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明白了却不代表要应和周满,那他不就输了,承认自己尸位素餐了吗?
    所以他板着脸道:“我参的是太医署敛财,医学难得,你们太医署就能为敛财定高价吗?”
    满宝瞥了他一眼,从地上的材料里翻出一本来道:“好吧,既然你要论花费,那我就与你好好的论一论。”
    第1710章 谁怕谁三
    满宝翻出册子,“私学班虽只占一个班级,但教学要用到的地方不下于三间,我们就照三间房算,在国子监边上建这么三间房要多少钱?”
    “二十个学生都要住在署内,最少也得两间监舍,还有桌椅这些最基本的东西……”
    王绩忍不住道:“这些东西又不是只能用一次,将来的学生也是可以用的。”
    “今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定,”满宝道:“万一明年开始我们太医署不招私学的学子了呢?”
    众臣:……
    “不过你也放心,我们并不是将建造的费用全算进去了,也只不过算进去一部分而已,既然你说这些是固定的,那我们就来算一下教材的损耗好了。”
    满宝道:“就说药材,一共一千多种,他们学医得认药材,这一千多种都要给他们买回来辨认,而同一种药材中还分好几种状态,最基础的,生和熟,后者是要炮制过的。”
    “对了,炮制药材还需要炮制的材料,木柴什么的都是最基本的,更不要说酒之类的贵重东西了。”满宝继续翻着册子道:“除了这些,还有刀具,镊子,剪刀,针等东西。”
    满宝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他们道:“你们知道一套好的刀具多贵重吗?”
    一旁的萧院正插嘴道:“范太医用的那一套自己打造的刀具就花费了六十多两。”
    众官:……范太医手中的那套刀具也是全天下的大夫里的独一份儿吧,他们家里养的大夫为什么要和范太医比刀?
    满宝似乎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幽幽的道:“妇人若是难产需要剖腹那可是需要一套好刀具的。”
    众官:……好吧。
    “好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但花销也不少的项目我就不提了,”满宝合上册子道:“你不如算一算那一千种药材的花费?”
    “那是整个太医署的材料,总不能将此花销全算在我们送去的人身上。”
    满宝便脸色一沉道:“王大人,你还说你不是在谋私利,若不是陛下和户部提供了一些钱,你觉得仅凭你们那一百两就能买下这些东西吗?”
    “我们要教她们的东西难道打了折扣了吗?我们太医拿了你们发的工钱了吗?我们拿的是陛下,是朝廷给的俸银!”满宝厉声道:“你们交上去的两千两难道是我们太医署和东宫一起分了吗?”
    “不是!”满宝大声的喊道:“那些钱的去处早就罗列出来了,全都用在了太医署培养学生上,而太医署的学生是拿来效忠国家,效忠陛下的!”
    “不教你们,我们太医拿的依旧是双俸,教你们,耗费的精力全是我们太医心甘情愿的,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
    萧院正跪到了地上,含着热泪大声应和道:“是为了陛下,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我大晋啊,陛下,臣冤枉,太医署冤枉啊!”
    满宝也跪下,跟着喊道:“陛下,都这样了他还污蔑我们太医署,一心只为私利,难道我太医署里这么多太医家传的本事加起来连一百两都不值吗?何况这钱还并不是给我们太医的,而是给天下百姓的呀,求陛下为我们太医署做主!”
    满宝磕下头,然后微微偏头看向左边跪着的萧院正,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对上,互相眨了眨,萧院正经验丰富,加上心里实在委屈,眼泪一下就眨出来了。
    满宝着急,使劲儿的眨了眨眼睛,发现眨不出眼泪来,她便瞪大了眼睛看着萧院正。
    萧院正只来得及瞥她一眼,便收回目光,抬起老泪纵横的脸再次哀嚎,“求陛下为我们太医署做主!”
    满宝实在挤不出眼泪来,只能从地上直起身子来,一脸理直气壮的偏头看向右边的王绩。
    之前还觉得太医署收费有些高,对太医署有些怨忿的官员们瞬间不好意思起来了。
    大家一想也是,萧院正他们只负责教书,虽然钱是他们收的,但若不贪污,这些钱最后肯定都用于太医署了。
    他们并没有得利,反而还要多教二十个学生,拿的俸银却是一样的……
    当然,大多数臣子都了解了,也表示了认同,以东宫为首的人自然竭力站在周满和萧院正那一边,但和王绩等五人一起的,他们就算心里明白,嘴上也是不能明白的。
    不然,今天一个尸禄素餐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这一个罪名可不轻,比之前王绩的什么家宅不宁,作为叔父不慈,谋夺侄子家产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厉害多了,真落下来了,那官儿也没得做了。
    朝中尸位素餐的人不少,却不能被官方认定,因为明面上陛下和朝廷不需要尸位素餐的人。
    于是,两方人马一碰撞立即便吵了起来。
    只是王绩一方的人没有准备,而郭詹事一边却是早两天便准备了,因此东宫以压倒他们的人数和材料略胜一筹。
    王绩等人气得不轻,吵架没好话,最后他指着满宝的鼻子骂,“女子难养。”
    满宝还是第一次亲临大臣吵架现场,正惊奇得不行,听见王绩骂她,她便回嘴道:“你恼羞成怒,不知羞耻,我难养与否也没吃过你家大米?”
    “你!”
    “反倒是你,你娘生你养你,还供你读书,娶妻生子,结果最后落你一句女子难养,如此不孝,还挖陛下墙角,此为不忠,你不忠不孝!”
