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大人药劲未消,还睡着,别吵醒他。”房大人一撩长发:“我兄弟二人正好领兵,前去灭了那个反贼澹台。”

    来的正好。房千岁这是就坡下驴,本来就准备撤退,找个好借口赶紧跑。

    临走还不忘从桌案上拿走了调动骁铁营的令牌。

    凌晨顶着天空一丝鱼白,两位乔装的人物沿着黄瓦红墙的墙根,快闪而过。

    房千岁一路下意识紧攥楚晗手腕不撒手,低声道:“凤飞鸾喝高了一番心事听起来不假。沈公子跑了,已经不在指挥使府里,不然那妖孽昨晚也没心思翻咱俩的牌。”

    楚晗:“嗯。”

    房千岁又说:“沈公子既然是披了铜皮铁衣还活着,八成是被做成个假铜人,混在那些真铜人金刚力士中间。这人只要不算太笨,这会儿一定是猫在哪条街坊的骁铁营里,伺机混出城去。我们去找,应该能找到他。”

    楚晗:“……嗯。”

    房千岁:“所谓攻城的反贼,可能就是小九他们,混出城了,在城外接应。我们正好一起混出去!”

    “嗯。”楚晗被动地被牵着走。三爷神机妙算都安排好了,也不需要他再做什么。

    房千岁:“……”

    房千岁突然停步,回头瞪着他,用力一推,将他撞向朱红色墙根下。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四目相对,都是眼眶发红。

    小千岁眼瞳殷红含着委屈。

    想要解释,却不知怎么说,好像也不需要说什么了。一肩背负着全部压力,又不能说出来,结果一不留神被那位指挥使掀了底。

    房千岁两肘压在他头侧。楚晗没防备的,房千岁整个人猛地罩上来,裹住他,捉住他的嘴,狠狠地吻了他。

    “你……嗯……”

    楚晗一瞬间模模糊糊想,他那些愚蠢的腹诽和心理活动,其实都被对方听到了吧。小房同学估摸也忍他很久了。

    两人原本就不应当、也不可能在一起。

    房千岁胸膛里都振出一层欲说还休的荡漾和涟漪,呼吸急促,手法粗暴而怨怒。

    像是报复,也像是要绝自己的后路。

    清晨墙壁寒凉,瓦檐微雪。两人紧紧抱着,瞳膜上充斥对方的影子,鼻息纠缠,热烈地、粗暴地亲吻,都想要确认、都觉着自己委屈。楚晗后背都磨得疼了,因为对方把他压在墙上发泄似的碾他,揉他的脸。还是不够,他们不由自主就张开嘴,对这事无师自通,觉着应该是这样吻的。一条滑腻的舌探入楚晗的嘴,尝到了那股温暖的人肉气息,随即无法控制地进入更深,想要更多,追逐着他口中的温热甜美,灵活如一条长蛇,霸道得像要从喉咙口吸出他的魂魄……

    楚晗整个人都抖了,瞬间的自责心软,又心疼。他眼前是化了妆的廖大人,但早已自动过滤那层蛇皮面具,就是他钟情的人。抱他的那副胸膛真真实实是三殿下,四周萦绕的都是这人的水汽。他从未感到眼前人如此动人,心魂激荡。他也伸出舌,两人唇舌纵情纠缠,喉头烧灼出的,都是各自欲/求不得渴望已久的温暖。

    ……

    吻得天昏地暗,抵在墙边互相抚摸,再不走就要被人发现。

    楚晗不舍勉强地推开对方,体贴地低声道:“不要让别人发现你了。”

    房千岁呼吸凌乱,也低声说:“你不准生我的气。”

    两人忍不住又捉住嘴唇,温柔地互相吸吮,无比留恋这样交汇出的气息味道。冬日清晨,宫墙之外,山巅现出一轮红日,又将是惊心动魄的一天。

    ☆、54|第八话.幻情峪

    第八话.幻情峪

    第五十四章青铜战争

    大战来临,血色天光。神都上空五彩神鸟凌厉地凄鸣,叫响战斗的号角。

    大群鬼车瞪着殷红色吊眼,在卫兵集结的城楼墙头盘旋,嘶叫。

    神都城内调动起骁铁营的大批青铜甲士。那些铜人迈着沉重步伐趟过御道长街,向南城方向集结。

    青铜甲士依据武力值划分阵营。初出炼炉的铜人,叫做“力士”,力大气粗,一般是拎根儿长矛在各个衙门口的门前站岗。在营中被调/教操练过三五年能打能杀的铜人,就叫做“金刚”,负责环城驻扎守卫。再往上,那些在深牢大狱或者各处捉拿镇压灵兽的铜人,是青铜“灵甲兵”,额上贴了灵符,拥有无穷神力,就属于二代升级开挂版本。楚晗当初在大理佛幢内看到的、与小千岁搏斗的很厉害的铜人,就是这类灵甲兵。

