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被她数落了一通,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柴氏听着灵堂方向传来的声响,叹道:“时候不早,咱们也该歇息了。明日我再去守着玉郎,你也看顾着些元娘,别教她哀毁过甚。”

    两位老人正打算就寝,外头便有婢女禀报说,谢琰过来了。他们对视一眼,李和便道:“让他进来罢!”柴氏点了点头:“这孩子,真是半点都不愿让咱们多想,确实打从心底便愿意与咱们亲近。”

    说话间,谢琰便已经带着冯四进来了。李和与柴氏都不曾见过冯四,扫了他一眼。冯四被他们这一眼中含着的威势所震慑,立刻垂下首不敢再多看。若说先前他作为陈郡谢氏的部曲,多少还有些李家人高攀了自家三郎君的心思。此时此刻,他心中却只有佩服与震撼。

    谢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心中喟叹。且不说谢家如今的主事者坐井观天了,连部曲都毫无根据地自视甚高,如此败落下去也是不冤了。他特地将冯四带过来,便是想让他见识见识这世间真正的英豪到底是何等模样。卫公(李靖)、英公(李勣)这等不世出的绝代将才当然不必多言,便是李和这般从无数征战中脱颖而出的折冲都尉,无疑也比如今谢家那些没落子弟优秀多了,更值得佩服与尊重。

    “贸然打扰祖父祖母休息,实是孩儿觉得有些事应该尽早告知两位长辈。”谢琰行礼道。

    “能让你这么晚还过来,必定不是寻常小事。”柴氏道,让他上前坐在榻边,“跟在你后头的人,我们从未见过,可是你叔父派来的人?”她假作什么都不知道,问得很是随意。

    谢琰露出惭愧之色:“实不相瞒,孩儿先前所称‘与叔父失散’,其实是谎言。后头这位冯四师傅,是孩儿的武艺师傅,亦是孩儿家中的部曲。孩儿从心中将他当成长辈,当时也不想多做解释,便与元娘说成是‘叔父’。”

    李和道:“我还当是什么事!这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如何值得你还特地过来道歉相告?你们既然已经相聚,我便让出去找人的部曲都回来就是了。这位冯四师傅能教你武艺,想来身手定是不错,改日也可与我切磋一二。”

    冯四听到“切磋”二字,也情不自禁地咧开嘴:“还请李公指教了!”

    谢琰见两位老人并未怪罪,略松了口气:“欺骗元娘、玉郎都是我的不是,我会再寻机会与他们道歉。若是他们一时不肯原谅我,也都是我的错……”不过,他也知道,李遐玉、李遐龄都是心胸宽广之人,应当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柴氏略作思索,便坦然道:“我当初见三郎举止不俗,便知你出身必然不凡,家中有部曲追随,想来也是官宦之后。只是你年纪尚幼,怎么只带了一个部曲,便来到边关游玩?遭逢夏州之祸,你可需遣人回故乡报平安?”

    谢琰想了想,回道:“孩儿确实是官宦之后,不过父祖都不曾出仕,家族早已经没落,也不必再多提。因不愿拘在家中读书,所以孩儿才只带了冯四师傅出行。来到边关,原本也是为了投军,挣得军功来振兴家族。”

    李和听了,大手拍了拍他的肩:“你这才多大?便是投军,也不会有人收。至少须得十六岁,才能正式进入军营。小小年纪,以为挣军功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算武艺再高,战场当中刀箭无眼,也同样危险得很!!”

    听了他的话,谢琰露出苦笑:“祖父说得是,先前是我年幼无知,想得太简单了些。经历长泽县城之战后,才知道战场的危险与可怖。不过,也正因长泽县城之战,孩儿才打定主意一定要投军。不为了军功,只为了守护大唐边疆子民,将胆敢前来劫掠的胡虏都踏平,才是男儿当有的志向!”

