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总算清静下来,但郑妁仍然扶着额,感觉头昏脑涨,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时,郑妁的随身侍女云坠见她似乎不太好,忙走上前来,对着她问道:“娘娘,可是有不适之感?要不要奴婢将史院政叫回来给娘娘看看。”

    郑妁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这是心病,叫他回来也没用。”

    “娘娘,史院政既然这么说了,那娘娘下一步要怎么办?”云坠心里也很担心。

    云坠是郑家家奴出身,父母兄妹都在郑家。若是郑家有事,覆巢之下,想必自己的家人也不会全身而退。

    “我也不知道。”郑妁无力地摇了摇头,无奈道,“当初只想着将这孩子抱回来傍身,让自己有个依靠,没想到却是要了个大麻烦回来。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不跟齐玉湮抢这孩子。在她手里,孩子是死是活,皇上也总归怪不着我了。”

    听到郑妁如此一说,云坠心里一动。是啊,李暄若是在齐玉湮手中,无论有什么事,李璟也不能把气撒到郑妁身上来,自然也不会有事牵扯到郑家。

    想到这里,云坠小心地对着郑妁说道:“娘娘,要不,我们把小皇子送还给齐贵妃吧?”

    “什么?”郑妁先是一惊,然后脸上有着薄怒,“还给齐玉湮?当初我费了这么大的劲才将暄儿抢了回来,现在又主动还给她,你这不是叫我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娘娘,现在小皇子这种状态,形势堪忧啊!若是他在坤阳宫出了事,皇上定然会怪罪于娘娘。以他对齐贵妃的宠爱,说不定因此寻了由头废了娘娘,再扶齐贵妃上位。娘娘若是失了势,郑氏一门也会跟着遭秧的啊。”云坠将利害关系向郑妁细细分析着,“还不如现在将小皇子送回给齐贵妃,不管有什么事,皇上总归怪不着娘娘,这皇后之位至少娘娘还能稳稳地坐着。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

    “可太后那边如何交待啊?”郑妁觉得云坠的话也有道理,可她还是有些犹豫,“当初我可是全靠着太后撑腰,才将暄儿抢过来的。现在就这样把暄儿还给齐玉湮,那不是白费了太后一番苦心?”

    云坠又说道:“娘娘,要不,我们就不给齐贵妃说将小皇子还给她。我们就说小皇子思念亲娘,日夜啼哭。皇后娘娘看了心疼,可怜小皇子早产身子弱,将小皇子先养在齐贵妃处,待小皇子有了五六岁,落了根,身子骨也硬朗了,我们再把他接回来。”

    “这样,那齐玉湮会答应吗?”郑妁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小皇子可是她亲生的,她能不答应吗?”云坠不以为然道。

    闻言,郑妁点了点头。那日齐玉湮为了要回暄儿,向自己磕头哀求,她相信,齐玉湮绝对不会反对的。

    按云坠的说法,先让暄儿养在齐玉湮身边也不错。至少可以避免了李暄在自己手上出事,让李璟抓了错。如果李暄平安长大些,身体好转,自己便将他要回来,也同以前想的一般,自己能有个皇子傍身。日后李暄若是成了太子,自己还能当皇太后。

    想到这里,郑妁重重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行。”

    见郑妁如此说,云坠长抒了一口气,连声道:“皇后娘娘英明!”

    郑妁想通之后,怕夜长梦多,当即叫了黄氏抱着李暄就去了重华宫。

    齐玉湮原本以为郑妁还要纠结几日才会来,没想到这郑妁竟如此性急,这么快就来了重华宫。

    虽然她一早便猜到了郑妁的来意,但她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装作一切尚不知晓的模样,平静地走上前,向郑妁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齐贵妃快快免礼。”郑妁一脸僵硬的微笑。

    听着李暄的哭闹声,齐玉湮忍不住一阵心疼。她站起身,扬过头来看着黄氏怀中的李暄,问道:“皇后娘娘,暄儿怎么啦?为何如此吵闹不停?可是身体不适?”