    楚大人和房大人怀揣指挥使令牌,驾驭英招,很容易就调集了青铜金刚部队,呼应着其他队伍沿街而过,向着永定门方向来了。

    他俩的心思当然不在守城打仗。

    城里到处是守卫的铜人,城楼上也是铜人兵,上哪去找沈公子?

    楚晗对房三爷说:“承鹤既然是活人,就应当有活人味道。你能闻出来,哪个铜人冒人肉气?”

    房三爷摇头:“刚才从骁铁营带队出来,我就闻了一遍,都是铜臭气,哪有人肉气息?”

    向着城防进发的整齐的青铜大军,都是铜头铁甲模样。那些甲士个个都套着沉重的大头盔,五官模糊,千人一面,完全看不出哪个长得像沈公子。周围都是鬼卫校官,鬼车在空中盘旋,耳目众多,也不方便让各小分队来个点名报数,一二三四,问有没有名字叫沈承鹤的?

    楚晗凭借目力拼命扒着看,放眼望去,觉着哪个都不像鹤鹤。铜人们都长太丑了,肢体蠢笨五大三粗,他家大鹤鹤有这么难看吗,好歹也是身高腿长眉目俊朗一个帅哥。

    再慢慢扒拉找人已经来不及。

    大批铜人涌上墙头,或者涌上护城河边,准备开仗。

    南面城廓的护城河两侧旌旗飘飘,号角震天,双方兵马都在震天动地嚎叫。

    楚晗从城墙上望下看去,惊讶地发现,河对面那支所谓的叛军队伍,也是阵营齐整,相当威猛,看起来跟神都的青铜大军没什么两样。

    对岸攻城的也是一拨青铜人,有身躯庞大的魔域犀角兽压阵,拖着沉重的投石战车。人头马英招在阵地上颇有威仪地行走,挥洒英武强壮的双翼。

    楚晗望着漫山遍野的青铜大军,喃喃道:“太壮观了……这能是九殿下率领的‘叛军’?”

    房三爷实话实话道:“我家小王八应当没这个本事。”

    即便有领兵为帅的能力,恐怕一时之间也召集不到这么多人马呼应。然而叛军阵营里,真真实实打出【澹台】的旗号。正中方阵聚集着许多灵兽英招。这又怎么回事?

    叛军阵营里一只犀角兽站起来,操纵投石器,一个巨大的石块抛向空中。

    房三爷眼明手快搂过楚公子,护在身后,往城楼柱子后面躲。房上鬼车急停转弯闪避,那个大石块削着永定门城楼就过去了,直接砸塌一片琉璃瓦,瓦砾坍塌四溅!

    一场铜人大战就这样触发。

    神狩界的青铜人打仗,与古时传统的攻城战役大同小异,伎俩都差不多。双方一上来都试图以声势降服对手,互相抛掷大石块各显声威。

    哗啦啦,一大堆石块抛向叛军阵营,砸趴一大片铜人,断胳膊断腿。

    哗啦啦,又一大堆石块,被投石器抛回来。好像还就是刚扔下去的那些玩意儿,又被抛上城楼。城墙雉堞纷纷坍塌,砸出缺口。有些铜人被砸断脖子。

    第一波巨石阵攻击过后,第二波开始互射箭阵。

    楚晗发现,铜人甲士的箭与普通羽箭不同,箭头金属闪烁卓然的光芒。他们称其为“射灵箭”,可以同时抵御铜人和灵兽的。一时间城上城下羽箭如蝗,你来我往,天上飘的都是箭。大鸟鬼车们吓得掉头就跑,躲避往来的箭阵。

    这批箭阵过去,第三波是不是就要架云梯攻城了?

    楚晗既不是心甘情愿指挥手下对付澹台叛军,可也不愿看到叛军毁坏眼下这座完整的神都城墙。内心深处,他是两拨都不愿打。他对这座城有特殊情怀。哪怕并不是现世中存在的、他生活过的帝都,这座镜像复制品却又更像他心目中那座古老的城市,所应有的模样。他千万个不愿意让神都毁坏在攻城略地的战火中,让繁华仙境般的神界陷入连绵争端。

    楚晗站在城楼上观战,忍不住说:“怎样能挡住叛军攻上来?”

