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芙就那么无所事事地坐到了下午五点,办公室主任走过来说:“小张啊,沈律师说你可以先下班了。”

    “噢。那你们呢?”

    “我们迟一些,要加班的。”

    “那我和你们一块儿加吧。”晓芙鼓足勇气说。

    办公室主任笑笑,说:“我们活还没干完呢。你先下班吧啊?不然一会儿到了上下班高峰期,车就难坐了!”

    晓芙闷闷不乐地收拾了东西,回了家。

    吃晚饭的时候,她妈就问她:“怎么成霜打的茄子了?受刺激了吧?”

    晓芙没精打采地说:“你说呢?一屋子硕士生博士生,前台居然都是东大的一本。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饭桶过。还不光饭桶那么简单,沈叔叔特别照顾我,我都觉得自己进了托儿所了,人家跟我过家家呢!”

    爸爸插话了:“我早上怎么说的?靠不了本事吃饭不要紧,人际关系一定要处好,这个处好了,也是本事,你工作也会舒心。学历不高也没办法了,谁让你当初不好好读书的?我当时就说你总有一天要自食其果的。现在应验了吧?时光是没法倒流了,你接受这个事实吧。勤快点,笨鸟先飞。不然怎么办?”

    “问题是怎么勤快啊?怎么笨鸟先飞啊?我想帮忙都帮不上,别给人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连给他们做个会议记录的资格都不够,他们开会说的那些我都跟听天书似的。”

    “你这样,明天啊,你早点过去,给人家搞搞卫生。向人家展示你的诚意。我们过去刚工作的时候都这样。”

    “那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故意巴结讨好他们?”

    妈妈说:“傻瓜!沈叔叔那么照顾你,人家肯定觉得你难以接近,避嫌懂不懂?所以你放低姿态,人家不但不觉得你是故意巴结,反而觉得你随和好相处。明白了吗?”

    晓芙决定采纳爸妈的意见,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事务所搞卫生。

    但她的如意算盘又落空了。

    现在的高档写字楼里,清洁工把厕所打扫得比一般人家的卧室还干净,根本不用她搞什么卫生。

    晓芙像个傻瓜一样在座位上看着同事们一个一个来上班。

    卞律师拿着杯子站起身,旁边的一个女同事刘律师赶紧问:“冲咖啡?”

    卞律师“啊”了一声。

    刘律师赶紧把桌上的杯子递给他:“劳驾!”

    晓芙灵机一动,立刻接过刘律师的杯子站起身:“刘律师,我帮你去吧。”

    “嗯?”刘律师愣了一下。

    晓芙想想,这样做会不会让别人误会她是对卞律师有不轨的想法,故意给自己创造和卞律师独处的机会。所以也赶紧抢过卞律师的杯子,说:“卞律师,让我来吧。”

    “哎,这怎么好意思呢?”卞律师说。

    “就是。”刘律师附和。

    “没关系的,我不是没事干吗?你们忙!让我去!”晓芙说着头也不回地就去了饮水间给他们冲了两杯雀巢速溶咖啡过来。

    二人都很受宠若惊地道谢。

    晓芙受了点鼓励,索性帮所有的同事去泡茶冲咖啡,忙得不亦乐乎。路过前台的时候,和小艾说:“小艾姐,你想喝什么?我帮你去倒吧!”

    “我喝红茶。不过不用了,小张,你忙了一早上了,再说我还要把杯子先洗一下呢。”

    “洗杯子是吧?没问题。”

    小艾急了:“哎,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是我自己去吧。”

    晓芙也急了:“哎哟,没关系的,反正我没事干,你要走开了,一会儿沈律师有事找你怎么办?”

    于是在家里连自己的内裤都不曾搓过一条的晓芙卷起西装袖子,摘下豪雅自动机械女表,帮人洗杯子里的茶垢和咖啡渍。

    这表是舅舅去德国出差给外婆买的。外婆戴着老花镜,对着阳光眯缝着眼看了一会儿表盘上的两个圈计时显示盘,皱眉道:“大表套小表,我一看就头晕。我这么大年纪了,土都埋到眉毛的人了,还戴这玩意儿虚荣,给丫头们戴吧!”晓芙分别有一个表姐和一个表妹,她们俩不知道“豪雅”,而且居然都嫌这表难看,说“不秀气”。小表妹还说:“要是‘浪琴’那款粉色表带的我肯定要!”晓芙在心里偷笑:两个土八路,不知道你们什么品味!于是这表理所当然地就归她了。

    她把小艾的杯子洗得锃亮,给她泡上一杯红茶送了过去。小艾说谢谢的时候,留心到晓芙涂得血红的指甲斑驳掉漆了好几块,于是看了看手里的红茶,终究没敢喝。

    正好听到人事部主任出来说:“小艾,进来帮我把办公室整理一下,乱得都影响我的办公情绪了!”