    郑妁看了齐玉湮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齐贵妃啊,暄儿自从到了坤阳宫,这几月来皆是如此模样。不知他是不是想念你这个亲娘,日日哭闹,也不怎么肯吃奶,真是让人心急啊!”

    闻言,齐玉湮面色一变,喃喃道:“暄儿如此不好吗?那……那可怎么办啊?”

    “唉!”郑妁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宫这几日也想清楚了,毕竟你是暄儿的亲娘。他现在还如此稚嫩,又是如此情形,还是暂时养在你身边比较好。”

    齐玉湮一呆,似乎不敢置信:“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将暄儿还给臣妾?”

    “也不是要还给你。”郑妁尴尬地笑了笑,“暄儿已经养在本宫膝下,自然还是本宫的儿子。本宫的意思,只是暂时让你帮本宫养着,等暄儿有了五六岁,身子结实了,本宫再将他接到身边。”

    听到郑妁这么说,齐玉湮怔了怔,然后低下头不吭声。

    郑妁见齐玉湮听到儿子要回来,却并没有自己想像的惊喜,心里有些讶异,忙问道:“齐贵妃,对本宫的这一安排,你意下如何?”

    齐玉湮抬起头,望着郑妁,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回皇后娘娘,暄儿是臣妾所出,臣妾心中对他自然百般疼爱。但太后发了话,叫臣妾将暄儿交与皇后娘娘之后,臣妾慢慢也就认命了。”

    说到这里,有眼泪从齐玉湮眼中滑落。她抬手拭了拭眼泪,又说道:“暄儿刚离开时,臣妾真的感觉是生不如死,幸好皇上怜爱,一直在臣妾身边陪伴安慰,还答应让臣妾能再怀一个孩子。臣妾这几月正在调理身子,想早日再怀上龙裔。可皇后娘娘这时候却说将暄儿送回来,那臣妾再孕之事,怕是要推后了……”

    听到齐玉湮说起与李璟的恩爱之事,又说她与李璟商量好再生一个孩子,郑妁心中妒意大发。又感觉齐玉湮的意思,似乎不想让李暄回来影响她再孕。

    想到这里,郑妁觉得一阵不舒服,当即冷着脸问道:“齐贵妃的意思是,不想让暄儿回来?”

    闻言,齐玉湮怔了半晌,然后才回答道:“臣妾,也不是不想暄儿回来。只是臣妾刚刚放下暄儿,打算接受一个新的孩子。可现在暄儿如果回到臣妾身边,臣妾自然要多花心思来照顾他,自然不会急着再要孩子。”

    说到这里,齐玉湮抬头看了看郑妁,又说道:“如果过了一两月,暄儿情况好转了,皇后娘娘又要将暄儿要回去……到那时,暄儿不在身边,臣妾又没有新的孩子可以寄托感情,那臣妾,臣妾真不想再过一次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了!”说着齐玉湮便呜咽起来。

    闻言,郑妁心中更是愤恨。

    这齐玉湮已经有一个儿子了,现在还想着再生。如果她再生个皇子,那她在宫里的地位,可更不可撼动了。自己无宠无子,地位便更是岌岌可危。

    所以,一定不能让她如愿!

    ☆、第77章 天伦

    郑妁抬起头,对着齐玉湮冷冷一笑,说道:“齐贵妃放心,本宫说让你将暄儿养到六岁后,本宫才会将他接回来,便不会提前带走他的。对了,你也别这么着急再生孩子了,暄儿虽说是在我名下,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亲生的。如今,他身体如此状况,你还是先顾着他,将他身子养好才是。至于再为皇上开枝散叶之事……也不急于一时,等暄儿好些再说吧。”

    听到郑妁这么一说,齐玉湮怔了半晌,然后才面带犹豫地说道:“既然皇后娘娘是这个意思,那……臣妾有个不情之情,还望皇后娘娘答应。”

    “本宫都说了不会提前要回暄儿,你还有什么事要说?”郑妁此时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齐玉湮顿了顿,又说道:“臣妾斗胆,想请皇后娘娘与臣妾一起到太后和皇上面前,将此事说清。让太后与皇上做个见证,在暄儿六岁之前,皇后娘娘都让他与臣妾一起生活在一起,不会让他离开臣妾。”

    听了齐玉湮的话,郑妁先是一愣,然后回过神来,一下便发起怒来:“还要找什么见证?齐玉湮,本宫的话难道作不得数吗?”