    “好!好!好!”李和双目发亮,喜得哈哈大笑,“好男儿就该有这样的志向!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从今往后,你只管跟着我!!我可得好好磨砺你一番,看看日后咱们家能不能出一个雄震一方的大都督!”他高兴极了,连声让仆婢去准备些美酒,要与谢琰、冯四痛饮一番。

    谢琰思及隔壁的灵堂,自是婉言相劝。柴氏却摇了摇首,让仆婢去酒窖将西域葡萄酒、长安新丰酒、益州剑南烧春都拿过来,又对谢琰道:“这些时日,他难得高兴一场,三郎便陪他喝一些酒罢。你年纪小,不必多喝,就让冯四师傅陪着他大醉一回便是。至于丧事……人都已经去了,何必拘泥那些个礼法?”

    谢琰点头答应了。

    柴氏端详着他的背影,心中不无惆怅:眼看着一个最适合的孙女婿人选就在眼前,又不能随意下手,真是让人百般纠结。不过,这孩子与家中似乎有些不合,也不愿告知他们家中诸事,想来心里仍有几分顾忌。她并不在意他的有意隐瞒,却有些担忧他的家事会干扰往后的生活。想到此,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派几个合适的人,去谢氏家族的故乡陈郡阳夏细细打探一番。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早些应对。

    却说谢琰、冯四陪着李和喝了一夜酒,醉卧了一日之后,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洗去身上的酒气,换了身衣衫之后,便发现天色已经很晚了。冯四被安排在他隔壁的客院,眼下听着并无任何动静,想来还在睡着。他也不想随时随地都带着他,便独自去探望李遐龄。

    李遐龄已经从昏睡当中醒了过来,虽然仍有些苍白虚弱,但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谢琰进去时,他正在艰难地吞咽苦药汤,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婢女珍娘给他塞了几个蜜饯,他的神色才好了不少。

    “玉郎,觉得如何?”谢琰在床边坐下来。

    李遐龄道:“我觉着已经好了,明日就能去替阿爷阿娘守灵,也好教阿姊不必那么辛苦。但祖母却不许我去,让我好好地在床上躺着。连阿姊也不放心,还特地派人来盯着我。”说着,他有些恼怒地看了一眼守候在另一侧的婢女:“明明应该是照顾她的婢女,却偏偏守在我跟前,也不知阿姊眼下还有没有人照料。”

    谢琰看过去,发现那有些眼熟的婢女正是李遐玉的贴身婢女之一,思娘。这婢女年纪约十四五岁,是柴氏特地给李遐玉的,不但性情稳重、识文断字,而且据说颇通几分武艺。她目不斜视地立在那里,就像站木桩一样,分毫没有变化。

    “你的身子尚未大好,就乖乖在床上躺着罢。”谢琰便道,“祖母和元娘也是担心你,才让人来照顾你。你若是听话,她们又何必如此?守灵之事且不着急,你若痊愈了,再去替元娘也不迟。”

    李遐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闷闷地道:“连阿兄都这么说……”

    谢琰失笑:“你如今病着,当然以你的身子为重。不过,我也看不得你如此虚弱的模样。以后必须得好好锤炼你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壮些才好。你若是不想总是生病,便须得忍耐、须得吃苦。”

    李遐龄立即转过身,眸光闪闪:“阿兄,我不怕吃苦!”

    “别担心元娘,我自会看顾着她,安心罢。”谢琰又道。

    李遐龄点头:“阿兄去与阿姊说,她若是病了,也须得躺在床上喝药。药汤可难喝了,又不能随便动一动……”而且,如果他们姊弟俩都病了,还有谁能为阿爷阿娘守灵?谁能主持阿爷阿娘的丧事呢?总不能让阿兄去罢。

    谢琰似是明白他的未竟之言,安慰道:“玉郎放心,元娘心里有数。”

    李遐龄这才安心了不少,又道:“阿兄可知道《地藏经》?能给我念一念么?我眼下不能抄经,在心里念经,应该也有效用罢。”

    “好,我给你念。”谢琰答应了——佛道两家的经书,他除了看过《道德经》之外,其他的都不曾见过,也算是有机会学一学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再有一章,孩子们便长大几岁了= - =||

    不会一下子长到成年,但是感情会渐渐有变化

    大家且看着他们成长吧~~虎摸

    说到谢家娶寒门女,是没落时候的事了:一例是娶了王敬则之女——此人本来是屠狗之人(真的屠狗辈),后来成了南齐的开国功臣,曾经做到了司空(正一品)→ →,最后受猜忌谋反,死了。一例是娶了张敬儿之女,此人本名张狗儿,可见出身之低,但是武力值高,做到了南齐的侍中、中军将军,也是牛人了。后来受猜忌被皇帝杀死了。

