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心里顿时一阵难过,忠勇侯是个骄傲的人,他是高傲的,却是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

    耶律博才懒洋洋地说道:“对,忠勇侯年纪大了,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晚节不保,世子爷也要考虑考虑忠勇侯能不能承受的住!”

    耶律博才说着,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嘲弄的笑容。这是一个没有悬念的选择,以至于他连胜利的快感都淡了几分。

    二皇子有些焦急地望着季白,他现在有些六神无主了,迫切地希望季白能替他做个决定。

    “殿下为何看我?大皇子要交易的人是你。”季白冷淡地说道。

    二皇子神色一僵,一脸隐忍地说道:“我答应你。”说完,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耶律博才满意地颌首,早这样不就没事了?

    耶律博才打算走了,他看了忠勇侯一眼,眼神里闪过了一抹复杂之色。

    “你也是大乾赫赫有名的名将,本来我还敬佩你是个英雄,没想竟会沉迷罂粟这种东西。堂堂忠勇侯,也不过如此!”耶律博才嘲讽地说完,也不看忠勇侯的脸色,转身潇洒地走了出去。

    忠勇侯的脸色顿时刷白,耶律博才的话无疑像一根针刺进了他的心里。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全在今天烟消云散。

    耶律博才走出营帐,转过头便迫不及待地吩咐属下:“去告诉五殿下,二皇子同意了。”

    二皇子听到外面传来耶律博才的声音,脸色一阵变幻莫测。

    过了良久,他才看向了忠勇侯:“侯爷,你……真是糊涂。”

    二皇子还要说什么,突然外面有侍卫大着胆子走了进来。二皇子深吸了一口气,这种气氛下,他的人不会这么没眼色,却还是让人进来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殿下,上京急件!”侍卫说着双手奉上了一封书信。

    上京来的信,二皇子神色一凛,急忙接了过来。信是皇后写来的,是和静公主又惹事了。

    上次二皇子写信让皇后警告了和静公主,谁知和静公主并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变本加厉。她不止造谣花想容,还带人直接去砸了店。

    和静公主砸店的时候恰好有一位御史路过,将和静公主蛮横娇纵的样子看在眼里,转过头就写了一封折子弹劾和静公主。

    大乾的公主没有实权,所以很多公主只是身份尊贵,行事低调,结果出了和静公主这么一个异类。她也成为了当朝第一个被朝臣弹劾的公主,此事可大可小,但是和静公主是露了大脸,皇后娘娘也跟着吃了挂劳。

    敏贵妃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趁着这个机会联合了不少的朝臣,不止是弹劾和静公主还说皇后教女无方,女儿尚且教导不好,二皇子教养的也未必能好,难怪能力才干都不如五皇子。乾正帝也因此对皇后颇有微辞,冷落了她好一段时日,甚至连协理六宫的权限都险些被敏贵妃夺走。

    这对皇后一派来说是沉重的打击,这一次皇后下了大力气,一定要好好管教和静公主。

    皇后娘娘委实伏低做小了一阵,这才让乾正帝对她稍稍改观。

    但皇后考虑再三,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二皇子,让他做好准备。

    二皇子看完信,气得浑身发抖,他回过头再看忠勇侯,只觉得身边全是拖后腿的队友!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就那么让人不省心!

    二皇子冷冷地说道:“和静在上京惹事,惹怒了父皇,如果我们再如此被动,以后就等着对五弟俯首称臣吧!”

    二皇子说完,转身便离开了营帐。

    营帐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俩,季白听到二皇子的话不禁若有所思。和静公主又惹事了?即使上次给了她那么大的警告,她都没得到教训?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不过和静公主的事不着急,眼下重要的是忠勇侯。

    想到这,季白看向了忠勇侯,忠勇侯率先说道:“怎么?你也要来讽刺你老子?别忘了,再如何我也是你爹!”

    季白淡淡地说道:“那就先戒毒吧,罂粟花的瘾必须要戒掉!”

    忠勇侯神色一凛,这个在战场上一辈子铁骨铮铮的将军,却因为提到戒掉罂粟花而变了脸色。

    季白不禁嘲弄地一笑,他抓了那么多吸食罂粟成瘾的人,没想到最后抓到了自己亲爹的头上。

    忠勇侯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的挣扎,季白继续说道:“你不是一向最重视二皇子的前程吗?你如果不戒掉,那么这就是五皇子攻击二皇子最大的弱点,五皇子可不是吃素的!”

