾经潘正立有过无数次机会,可他不仅没有弄死自己,反而救过她的性命。

    见沈玲龙在惊惧后是无所畏惧的淡然,潘正立看了一眼后,低喃道:“果然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曾经喜欢过的人,总归不是你了。”

    沈玲龙听见了。

    她眉头一跳。

    被看出来了?!相隔近十年,潘正立是如何看出来了,明明她是一点点改变的。

    周边这么多人,都没有往她不是她那方面去想。

    沈玲龙强装镇定:“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总该是会变得,总不能我变得不像以前了,我就成了你仇人吧?这话实在是有点儿奇怪。”

    “你不是她。”潘正立依旧坚持,似乎不觉得自己说的事儿很惊骇,走在没什么人的相间小路上,“我以前跟她寄过信,离开前跟她说过的话,你全都不知道。”

    沈玲龙顿了一下。

    她是有原身记忆的,只不过她没有一出一出的去想,一个人的一生太长了,只有印象深刻的东西才会在她脑子里长留。

    不等沈玲龙找到借口解释什么,潘正立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她没你那么聪明,不过执拗倒是一样的,听说我要回去以后,一丁点儿后悔的路也不会留给我,当即就嫁人。”

    沈玲龙心中却想着,要她她也不会留什么后路,凭什么啊?你渣,还等着你回头啊?

    大概潘正立也明白这个道理,他长吸一口气说:“也是当年我自己野心大,合该得到些东西,就该失去一些东西。”

    沈玲龙沉默着,做一个忠实的听众。

    潘正立蓦然回首,盯着沈玲龙问:“你不说些什么吗?”

    沈玲龙反问:“你让我说什么?我觉得朋友可以做,合作伙伴可以做,与你再续前缘是不可能的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是当初那个我了。”

    “当初那个沈玲龙——”潘正立说着,不知为何竟然哽咽了一下,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他自个看起来正常了些,但眼圈却是红的,“是不是,死了。”

    沈玲龙被潘正立执拗的视线盯着,这一回即便是隔着厚重的镜片,沈玲龙也感觉到了,这一回潘正立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了。

    沈玲龙拧着眉头说:“你……”

    潘正立大概是心里清楚,也不需要沈玲龙说什么,自个苦笑道:“我到这个地方来的时候,头一天我就知道了,玲龙她,死了……”

    “等我再见你的时候,已经是如今的你了,我问过所有人你的曾经。如果是现在的你,绝对不会落到孩子被送走,被迫身无分文分家的境地。”

    沈玲龙听他分析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呢?”

    潘正立沉默不语。

    她有点儿搞不清楚潘正立究竟是为了什么,明明知道真正的沈玲龙死掉了,为什么还野心颇重的非要与她在一起,为什么后来又跟他成为了共赢的朋友,为什么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又救她一把。

    虽然在齐佳美那里,沈玲龙知道了潘正立没有那么坏,在小产的时候,有潘正立谤满给,从而重新认识潘正立这个人。

    可实际上,她还是从未真正了解过潘正立。

    譬如现在。

    潘正立突然仰头望青天白云,春归燕子扑腾着翅膀飞过,长夜降至的霜冷让潘正立的镜面出现了茫茫白雾。

    他拿下眼睛,用白手帕慢吞吞的擦着。

    边擦边说:“大概是突然听到你怀疑我是不是喜欢你吧!”

    沈玲龙问:“你喜欢曾经的沈玲龙,所以不愿意让我有这种怀疑的想法?”

    “如果我也不记得她,去喜欢你了,大概就真的没有人知道她了。”潘正立所有的情绪已经被藏了起来,他重新架起了眼睛,明明说得痴情的言语,确是没有一丁点儿情深的感觉。

    有些人便是如此,心中念念不忘,但人得继续活着,心中的理想得继续实现。

    命运弄人,错过,便是一世。

    沈玲龙抿嘴,许久道:“在我接手这具身体的时候,只有无尽的恨意,与绝望,其实很多记忆我都是有的,但你也知道人嘛,很多事情都会忘记,一些不重要的事儿,你说的那些,我根本没有印象。”

    比起残酷,很少有人比得过沈玲龙。

    她一针见血,总是叫人唯一的侥幸都留不下来。

    潘正立自问自答:“你想告诉我,也许她并不需要我的记得,她累了,恨不得所有人都忘了她?这不可能,她分明倔强的很,她分明喜欢得到很多人的注意。”

    沈玲龙截断了他的话:“她死了,一了百了,死了的人,什么都没有了。”

    “若不是我的到来,那她就是一捧黄土,一累白骨。”

    直白的言语,让潘正立的手抖了抖。

    这条回乡的路,很长,半个多小时才到,尤其是路上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导致于路显得格外漫长。

    分别时,潘正立说:“你家一直没住人,你亲爹他们,怕给你惹麻烦,就隔一段时间给你打扫一趟,没在这边住。”

    听到这儿,沈玲龙拧起了眉头:“这倒是我没考虑好,那里面的东西,用过没有?”

    当时走,沈玲龙还是留了不少吃的喝的,还有柴火,就是专程给伏家人留着过年的,要是没用的话沈玲龙就有些头疼了。

    刚得了潘正立肯定的回答,沈玲龙就看见她家院子上冒出个脑袋,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姐!”