    所以,不管是哪个世家,其实都是为了权势可以折腰的,otz……当然,你也要牛到他们不得不折腰的程度,而他们也要没落到不得不谋求婚姻来依靠的程度。

    ☆、第十七章  元娘抉择

    李遐玉十分清楚,她如今正在梦中。只因这个梦她已经连续做了一个月,每回都完全相同,她几乎不用思索便能想起所有的细节。若说刚开始她尚有几分恐惧,不知自己为何会陷入同样的梦境当中,如今她却已是完全淡定了。

    这些千篇一律的梦,已然不能让她有任何动容。她也早就失去了探查梦境之后隐藏着什么秘密的兴趣。就当成是主持阿爷阿娘的丧礼之时,受了什么触动罢。至于这触动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尚且不得而知。也许,迟早有一日能够想明白。

    梦的开始,依旧是千篇一律。

    她独自立在一片黑暗之中,举目望去,皆是无边无际的夜色。没有任何光与色彩,亦没有任何声响。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仿佛只有她一人,朝着未知的方向踽踽独行。不知要往何处去,更不知这世间还有些什么可怕之物在暗中窥伺着她。

    不过,李遐玉并不慌张。她很清楚,这片黑暗十分平静,不过片刻之后,她就能从此处脱身,去往另一个真实而又有几分虚幻的梦境当中。

    “阿玉!”果然,随着一个声音响起,所有的黑暗宛如潮水一般褪去。而她正立在一座壮丽巍峨的宫殿里。宫殿之后仿佛还有许多更华丽的楼台亭阁,但无论她如何睁大眼睛细细察看,都无法看清楚它们的模样。所有一切都似乎隔着一层朦胧的轻雾,犹如薄纱一般将她与梦中的世界隔离开来。

    “阿玉!”呼唤她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些许随意与懒散。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凭着这具躯体应声而去,走进宫殿当中。

    一列身着半臂衫、及胸长裙的婢女婀娜地自她身前经过,微微躬身朝她行礼。她只是扫了她们一眼,便提起裙角,朝着斜倚在长榻上的人走去。那是个正值盛年的女子,衣着十分华美,布料刺绣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插戴满头的首饰亦无不精致动人。她虽然无法瞧见她的样貌,心里却知道,她的容貌必定很是出众。

    “阿玉,过来。”女子又唤道。

    别过去!别过去!!只要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李遐玉禁不住在心里呐喊起来。然而,这具身体却毫不犹豫地坐在了长榻之上。她甚至能感觉到,心底正有丝丝喜悦浮上来,就像她每回见到阿娘时那般。

    然而,能感受到喜悦的时辰委实有些太短了。不过刹那,宫殿、长榻、婢女都凝固住了,而后被黑暗吞噬得干干净净。她想要伸手抓住的女子,也仿佛摔碎的陶器一般,片片碎裂消失。黑暗中传来她的惨叫声:“武氏狐媚,翻覆至此!我后为猫,使武氏为鼠,吾当扼其喉以报!”痛苦的呻吟、悲哀的哭泣、愤怒的叫喊交杂成一片,而后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

    她是谁?武氏又是何人?

    在这具身体悲痛茫然的时候,李遐玉冷静地想着。这究竟是她的前世经历,还是哪里的冤魂缠住了她,有意想让她替它报仇?她确实觉得这冤魂有些同病相怜,可自始至终,那位武氏都从未出现过,她又应该往何处去寻?况且,她连自家阿爷阿娘的大仇都未报,如何能反倒是去帮旁人?