    忠勇侯沉默了良久,才涩然地开口:“就按你说的做吧。”说完这句话,忠勇侯突然颓丧着坐在了小塌上,一瞬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其实从他第一次沾染上罂粟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让他引以为傲的精神。

    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季白要做的却是亲自安排自己的父亲戒毒等一系列事宜。他让临风亲自看管忠勇侯,又把齐悬调了过来,专门负责他的身体。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已经到了深夜。

    季白走到了军营后面的小河,他还记得,去年夏天的时候沈希言在这里玩水,她因为他的靠近而惊慌失措。她湿漉漉的眼睛和诧异的表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他望着河面不禁有些发怔。

    有人走了过来,季白倏地一惊,回过头就看到沈希言走了过来,立在他的身后。

    “世子爷好闲情逸致,还有心思来这看夜景。”沈希言走到了他的身边说道。

    季白看到沈希言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喜色,他沉声地问道:“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是两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沈希言沉默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季白顿时勃然大怒,他冷笑着问道:“恐怕不止你知道吧?五皇子也知道这件事吧?”

    沈希言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五皇子确实是知道这件事,这件事本来就是他查出来的。他没过利用这件事得到什么好处,你误会他了。”

    可是沈希言的话却让季白认为她是在为五皇子开脱,而且沈希言这么说也是等于承认了她早就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沉默了良久之后,季白沉声问道。

    沈希言沉声说道:“我以为你会自己发现,你接触了那么多上瘾者,我以为你会发现。可是你居然一点没有怀疑过,忠勇侯要罂粟干什么?为什么他会帮叶拓?其实早就有迹可循,以你的敏锐不应该没有怀疑。”

    季白望着沈希言的眼神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我承认,我发现的太晚了。你和五皇子一定看了我很久的笑话吧?”

    沈希言皱起了眉头,“如果你要将一切的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那我无话可说。而你,也不过如此!”

    季白终于感受了一遍他怼他爹时,他爹的感受。季白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其实他并没有理由。

    “对不起。”季白轻声说道,“我……我没想到我爹会沾染到这个东西。”

    沈希言看着他晦涩的眼神,再也舍不得苛责他什么,心头一软,伸出手拥抱住了他。

    季白察觉到她怜惜的情绪,眨了眨眼,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淡淡地说道:“虽然我只是一时没能接受,不过能让你投怀送抱一次,也是好的。”

    沈希言哑然失笑。

    即使天气渐渐回暖,可是深夜也还是冷的。沈希言揉了揉冻麻的手臂,看了季白一眼。

    季白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一脸不解。

    沈希言不敢相信,她居然会碰到传说中的直男。

    “天气真冷啊。”沈希言说道。

    “确实。”季白点头颌首,“比起上京来说确实冷了许多,上京现在应该都能穿上春衫了。不过没关系,你如果怕冷,等以后我们找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定居。”

    季白觉得自己已经十分体贴,并且周到,都考虑到未来以后的事情了,沈希言应该觉得感动才是。

    沈希言冷笑了一声:“可是我现在就冷!我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这大河边来吹风,就是为了安慰你。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脱下披风给我穿吗?!”

    季白顿时恍然大悟,他沉默了一瞬,然后说道:“可是我有更好的办法。”

    沈希言一怔,他却已经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用他的披风将她牢牢地围住。他低下头,抵靠在她肩膀上,炙热的呼吸便灼红了她的耳尖。

    “这样是不是会更暖一点?”季白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她的耳尖一直传到了她的心底,让她的心也跟着一颤。

    他的双臂环着她的身侧,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将她的手都握在手心里。

    “是不是我取暖的方法更好一些?”他轻声问道,语气轻轻柔柔的,像一根羽毛在她的心上撩拨。

    沈希言低下头,声音紧张:“我……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忠勇侯才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儿子转过头就来谈情说爱?

    “嗯,我爹出了事,我今天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你不是来安慰我的吗?我教你怎么才能安慰我。”

    他说着,还轻轻地摩擦着她的脸颊,他的唇几乎要吻上了她的唇角。

    不是几乎,因为下一瞬,他便已经吻住了她。

    这个吻很快就结束,但她整个人却已经都被他抱在了怀抱里。沈希言眨了眨眼,大脑有些不清醒,她有些懊恼地咬住了唇,为什么每次面对季白的时候她都会无法思考?

    季白就是个祸水!沈希言恨恨地想到。

    他在她的唇上辗转,沈希言却有些恍惚。忠勇侯沉迷罂粟不可自拔,季白一门心思要谈恋爱,二皇子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季白察觉的她的失神,用力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流出血来,沈希言回过神怒视着他,“季白,你属狗的吗?”