    沈玲龙偏头看过去,这个时间点天际只有依稀光亮,她是看不见的,只能够摸出电筒去晃了一下,对到伏忆泉的脸,她才是反应过来:“阿泉?你这嗓子怎么了?吞吞吐吐,含含糊糊的,我都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刚才听见的时候,差点儿以为是公鸭在嘎嘎。

    沈玲龙其实是知道的,男孩子嘛,变声期,声音不好听是正常的,然而伏忆泉怕丑,压着嗓子含含糊糊的,跟个小娘们似的。

    伏忆泉眼神躲闪,犹犹豫豫的说:“没、没什么。”

    沈玲龙站在原地看着他说:“好好说话,吐词清楚一点儿。”

    “哎呀,你先进来,给人发现了多不好啊!”男孩子脸皮薄,吐词清楚了一下,连忙是催促着沈玲龙赶紧进去。

    沈玲龙也没不给面子,她转头同潘正立说:“那我先进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

    行至门口,潘正立突然叫住她:“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特别可笑?”

    沈玲龙转过身来,手电筒的光照着地面,她看不清潘正立的模样神态,但已经盯着他。

    随后一字一顿,极其认真道:“没有什么可笑不可笑的,你走你想走的路,总该是有得失的,如果你因为犹豫,不走下去了,那才叫做可笑。毕竟最后一无所有。”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每个人想法也不尽相同。

    沈玲龙从来不会觉得为了自己想要的,并且付出努力,为之奋斗有什么错。

    反倒是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的人,她不是很喜欢。

    有遗憾,有错过的人生才叫圆满,因为在经历错过和遗憾后,才知道珍惜。

    潘正立听着沈玲龙的话,愣了一下。

    许久,一阵冷风吹起,

    沈玲龙长了不少的头发,随着冷风扬起,但她的肩背不因寒冷而畏畏缩缩,如一颗昂首挺胸的白杨,直面风雨,直面惨淡,迎接朝阳,迎接春天。

    潘正立沉默了许久说:“谢谢。”

    沈玲龙微微一笑:“不用谢,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本是应该的。”

    说完沈玲龙就进去了,边往屋里走,沈玲龙便问伏忆泉:“我听说你们都不在这儿住,你今天怎么在这儿啊?”

    伏忆泉答非所问:“姐,你刚才跟潘正立说啥呢?莫名其妙,牛头不对马嘴的。”

    “你倒是学了不少成语嘛!”进了屋,感受到堂屋的火炉后,她解下了脖子上的丝巾,赞扬了伏忆泉一句后说,“在说做人啊,要直面遗憾和错过。”

    伏忆泉:“???”

    少年郎年纪还小,即便饱受颠簸与穷苦,经历富贵荣华与穷困潦倒,但他依旧不明白很多人生的道理。

    因为他还未经历,还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原石。

    但沈玲拢并不因为他年纪小而含糊过去。

    她转过头,郑重其事的看着伏忆泉说:“意思是,如果你有什么目标,有什么理想,在一直往前走的时候,错过了什么人,什么事儿,对你日后造成了什么遗憾,不要因为这些遗憾而停滞不前,而唯唯诺诺,瞻前顾后,你要直面所有的遗憾和错过,这些都是你的选择,是你的人生,只有直面了,坦然了,你才会更加充实。”

    伏忆泉茫然的摸了摸后脑勺,一知半解的看着沈玲龙。

    他皱巴着脸问:“难道不应该是弥补遗憾和错过的东西吗?”

    沈玲龙反问:“要是你错过的,你的遗憾,并不需要你的弥补呢?要是你错过的人,死了呢?”

    伏忆泉被问愣住了。

    他干巴巴的问:“那、那咋办啊?”

    沈玲龙笑道:“不要迷茫,让这些经历充实我自己,让我日后更加明白珍惜这个词。”

    伏忆泉似懂非懂,但怕沈玲龙笑他不知道,就干脆含含糊糊的点了头。

    这情况,沈玲龙一眼就看出来了。

    沈玲龙拍了拍伏忆泉的肩膀,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做错的事儿,能够做的就是直面自己的错误,而后更正。”

    “可潘正立,刚才那样,我感觉怎么问的跟我说的不是一样啊?”伏忆泉是懵懂的,但同时也是敏锐的。

    他不觉得潘正立一个出色的男人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觉得沈玲龙给潘正立说的,和给自己说的不一样。

    沈玲龙察觉到伏忆泉的敏锐,她愣了片刻后,又笑了起来。

    没有遮遮掩掩,也没有说明明白白。沈玲龙换了个说法,隐喻道:“他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但因为他的野心与梦想,让他与喜欢的那个人错过了,那个人还死了,就又成了他的遗憾。”

    “因为这些事儿,他开始怀疑自己走的路,是不是错了,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有梦想和野心,如果当初没有错过,是不是他曾经喜欢的人就不会死。”

    伏忆泉听着睁大了眼睛,他先是愤懑,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一言难尽。

    沈玲龙说:“野心和理想高于感情,这件事并不可耻,至少在我看来并不可耻。人各有志,追求不一样。不能够因为谁弱谁就有理,不能因为你所认为的对错,去判定别人的好坏。”

    “梦想与理想,并不比感情低贱。”

    说到这儿,沈玲龙有些懊恼的停了下来,她觉得自个有些冲动了,将自个所悟出来的感想,去告诉一个三观没有完全定型的少年。

    她干咳了一声,咳醒了听得正认真的伏忆泉,说:“总而言之了,不管遇上什么事儿,你自己本身不能够迷茫,你确定自己要走的路,不要因为其他遗憾与错过,或者其他各种各样的情况,而瞻前顾后,放弃你的路。如果半途而废了,这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最后,一辈子活着悔恨中。”

    恨为了理想放弃曾经美好,恨曾经美好迷茫了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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