    原本,梦境应该至此便结束了。但李遐玉发现,她并未醒过来。

    她似乎被困在一个院落当中,抬首只能见到四角天空,却盼不到任何人来探望她。她心里模模糊糊知道,自己的阿爷应该还在,阿弟也在——但为何,他们却都将她与年幼的妹妹彻底遗忘在这个偏僻角落里?是了,自从阿娘身死的那一日起,阿爷便已经不是她的阿爷了。而阿弟,也不知还能挣扎着活多久。

    许是过了十载,又许是过了二十载,眼前景物忽然变换,她跟前出现了一个笑起来格外开朗的少年郎。他们年纪相差许多,但却结为了夫妇。她不知他心中是否觉得她其实是个累赘,但他却从未在她身边流露出任何不耐的情绪。于是她不再忐忑,满心期盼着他们能够互相扶持着度过这一生,然而回过首,他却突然倒在血泊中。

    她的阿娘,她的夫君,都死于武氏之手。她的阿弟、她的妹妹,在武氏的威势之下度日如年,受尽磋磨。而她作为长姊,却毫无办法。不能复仇,亦不能找出解决之道,最终只能郁郁死去。

    何其悲哀的一生!何其屈辱的一生!

    在铺天盖地的绝望与空茫当中,李遐玉自梦里醒了过来。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床帐上绣的联珠宝相花纹,旁边垂下的金银错香薰球,听着外头极其细微的声响,不由得幽幽一叹。

    她誓死都绝不能沦落到这般境地。归根结底,这梦中的女子实在太过软弱,没有任何实力能够保护自己,于是至死都不能主宰自己的生活,只能任凭他人安排。她心中有怨恨有愤懑,但那又如何?光凭着怨恨与愤懑永远都无法成事,到最后,还不是落得郁郁而亡的下场?而那位仇敌,却是肆意妄为,无人能制。

    身为女子,又何尝不能一世快意恩仇?若是足够强大,旁人怎能轻易欺辱上来?若是足够强大,不仅大仇得报,这个家她亦能稳稳地撑起来,直到阿弟足够稳重,能接过重担为止。不错,她不能让自己困在内宅之中。已经手染鲜血的她,也很不必按着世俗的目光活下去。失去阿爷阿娘时,她便想过必须替他们报仇。这个誓愿绝不能放弃!

    “元娘可是醒了?”念娘轻轻将床帐拢起来,见她果真睁开了双目,脸上便多了些许惊喜之色,“可算是醒了,奴这便去告知娘子与郎主。可得让医者过来,好好与元娘诊治一番才好。元娘饿是不饿?已经昏睡了一整日,且进些粥汤垫一垫罢。”

    念娘的性情与她的名字十分相称,做事虽然勤快,但唠叨却从来不停歇。倒是旁边的思娘,默不作声地将李遐玉扶了起来,立刻捧起用熏笼烘好的衣衫,立在床侧。李遐玉一面换衣衫,一面回想,这才猛然想起,她今日清晨在守灵时突然昏过去了。

    “如今已经是什么时辰?灵堂附近可有人守着?”

    “已是戌时末了。玉郎觉得自己身子骨好些了,便去守了一日。”

    李遐玉怔了怔,因着守灵哭灵的缘故,她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见着清醒的李遐龄了。每天当她疲倦地回到院子里时,李遐龄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她只能在他床前坐一坐,问一问他的病情,便须得自行安歇了。

    “待用完吃食之后,我便去灵堂看看。”她实在有些放不下心,“不必再烦劳祖父祖母忧心了,也很不必将医者再折腾过来。我先前只是有些太过疲倦,如今安生睡了一觉,便已是精神许多。”

    思娘与念娘面面相觑,却知她性情固执,轻易劝不得,只能答应了。

    数九寒冬之夜,风雪交加,北风犹如刺骨的刀,仿佛能从人身上生生地刮下一层皮肉来。李遐玉顶着寒风,缓步朝着灯火通明的灵堂而去。在黑漆漆的暗夜中,素白的灵堂显得格外阴森冷寂,连风声都仿佛化作了凄厉的呜咽,令人心中难免生出些许不寒而栗之感。

    然而,李遐玉的神色却十分平淡,她一路上所遇见的李家仆婢亦是毫无惧色。或者不如说,她其实反倒希望倘若父母在天有灵,能出来与她相见。

    推开灵堂的门,李遐玉一眼便看见李遐龄跪在灵位前,谢琰陪伴在侧。小家伙双目有些红肿,大约是狠狠哭过几回了,精神却很是不错。李遐玉默默地在灵前跪拜,而后与谢琰一起,将李遐龄扶到白幡后坐下,低声道:“玉郎果然已经痊愈了?”