    季白低下头,含住她下唇冒出的血珠。

    他没有说话,他本来是一时气恼她与别人有秘密却独独瞒着自己,他明知道不能怪她,却还是被嫉妒控制了理智。只是当他看到那一抹殷红,到底还是心疼了。

    “不许你想别人。”季白暗哑的声音说道。

    沈希言挑了挑眉头,颇有些挑衅地说道:“如今局势对五皇子一片大好,世子爷还有谈情说爱,当真是要放弃二皇子了吗?”

    季白终于离开了她的唇,眼神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季白是有些无奈的,他想与她谈风月,她却只想着国家大事。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还要奇特的女子,让他无奈又骄傲。

    季白挑了挑眉头:“我如果真的放弃他,你不是应该觉得高兴吗?”

    沈希言望着他淡然的神色,心里却有些警惕,“你……你有什么打算?”

    按说现在二皇子处在弱势,忠勇侯又出了这样的事,季白再如何也不该如此淡然才是。

    季白弯了弯唇角:“这一局是你赢了。可是希言,你不要高兴的太早。”

    沈希言的神色顿时收敛了起来,她惊疑地望着季白,却想不到他到底会如何破局。

    现在二皇子是完全处在被动的劣势中,上京里和静公主到处惹是生非,对二皇子的影响是很大的。

    和静公主如此胆大妄为,先是教养问题,可以说是皇后教女无方,二皇子跟和静公主都是母凭子贵,两人的教养出了问题,对他们嫡出的身份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他们仰仗的无非就是正统嫡出,可如果皇后不会教子,这嫡出也是不能让人服气的。

    其次就是忠勇侯府一直都是皇后一派最大的外援,忠勇侯军功赫赫,季白又是年少有为。有他们两个在,二皇子可以说得到了军权的拥护。

    可现在忠勇侯出了这么糟心的事,而五皇子又在宁远城深得民心,再加上和谈之功。可以说,二皇子所有的优势都荡然无存。

    在这样的情况下,季白居然还能保持如此震惊自若的样子,沈希言不得不说一句佩服。

    可是沈希言也知道,季白一定是想到了破局之法,否则他也维持不住这样的冷静的。

    他根本就不是虚张声势的人。

    季白轻轻翘了翘唇角,然后说道:“希言,你曾说过,我们要公平竞争,你答应我的,到时候可不能恼了我。”

    沈希言心中冷笑了一声,不服地说道:“你好像笃定了我一定不会赢一样!现在我占尽了优势,如果还说怕你,我还跟你争什么?”

    她明明一点都不恭顺柔静,还跳脚跟他唱反调,与他一直认可的名门淑女毫无干系。可是为何他心里却觉得那么欢喜,便是看着她就觉得开心愉悦。

    他那么欣赏他。

    季白微微一笑,脸上竟露出了几分讨好的表情:“我何曾说过你怕我?要怕也该是我怕你才对。我怕你不理我,怕你不肯和我在一起……”

    沈希言大言不惭地问道:“那你能让我赢吗?”

    “你需要我让吗?”季白反问道。

    沈希言一噎,她差点忘了,面前的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直男,他能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季白含笑着说道:“我喜欢的姑娘,她是安州商会的会长,敢戏弄大辽人于股掌之间;我喜欢的姑娘,她不畏强权,即使面对绝路,也从不妥协低头。她机敏又大胆,聪慧又睿智,我要绞尽脑汁才能不让自己输的太难看,你说,我怎么会小看她?”

    沈希言脸色微微发红,她从来不知道季白居然这么会说话。谁说他是个直男的,明明说起情话起来,都不要钱的。

    沈希言小声嘀咕:“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能骗过我,我可是很敏锐的,我会盯着你的。”

    “那你好好看着我,盯着我,看我怎么反击好了。”季白含笑着说道。

    沈希言觉得有些荒诞,全天底下,是敌人又是情人,明明是宣战却能说的像情话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了吧?

    沈希言望着面前的男子,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对她的情意。可他也有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即使他并不认可,但那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他没有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家族,也没想过为了她舍弃自己的大义,他真的不算是一个深情的男人。

    可沈希言却觉得他该死的有魅力,一个知道勇于承担自己的责任,履行自己的道义,而不是为了所谓的爱情就背弃自己的家族。

    这样的男人,拥有独立的个性与人格,该爱的时候并不迟疑,该维护的时候也坚定信念。

    她的眼光真好。

    他们可能都是奇奇怪怪的人,说着深爱,却要彼此对立。

    “我等着。”沈希言挑了挑眉头说道。

    季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沈希言心里是真的好奇,她真的很想看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季白到底会怎么反击。就算是她,面对这样的境况,也是觉得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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