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洛兮负手而立,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什么都没说。

    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些谱,她坐到案几后,拿起笔慢慢写了封书信,递给魏大妞道:“你带上伯初,坐船出去,到医药公会总堂,把这封信送给那里的负责人。入京时我带伯初去总堂认过门,那里的堂主认识他。”

    一直以来,雁洛兮在魏大妞眼里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所以不管庄主去哪里她都会跟着,自然知道医药公会总堂的情况。

    魏大妞领命而出,张铁得到消息,领着护卫从羞花三谷中持械走了出来。

    闭月羞花庄是由三个大山谷组成的,羞花一谷为农蚕药谷,也就是雁医院和衣厂所在地。谷里有庄人种粮、种菜、种草药,主要提供庄里,医院自用。山上种满了桑树和果树,也是为衣厂和庄里人自用。

    顺着河一直往里走,是羞花二谷,纯粹的花谷,不管山上还是谷地,种了各种各样的鲜花。花农和香精厂设在此处。继续沿河盘绕,就是雁庄最隐秘的羞花三谷,这里种满了婴树及伴生树,也是雁庄护卫及训鹰人居住和训练的地方。

    马儿和猎鹰等动物都喜欢呆在到婴树林里。

    而雁洛兮的修炼,及很多医药产品也都需要从婴果里提炼灵液,比如活肤霜和婴液水,虽然一滴原液可以做很多桶灵水,但其修复身体细胞的功能比自己时代的纳米粒子,细胞再生的技术还要强大,更是增加免疫力的神器。

    因为婴果关系到人类的繁衍生息,即使雁洛兮发现了这些秘密,也是不敢大肆生产,更不敢声张,一直都是谨慎使用。

    张铁带着护卫,一边五十人把雁洛兮护在中间。这时,她才轻声道:“打开院门,走,出去看看,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病患。”

    医药公会总堂,坐落在西山脚下,绿水湖畔。

    此时两位雅士对坐在亭榭之中,一人长发及地,端坐在玉案前,手抚凤尾琴,轻捻慢挑。另一女子的身材相当高大,容貌却温顺可亲,手握玉笛,随着琴音吹笛附和,两人都是一副陶然若醉的模样。

    一曲罢,琴音悠扬,笛曲绕梁。坐在下手的总堂主闭目倾听,直到最后一声余音也消弭之时,她依然意犹未尽,单手持麈尾,轻叩掌心。

    正在这时,一名医女走了上来,轻声禀道:“堂主,雁医院有人求见。”

    未待堂主说话,长发女子轻拍案几:“哈!难得雁神医来访,快请快请!”

    药王的满头银发如今已转回黑色,不过人到中年的样子。而那位高大女子,正是医圣杜安,出身京兆杜家,算是豪门之女继承了上届医圣大统。

    不一会儿,一位年轻女子领着个小男娃跟随在仆从身后,走了进来。那年轻女子器宇轩昂,进到跟前却站到了小男娃身后,男娃躬身行礼道:“医童林伯初,见过药王、堂主。”

    豆豆这一年营养好,身体抽条长高不少,跟着师傅经了不少事,读了很多书,精力特别充沛。人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已经七岁的林伯初小朋友已经显出了小大人的样儿,几乎可以预见,一个将惊艳天下的天才小少年正在长成中。

    “免礼。你这小家伙可是长高了不少,你师父呢?”药王问道。

    林伯初答道:“家师正在医院看诊,今日涌来的患者围堵了医院,师傅恐怕忙不过来,这是家师写给堂主的书信。”

    说着,他恭恭敬敬,把师傅的书信递了上去。

    堂主看过信递给药王,她立刻提起了兴致,定睛细看,她和医圣全都惊咦出声:“好俊秀的字!从没见过骨骼如此瘦劲嶙峋、却气象雍容的字体。”

    魏大妞心下鄙夷,庄主的字当然好。可问题是,现在是看字体的时候吗?医院被围,需要医药公会出头,这才是重点好不好!世家的学问,果然都是些表面功夫!

    两人把这信上的字看了又看,完全忘了这信的内容。

    半刻钟后,医药公会的堂主才轻声提醒一句,药王立刻抬头问道:“雁医院需要治疗的病患太多。人手,药材,食物,居所等事项愿意与公会下的各医馆分享,学徒们也可前往,这还真是医者们互相学习交流的好机会。”

    医药公会堂主看着二位,药王道:“雁神医亲自坐诊,把这消息传递给京中所有医馆及堂里的学徒们,御医院也派人去通知一下。”

    通过医药公会,御医院马上得到了消息。

    正值冬春交替之际,正是传染性疾病高发期,如此聚集,恐京城出现大型的瘟疫。

    “掌院大人,我们御医署是否也派几名医师过去看看?”

    “不必!雁状元医科满分,看不上咱们御医院,想必也不需要咱们,何必吃力不讨好。”

    “可,当初预防天花的方法及诊方都是雁神医无偿捐献的。”一位新入职的年轻人搭话。

    “医者仁心,捐方,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我们是御医,照顾好皇宫是我们的本职。”

    新入职的几位见习御医,大部分都是今年才刚科举入医科的学子,与金科状元属同年。以往的科举,医科王从未曾夺过状元名头,进一甲都难。所以,御医入仕总是比其他科目低人一等,今科的状元娘子可是医科王,无形中让这些人有种与荣幸焉的自豪感。听了掌院大人的话,不免心有戚戚,不甘之意显于面。

    掌院大人扫了这几人一眼,肃声道:“这几日御医院加班,吃住在宫里,都不许离岗。”

    此时,京郊雁医院的大铁门吱扭扭慢慢被打开。张铁一抬手,二十名训练有素的护卫们像铁塔般迅速分立在大门两侧,彼时还高声喧哗的众人顿时销声。

    大嗓门走在庄主前面,大喝一声:“需看诊的到左侧,家属或好事者去右侧。”

    好事者!有人不服,刚想反驳,就见张铁等护卫举刀、横眉、立目。来人立刻就禁了声,小声问身边人:“没听说雁医院里有这么多护卫呀?怎么看着比御林军还威武。”

    “不懂了不是!现在火爆京城的戏剧‘蝴蝶岛剿匪记’,据说就是雁状元的真人真事。你想呀,杀海匪的状元娘子,有这样的护卫很正常呀!”