    王绩张嘴要反驳,却听到周满气都不带喘的继续吧啦吧啦,“你还想抢自己大哥儿子的家产,此为不悌,你还欺负你侄子,你当初差点儿把你侄子打死了,这是不慈,你不悌不慈!”
    “你,你——”
    “你身为官员,却无爱民之心,只想着占国家和百姓的便宜,此为不仁,萧院正和你同朝为官十多年,有同僚之谊吧,结果你为了私利污蔑萧院正,是为不义,你不仁不义!”
    王绩指着她的手指都发起抖来了,站在满宝身后的萧院正都看出情况不对来,更别说直面他的满宝了。
    但满宝还是念出了最后一句话,“你不忠不孝不悌不慈不仁不义!”
    别说上面的皇帝了,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直不停嘴的周满。
    第1711章 张弛有度
    周满说话的速度太快了,在朝堂上吵架,基本上谁说的话越快越有理那就越占理。
    闹了半天,他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但此时他要说的话他也给忘得差不多了,只觉得头脑发昏,王绩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花便要倒下,但早已有准备的满宝和萧院正立即上前一步扶住他。
    满宝才扶住人,手中便抽出了一早准备好的银针,直接往他人中上插。
    众官员正有些惊讶,下意识的想要叫一声“太医”,然后话没出口就想起这大殿上就有两个太医在,于是话又给咽了回去。
    但看见周满把那么长的一根针扎进去,众官都忍不住齐齐一抖,害怕的齐齐后退了一步。
    满宝很快往他身上扎了几针,还用针挑了一下他的指尖,放出几滴黑乎乎的血来。
    王绩幽幽醒转,满宝叹气道:“王大人,您吃太多肉了,气血有些凝滞,以后要少吃肉,少用神,少生气。”
    惊得站起来的皇帝见王绩醒来,似乎没事儿便暗暗松了一口气坐回龙椅。
    他的大臣要真的在朝上发生了什么,他也难辞其咎。
    太子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端正坐好,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王绩一睁眼看到周满又要晕过去,萧院正却捏着他的虎口冷脸道:“王大人,你晕不过去的。”
    众官:……
    皇帝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好了,王大人既然身体不适就先回家休息吧,来人,送王大人回去。”
    王绩闻言,脸色灰败起来,摔开萧院正的手就要站起来,却被满宝伸手按住,“等一等,我且把针拔了,不然一会儿移位。”
    满宝将他身上的五根针拔了,也不用他推,直接就让开了。
    王绩有些踉跄,但还是跪趴在地,喊道:“陛下,臣有话说。”
    皇帝道:“爱卿还有何辩解之言?”
    “辩解”二字便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王绩也不傻,此时虽有些昏沉,但也听得出来,想了想,磕下头道:“陛下,臣为官十八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陛下真认为臣是周满说的那样的人吗?”
    这是哀兵之策了,但对皇帝很管用。
    萧院正一听这话便微微叹息起来,王绩了解皇帝,常给皇帝治病的萧院正自然也了解皇帝。
    皇帝是那种你强他更强,你弱他便不由怜惜的人。
    果然,之前还冷酷无情的皇帝叹息了一声后道:“爱卿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吧。”
    王绩泣啼,显得可怜不已,郭詹事皱了皱眉,忍不住要说话,却瞥眼看见太子对他微微摇了摇头,他便强按住了,还对自己人微微摇头。
    于是大家没再做声,王绩也不再说话,抹了抹眼泪后任由侍卫将他搀扶出去。
    萧院正紧皱着眉头,心里正觉得自己这一波亏了的时候,满宝已经转身跪下,大大方方的一拜道:“陛下恕罪,臣不知收敛,气坏了王大人。”
    皇帝一听,便笑问,“你若早知道,会收敛吗?”
    满宝认真的想了想后道:“那些话臣还是会说,不过臣应该会再委婉一些。”
    她似大人一般的叹气道:“虽可惜,但这是朝堂,一切该以天下百姓、以国家、以陛下的利益为重,对王大人,臣虽惋惜,却不后悔。”
    皇帝一听,便对着底下的满朝文武叹息道:“一个十四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诸卿却忘了啊。”
    此话一出,不论是还坐着的太子、魏知等人,还是出列站着的几个朝臣,纷纷跪下认错,“臣等有愧。”
    皇帝挥了挥手,才软的心此时又硬了起来,直接下令道:“周满弹劾的折子由御史台与吏部共查,无则勉之,若有此事,朕必不容国蟊在侧。”
    跪着的梁飞等人额头滑下冷汗来,心中焦急不已,却不敢再在此时辩解。
    皇帝起身,甩了袖子便走,古忠立即高声喊道:“退——朝——”
    满宝听见便想站起来,却被萧院正一把扯住,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古忠低垂着眼眸看了一眼差点摔倒的周满,只当看不见,喊完转身便去追皇帝。
    一直到跪在他们前面的人起身,萧院正才放开了她的袖子让她起来。
    满宝摸了摸额头,发现那么冷的天她竟然也出汗了。
    她弯腰抱起地上的资料,见萧院正站着不愿动弹的样子,就为难道:“全让我抱吗?”
    萧院正瞥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别说话了,我现在手脚有些发软,不想说话。”
    满宝:……吵架的是她,为什么他要手软脚软?
    她只能老实的站着,顺便恭让官职比她高,或者年龄比她大的先出殿,好吧,这样一来,她似乎要留到最后了。
    满宝抱着怀中的册子叹息一声。
    老唐大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过她后笑了笑,“可惜你是个女子,不然你可比我这个老头还要适合御史台。”
    魏知也走了过来,他更大方,直接伸手拍了拍满宝的肩膀,虽没说话,但眼露赞赏,态度很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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