    小艾还来不及作答,晓芙就说:“我去吧我去吧。我最爱整理东西了。”

    小艾趁她去帮人事部主任收拾东西的时候,迅速把红茶倒掉,重新去泡了一杯。

    到了饭点的时候,好几个同事都过来问晓芙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初步收服他们的晓芙想:职场好像也没传说中的那么难混嘛,看来母亲大人的基因还是传染了一点给我的。

    豆芽菜和巧克力

    艺术学院的操场上,所有的学生都在痛苦地站军姿。

    豆芽菜不停地在女孩子当中穿梭,叫这个手贴紧裤缝,让那个把下巴颏太高。

    终于,不远处的鸿渐吹响了口哨,铿锵有力地喊:“休息十分钟。”

    豆芽菜走到方阵正前方,喊:“好,下面听我口令——稍息,立正,坐。”

    他的双手随着最后一个“坐”字很有力地下压,可惜没有得到他期待的效果,女孩子们立刻慵懒成了猫瘫软了下去,有的还发出□□。只有吴桐激情四溢,她和女孩子们说:“你们刚刚听到吴哥哥的声音没有?好man哦!”她已经私下里称呼鸿渐为“吴哥哥”了。

    辅导员走过来给豆芽菜送了一瓶水,又往鸿渐的方向走去。正和女孩子们玩自拍的吴桐立刻跳起来拍拍屁股说:“老师老师,等一下,我帮你送过去吧。”

    辅导员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水已经被吴桐抢过去了,她边往鸿渐那儿走边对着手机屏幕照自己的形象。

    鸿渐正坐在树荫下和男生们说话,吴桐笑眯眯地把水递给他:“吴教官,水。"

    鸿渐接过去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后,继续投入他和男生们的谈话,丝毫没有过多地关注她。久经雄性沙场的大美女吴桐非常明白,这种不关注就是不关注,不像某些好装十三的男人那样,明明对你有意思,还拉着张驴脸耍酷。她怏怏地往自己的方阵走。

    那儿,豆芽菜正一边喝水,一边迎着她的目光笑,生怕她看不到他一脸的幸灾乐祸。

    当晚,一宿舍的女孩子都在做美白面膜的时候,吴桐铺开纸笔打算给鸿渐写情书,有个女孩就嚷嚷开了:“哎呀,吴桐,写情书会不会太老土?你把他手机号搞到,直接给他发短信好来!”

    吴桐很不屑地说:“你们懂什么?吴哥哥是八零后,肯定喜欢这种老土的方式!”

    又有一个女孩插嘴了:“对的,我表姐是八六年的,她说她们高中的时候要是想追哪个男的,就给人家送巧克力,那男的要是收了就表示他对你也有意思。”

    吴桐若有所思。

    次日训练结束解散的时候,她递给豆芽菜一个非常精致小巧的心形盒包装巧克力,让他转交给鸿渐。

    豆芽菜立刻把巧克力还给她:“不行,我们排长肯定不收!”吴桐把三百年的嗲功都用上了:“教官,拜托!我相信你的实力嘛!我保证,只要他吃了我的巧克力,我就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我的朋友可都是大美女哦!”说着,把巧克力硬塞回豆芽菜手里,赶紧跑开。

    隔壁方阵的教官,也是个战士,走过来搭住豆芽菜的肩膀,坏笑道:“一班长,有艳遇啊?小丫头长得蛮漂亮的嘛!”

    豆芽菜无奈道:“别乱扣帽子,给老吴的。”

    “真的啊?那你赶紧还给她,不然就等着老吴把你这颗发育不良的细豆芽给掐死吧!”

    豆芽菜看看四周没人,对那战士说:“她说,只要老吴吃了,她就给我介绍个大美女。”

    “小丫头蛮精明的嘛,什么都想好啦?这样,我给你支个招,保证老吴会收。”

    “说。”

    “那你要保证,让小美女给我这个光杆司令也介绍一个。”

    “哎呀,一句话的事情。”

    当晚,豆芽菜走进鸿渐的宿舍,以最快的速度拆开巧克力包装盒,拿出一个剥开锡纸,很谄媚地递到鸿渐口边:“排长,尝尝。进口的。”

    鸿渐很警觉地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你——又憋什么坏呢?”

    豆芽菜不乐意了:“这怎么是憋坏呢?这是我们方阵一个美女比较仰慕我,给我的。好心给你尝尝,还不落好了我?”

    “瞎胡来嘛你!连长要是知道了,饶不了你!”鸿渐笑着吃了一颗,滋滋有味地品了半天,说,“进口的是不一样哈?”

    “那全给你好了!”豆芽菜很大方地把一小盒全推到他面前。

    “哟,那可不敢当!人家女孩的一片心意,我怎么能全吃了呢?”

    “没事!她送了我三盒,我那儿还有。她心细,知道我住在狼群里。这么袖珍,光一盒哪够吃啊?”