    “你tmd,早不说!”

    “你拿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先老实看着,等机会。”

    见过血的护卫,杀气那是隔都隔不不住的,顺着大门一路弥漫在整个甬道之中,前来捣乱的地痞们,吓得腿直抽筋。

    在护卫们杀气铺垫的坦途中,雁洛兮带着院里的医者和学徒们沿着左侧,依次检查起来,“庄主,您看这个孩子,好像是烂喉痧。”

    穆堂主看到萎缩在草丛里的一个孩子,脸上手上都弥漫着鲜红色的皮疹,还有明显的脱屑症状,雁洛兮蹲下身,温声对那孩子道:“你把舌头伸出来,给我看看。”

    果然是猩红热!经由空气飞沫传播,5-15的孩子最易被感染,传染很快。

    “穆堂主,咱们医院的传染区修建的如何了?”雁洛兮站起身,问道。

    “禀庄主,已近收尾,医生基本到位,护理人员还在培训,不过可先调学员过去,暂时可承接病患百人。”

    “好,这个孩子必须赶快住院隔离。先清热解毒透痧,之后按肺胃受邪调理。”

    穆堂主迅速拿本记录,粗一合算,她道:“初诊治疗需7日,若痊愈至少28天,最少十贯。”大嗓门一听,扭头看向右边众人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就见一位穿着狐裘,面带刻薄的男子,抱着暖手炉,坐在矮凳上,后面还站着几位仆人,他笑眯眯地说:“是我家的孩子,大人赶快给医好了,我还得赶回去与妻主共进午食呢。”

    大嗓门一声吼:“这孩子得住院,需十贯,交完钱你就可以走了,28天后再来接人。”

    “十贯?!”

    穿狐裘的刻薄男子嗓子尖利,吵道:“你们怎么不去抢,一个不值钱的庶子,你跟我要十贯?京城里都说今儿雁医院义诊,我这才不辞辛苦赶到郊区来给这贱货瞧瞧。不治就算了。十贯钱都够这贱货一家子吃一年了,用来治病,难道让他们去喝西北风。”

    大嗓门一听就怒了:“看你一脸刻薄像,就不是什么好人,有钱穿狐裘,没钱给孩子治病。还敢说十贯够吃一年,难道医生不要养家,不要养院工,都不吃饭吗?谁告诉你义诊,你找谁要钱去,谁tmd敢闹腾这个,别怪姑奶奶不客气,咱的刀抢可不长眼!”

    雁洛兮没憋住,嘴角儿一扯忍不住偷笑,孙辽的跟班还真是越来越有她的气势!

    她看向狐裘男,缓声道:“没钱也可以,正好我庄子里还有不少地等着开荒,你来做工,只要能完成任务,一个月给一贯钱,干十个月也就还清了。”

    狐裘男直接震惊!气得浑身横肉直颤!刚想破口大骂,对上雁洛兮的眼睛,他一个寒颤,立马就缩了头,地主的正君多少也懂点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这可是堂堂的新科状元……

    一咬牙,他命令站在身后的仆人:“去,带上那贱货,咱们走。”

    “你确定要带他走,他这可是烂喉痧,正值最强的传染期,只要曾在一间屋里呆过,都可能会被传染上。”

    程堂主此话一出,不仅狐裘男,周围的百姓们如同遇恶魔般神情激动着跑的远远的。狐裘男一跺脚,看都没看躺在草堆里的孩子,恨声道:“走!”

    “慢着。”

    雁洛兮声音不大,护卫们呼啦一声刀枪出鞘,就把狐裘男围在了中间。

    “你~你~……你们要干什么?”男人的声音迅速垮了。

    “不干什么!医者仁心。你既然把孩子送到我医院来,不可能就让你这么走了。”

    雁洛兮语气轻描淡写,已经有医女舀了一杯灵水递给孩子先救急。这时,只听一阵马蹄声,孙辽带着知县与衙役赶到,附近的一批医者也跟着一起赶了过来。

    看着身上穿着各异,甚至还有穿着草鞋的同行,每个人的肩上都挎着一个药箱。雁洛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同行的认可与支持,作为一名医着,再没有什么比这更骄傲了。

    雁洛兮什么话都没有说,对着众医者郑重其事,鞠了一躬,道:“谢谢各位及时赶到。”

    众人这一惊可是吓的不轻,连忙还了一礼,却在心里对雁神医多了尊重,这是对医学的尊重!治病救人,不分医术高低,这一刻,大家来,尽力而为。

    “程堂主,带医师们去院里换衣,务必每人都配备好酒精、帽子、口罩和手套,先教会大家如何使用再来看诊。我们医者在治病救人前,一定要先学会保护好自己。”

    众医者连忙再还一礼!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虽然蓝盛百代把医科放入科举的项目,但医生整体人群的社会地位不高。甚至《师说》里明说: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

    医为工,因为需要才被存在,却是君子所不齿的人!

    而新科状元,不仅以为医者自荣,且告诉大家:医治患者的同时,要先保护好自己。

    众医者,感受到自己被尊重的重要性,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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