    “他们好像要架桥过河,护城河也挡不住了!”

    房千岁低声道:“只能让护城河涨水,让他们架不起这个桥。”

    让护城河平白涨水?这事儿只有咱家千岁能办到了。

    房千岁骑了廖大人的灵兽英招,瞬间从门楼子上腾空而起。

    他一挥袖子挡掉飞上来的几道射灵箭,宝蓝色袍子罩住胯/下神骏,驾着英招冲向城外河道。

    守城的和城下的两拨人都没看清楚。房大人投河姿势太帅,“唰”一下就趟下去了。河道翻起一股巨浪,雪白浪花向两旁涌去。只有楚晗清楚地知道,那是小房子又使出某一路的水系大招。片刻之间护城河水猛涨。城头乌云密布,山雨欲来,汹涌的水波向着城外地阵就去了。

    房千岁驾着英招破浪而出,展翼飞上墙头。

    英招如有神助,也是因为换了个比较牛掰的新主人。坐骑都借了主人的威风,气势就与之前驮着草包廖无涯不可同日而语。这头英招三蹄攒在一起立于城楼一块高台之上,另一条前蹄颇有威仪的抬起,抖开鬃毛发出一声啸叫,灵光四射。

    气场帅呆了。

    城外叛军一下子被逼退好几里地。

    有些来不及退却的铜人,被大水卷走,估摸从京城一路做极限漂流到白洋淀去了。

    守城鬼卫们也从来没见过,某位廖大人能有如此神武天威的表现。一准是在指挥使后宫被窝里吃春/药吃多了,今天开外挂了。

    然而大水只延缓了敌方片刻的进攻。不一会儿,叛军又想出难缠的新招数。

    对岸敌军开始使用火攻!

    如蝗的射灵箭攻向城楼,带着引燃的火药棉絮。火能克金,城上许多铜人中箭乱跑。

    随后,那些犀角兽又开始往投石器上装火轮,掷上城墙,这是要烧城?

    英招被火逼得撤回城楼内,房千岁用袖子挡住烟火,气得大骂,“混账小王八,谁忒么让你放火!”

    城墙上有些地方冒起黑色烟柱。原先就被石块砸出缺口的那些部位,成为城廓上容易被叛军突破的薄弱地方。敌阵的巨兽就要架云梯准备攻城了。

    “不能让他们攻城!”楚晗心里急。

    “这些铜人甲士里,说不定就有承鹤,也不知道这人混在哪个校尉率领的小分队里!”楚晗吼道。

    右安门城墙附近某个缺口上,两拨铜人短兵相接,攀在墙上掐成一团,鬼车在天上助阵。

    房千岁极为怕火,抱住楚晗躲在城楼内,仍然被浓烟熏得涕泗横流。这人双眼红肿简直像在哭,看起来挺可怜。

    楚晗拿毛巾打湿水给小千岁捂着。

    他牵挂承鹤,又心疼小房子:“你快走吧,找个门洞躲一躲!我留在这里,或许还能找到承鹤。”

    楚晗其实担心如果叛军攻上城楼,会伤及混在本方部队里的沈公子。短兵相接难保不伤及无辜。

    房千岁盯着远处冒烟的城墙缺口,混战成一团的铜人阵,突然说:“姓沈那小子,怎么会跑去那种地方冒死御敌。”

    小千岁又说:“楚晗,如果你是沈公子,你现在会怎么做?你往哪跑?”

    楚晗:“……什么意思?”

    房千岁道:“沈公子只要脑子没进水,就不会上城楼守城御敌。这小子一贯胆儿怂,又贪生怕死,见风就倒,这时候断然是拼命往后躲,往别处跑,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小房同学每次提到沈公子,必然毫不留情地狠狠黑一把,一股很瞧不上眼的情敌口吻。

    可是小千岁对沈公子的若干字总结,相当精辟。果然局外人看得清,让楚晗一下子醒悟。“贪生怕死胆儿很怂顺风倒”的承鹤,肯定不是冲杀上阵,而是掉头跑路。这小子多惜命啊。

    房千岁十分笃定地说:“咱们不用管城墙上掐架的那些敢死队,就往后方顺着找,看哪个铜人倒退着跑路,临阵脱逃,或者直接向敌人磕头求降,八成就是你要找的人。”

    楚晗:“……有理。”

    他们两人冒着纷飞的烟火,沿着城墙往远离缺口战局的方向跑去,追逐逃兵。

    满眼人太多了。

    这么找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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