    “阿姊,我确实已经好了。”李遐龄道,“倒是阿姊,突然昏睡过去,教我们担心极了。”

    谢琰接道:“时候已经不早,你怎么不接着休息,反倒又过来了?”

    李遐玉回道:“我睡了一日,也已经恢复了。如今怎么睡都睡不着……”

    三人一齐坐在白幡后的阴影当中,互相依靠着,瞬间仿佛回到了相依为命的那些时日。李遐龄有些困了,小脑袋微微地点了点,便靠在谢琰身上似睡非睡起来。李遐玉有些不放心地打量着他,抚了抚他的额头,又握住他的手试了试掌心的温度。

    谢琰低声道:“玉郎确实养得好多了。今日也没教他太累。”

    “幸而有阿兄守着,不然他还不知会怎么折腾自己呢。”李遐玉道。

    听了此话,谢琰禁不住挑起眉:“玉郎一直很听话,反倒是你——难道是我不曾在旁边盯着的缘故?”

    李遐玉双颊微红,有些惭愧:“教祖父祖母和阿兄担心,是我的不是。”

    “旁的不说,你须得更爱惜自己几分才好。”

    “我省得。”

    两人沉默了一会,李遐玉忽然道:“阿兄,我若是想亲手为阿爷阿娘报仇,你可会觉得我奇怪?……说来,我杀过人,也早便不是什么寻常的小娘子了……我明白,祖母似乎希望我往后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这些时日,我也勉强照着祖母希望的那样主持中馈之事,举止娴雅。只是,我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并非我心中所求。长泽城破,阿爷阿娘去世,昔日那个我便再也回不去了。”

    谢琰垂下眸,低声道:“你很不必遵循什么礼仪女则。只管过自个儿想要的日子便是了。长辈总是希望咱们一生平顺,但若是平顺的生活教人不快活,过着又有什么滋味?只要自己心中想清楚了,将这条自己选择的路途走到底,便不枉一生了。”他何尝不是因坚持自己的志向而离家出走?又何尝不曾惋惜元娘这些时日再也不复往日那般熠熠生辉?

    李遐玉深深地看着他,闭上双目。再张开眼眸时,她的目光中已是充满了坚定之色:“阿兄,我最近做了一个很奇异的梦,你想听听么?”

    谢琰已经许久不曾与她说话了,如今不管说些什么都觉得心中高兴,自然颔首:“当然想听,说罢。”

    李遐玉的声音在灵堂中回响着,一缕寒风自门缝中钻进来,在灵位前转了转,而后无声无息地拂过他们身侧,仿佛告别一般依依不舍地离去了。三个孩子都并未察觉,此时他们的心中也已经不复当初的仇恨沸腾、悲伤满怀,而是完全冷静了下来。他们的将来,早便因这次战争而改变,但此时他们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抉择有多惊人。未来,他们影响的远远不仅仅是自己的路途。

    ☆、第十八章  获取支持

    李家的丧事做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道场,而后才归葬贺兰山。因两位老人并不在意厚葬或者薄葬,只是简单选了贺兰山脚下一处山明水秀之处作为祖坟,修了个十分朴素的墓室。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索性就将这座墓室给了李信与孙氏同葬。墓室中除了棺椁之外,仅画了些墓画,陪葬品也很是简单。李遐玉与李遐龄只挑了一些阿爷阿娘留在老宅的随身之物作为怀念,其余他们常用之物都葬入了墓中。

    当初前去寻找李信的几名部曲,几乎皆已经被薛延陀人杀光,只有李甲重伤被救了回来,侥幸得了一条性命,四肢却已经不全了。他心中一直十分愧疚,索性便在墓地附近结庐而居,坚持做了守墓之人。

    李遐玉也并不劝他,只是立在他的草庐边,淡淡地道:“阿爷阿娘身后的安宁,便交给你了。至于他们的仇,我与玉郎自会寻薛延陀人雪恨。待他日大仇得报之后,正好前来告慰他们的地下之灵。”

    “小娘子……”李甲心中无数次叹息,为何李遐玉偏偏生做了女儿身。倘若她是个小郎君,如此决意只会让人满口夸赞事父母至孝。但她是位小娘子,即使有缇萦救父等种种美闻在前,手刃仇人也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名声。当然,或许她也毫不在意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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