    看郑妁发起火来,齐玉湮赶紧跪下来,请罪道:“请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不像皇后娘娘这般,京城大家出身,眼界高远。臣妾自小在眉阳长大,乃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女子,胆小怕事,凡事没有定数,总是害怕。还请皇后娘娘大人大量,成全臣妾!”

    “你!”郑妁气得一下从座上弹了起来,指着齐玉湮骂道:“齐玉湮,你不要太过分了!”

    “请皇后娘娘体谅臣妾。”齐玉湮抹起了眼泪。

    看着齐玉湮一脸的低眉顺眼,想到自己终究还是要让她替自己抚养李暄,也不想与她将关系弄得太僵,郑妁将发到嘴边的火,又生生咽了下去,说道:“好,既然齐贵妃不放心,本宫就陪你走一遭。不过,皇上那边就不用去了,本宫与你到太后面前将此事说清楚便是。”

    “多谢皇后娘娘!”齐玉湮赶紧磕头谢恩。

    很快,两人便坐了宫辇去了仁寿宫,将此事禀明萧太后。

    萧太后一开始听到此事,感觉有些意外,怕是齐玉湮借李璟之手来逼郑妁就范,便将郑妁叫到后殿来,仔细问话。

    郑妁自然不敢将自己的小心思向萧太后和盘托出,只说是李暄自从来了坤阳宫,日夜啼哭,不肯吃奶,可能是离开亲娘不适。她怕这样下去,把李暄拖出病来,只好将李暄暂时送回重华宫,让齐玉湮抚养到六岁后,她再将孩子接回坤阳宫抚养。

    听到郑妁这么说,萧太后有些不相信:“暄儿这么小的婴孩,他能懂什么?有奶娘不是行了吗?当初哀家养皇帝的时候,他跟着奶娘便是了,从来不哭闹啊!”

    “可儿臣听说暄儿在重华宫,都是齐玉湮亲自哺乳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暄儿不愿意离开她。”郑妁回答道。

    听郑妁这么一说,萧太后这下也拿不准了。毕竟她当时没有亲自哺乳李璟,而李璟的乳母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没有这样的分别之事发生。

    不过,对于这么小的孩子会因为想念亲娘而哭闹,萧太后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又问道:“暄儿这么小,能有这么懂事吗?”

    “哎呀,母后!你别看暄儿这孩子还小,人可精灵着呢!他什么都懂呢!”郑妁说道。

    李暄虽然是齐玉湮所出,但毕竟也是萧太后的亲孙子,有人夸自己的孙子聪明,她听着也顺耳,便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可想着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孩子,如今又要还给齐玉湮,萧太后又有些替郑妁担心,叹气道:“阿妁,你让齐玉湮抚养暄儿,这样一来,母后怕以后暄儿与你不亲啊!”

    听到萧太后这么说,郑妁也是心有感触,可现在除了将李暄还给齐玉湮,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只好强笑道:“儿臣知道母后心疼儿臣,母后也别太担心,儿臣会经常去看望暄儿,带着他玩的。儿臣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只是儿臣真心对暄儿好,他定会认我这个母亲的。”说到这里,郑妁还抹了抹泪。

    “唉!”萧太后长叹一声,说道:“你自己能想通,母后也就不干涉你们的事了,你自己拿主意便是!”

    “多谢母后。”郑妁赶紧行了一礼,便将萧太后扶出了后殿。

    齐玉湮忐忑地等在前殿中,好不容易看见萧太后与郑妁出来了,忙迎上前行礼。

    萧太后免了她的礼,又说道:“齐贵妃,皇后的意思便是哀家的意思。不过,你要记住,暄儿始终是皇后的儿子,你只是代为抚养,你知道吗?”