    等鸿渐又吃了三颗,豆芽菜才说:“好吃啊,排长?下面你听好了,送巧克力这女孩很仰慕我,但是更仰慕你。托我转交给你的。我可一个都没碰,都是你享用了的!”说着,在鸿渐追上来扁他之前,狂奔出了鸿渐的宿舍。

    第二天休息的时候,吴桐问巧克力的下落,豆芽菜卖乖道:“我给他了,他也吃了,我还帮你美言了几句。但是小姑娘,我希望你能做好最坏的打算,因为我们排长很驴!相当驴!”

    吴桐满不在乎地说:“这个不用你管,吃了就好!”

    豆芽菜等了一会儿,不见她主动提起,只好给她提个醒:“那个事,就你昨天说的那个事——还记得吗?”

    吴桐溜了他一眼,刚想起来似的,笑道:“噢,那个啊,当然不会忘了。”然后随手拉起地上坐着的一个女孩子,两下里介绍:“张丹,这是教官。教官,这是张丹。已经认识了啊?自个儿聊会儿吧!”说着扬长而去。

    豆芽菜给她气得差点背过去。

    手榴弹要结婚了

    ,婚礼安排在元月份,和炮兵学院的一个连级军官。

    连级军官的老家虽在一座小城,但家境比较殷实,父母也很有投资眼光,儿子一考上省城的军事学院,他们就给儿子在省城郊区一次性付款买了一套房。等儿子四年大学毕业,房价已经涨到原先的两倍还带拐弯。

    手榴弹和晓芙是从部队大院幼儿园开始就同班同学,一直同到高一。

    高二分班的时候,数理化一塌糊涂的晓芙明智地选了文科,手榴弹文理科都比较中庸,选了理科。早恋加上课业负担重,手榴弹的成绩直线下滑,到了高三,她已经彻底放弃。高考结束,她自我感觉不错,估分估了五百多,据她说物理试卷上最后一道难题她都挑战了一下,一家人都很喜兴。电话查分那天,她抓着话筒,她妈在一旁温和地问:“五百多少?”她不说话。她妈的脸阴了一层:“那四百多少?”她还是沉默。她妈大喝一声:“三百多少还是两百多少?”“两百二十三。”手榴弹小心翼翼地说。

    她理所当然地读了个大专,非常羡慕勉勉强强达上三本分数线的晓芙,老说:“我当时要是不鬼迷心窍跟你一块儿选文就好了,背几个陈独秀马丁路德金我怎么也能是个本科生。”但没多久,就变成晓芙羡慕她了。

    手榴弹读的是幼教。每天弹钢琴跳舞,一双水肿多年的瓠子腿虽然没成杠杆,但也算得上修长了。开学两个月之后,晓芙再看到她,不由惊呼:“嘢,你以前脚踝骨看不到的,现在有了。手榴弹,你居然有脚踝骨了!”

    大二开始,她们舞蹈老师教她们专业舞台妆,为的是将来进幼儿园工作,孩子们表演节目的时候可以给孩子们化妆。她学会了又去指导晓芙,晓芙现在喜欢把脸张罗得像唱花鼓戏的,其实手榴弹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此外,她们学校是私立,每个宿舍都有电热水器。晓芙的宿舍卫生间像大多数中国大学宿舍那样,只有个冷水龙头,夏天还凑合,冬天就不得不跑学校的澡堂子,有时候还得排队。

    其实两人本来都可以绕过高考,有机会上部队子女班,但两人都不乐意。晓芙不乐意是因为怕在□□军队服役四年影响

    她将来去资本主义国家的留学大计;而手榴弹不乐意是因为晓芙提醒她:“你脸这么圆,剪个□□头肯定二逼!”

    毕业后,手榴弹进了部队大院幼儿园工作,就是二十多年前,她和晓芙穿开裆裤的时候认识的地方。

    一个周日,她把晓芙请到她的新房参观,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晓芙从进门脱鞋起就夸个不停,她等晓芙说完,才冷着脸说:“讲实话。”

    晓芙收起虚伪的嘴脸,说:“户型太小了,都转不开身了,你不是说有九十平米的吗?我看没有,顶多七十。你男朋友他们家是不是想骗婚啊?”

    “人家开发商说九十平米,实际使用面积不可能真给你那么大,所以很多样板房客厅有一整面墙都是镜子,就是想让看房的人从视觉上产生开阔感。你不知道,原来进门这地方还有个鞋柜,我让人敲掉了,不然看上去更小,也不知道他家人当时装潢的时候怎么想的。”

    “地段也太偏了,我今天倒了两趟公交车才来。你以后上班怎么办?”

    “自己开车呗。”

    “楼下小市民好像也挺多的,穿着睡衣就出来乱串——”

    手榴弹忽然断喝:“行了!打住啊!说两句就行了,怎么没完了?就你这个高标准高要求,让你住白宫你肯定还要抱怨色彩单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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