    齐玉湮赶紧回答道:“臣妾知道。”

    “等暄儿满了六岁,皇后要回暄儿,你也不可阻拦暄儿离开!”萧太后又说道。

    “是,臣妾记住了。”齐玉湮连声应道,“到时皇后娘娘若要带暄儿回去,臣妾必不阻拦。”

    “既然如此,哀家便准你将暄儿将到六岁。”萧太后道。

    “是。”齐玉湮应道,“臣妾必定会尽力照顾暄儿的。”

    “那好,哀家与皇后还有话说,你先下去吧!”萧太后挥了挥手。

    “臣妾遵命!”齐玉湮强压住心中的欢喜,向萧太后和郑妁行了礼,这才慢慢从殿中退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上,她刻意放缓了脚步,不想让她们发现自己太过高兴而对自己生疑。

    她缓缓出了门,慢慢上了仪辇,这才回了重华宫。

    一踏进宫门,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快步跑到后殿去看暄儿。

    一进殿门,便看见竹韵已经支开了乳母黄氏,叫来王未替暄儿服了解药。她赶紧迎了上去。

    由于怕皇后看出什么端倪,王未不敢一时把药性全解了,只是分好几次解。

    用了解药后,暄儿虽然比以前吃奶好些了,但总归身子还是有些不舒服,时不时要哭闹一番。

    齐玉湮看见暄儿哭着,心疼得要紧,忙从竹韵手中接过暄儿,紧紧搂在怀里。哄了好久,暄儿总算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她将暄儿放在床上,直直看着那可爱的小脸蛋,心里一阵激动。

    她将面颊贴在他的小脸蛋上,心中暗道:暄儿,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娘亲身边来了。暄儿,娘亲答应你,从此之后,再也不会让你离开娘亲的。现在不会!六年后,更不会!没有人再能将你从娘亲身边夺走!

    想到这里,她将牙咬得死死的。郑妁,六年后,看你还有没有能力还向我要儿子!

    待李璟忙完了手中之事,便到重华宫来了。他早知道暄儿回到了齐玉湮身边,心情也是十分激动,一进宫门,便迫不及待地往暄儿住的偏殿来。

    一进门,便看见儿子正安静地睡在床上,一脸的静谧。而齐玉湮坐在他身边,唇边带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用手中的团扇轻柔地为他扇着风。

    虽然还是春季,天气还不热,但小孩子汗多,特别是刚睡着的时候,汗特别大。齐玉湮怕热着他,便一直守在他身边,为他轻轻扇着岁。

    他见此情景,便放低脚步,轻轻地走过去。

    齐玉湮听见响动,转过头来轻轻看了他一眼,将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然后放下团扇,准备起身行礼。

    李璟赶紧走过去,将她按住,低声道:“玉湮,别这么多礼了。”

    齐玉湮怔了怔,对着他娇媚一笑,也不多语,便拾起团扇,继续为儿子扇着风。

    “玉湮,让宫女过来为暄儿打扇吧。”他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说道,“你可别累着了。”

    她仰起头,对着他笑道:“臣妾不累的。”

    “你是贵妃,又不是宫女,做这些粗事做甚?让人来替你做!”这扇久了,胳膊肯定会又酸又疼的,怎么会不累啊?

    “可臣妾是暄儿的娘亲啊!”她抬头望着他,浅笑道,“这个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听齐玉湮这么说,李璟一愣,嘴唇微微张了张,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他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暄儿。只见他双眼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挡在眼睛上,随着他深长的呼吸,像小扇子一般,簌簌轻颤着。

    看着这小小的婴孩,一种奇妙的感觉从他的心中油然而生。这个孩子,是他和玉湮的儿子,是他和她之间,最紧密的联系。

    他坐在齐玉湮身边,用手轻轻揽住她的腰,然后从她手中夺过扇子,亲自为李暄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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