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阵沉默,可是沉默不是办法,龙君叹了口气,“你说怎么办吧!”

    白泽走到崖边往下看,太深太深了,半天都没有落地。他坐下来,石门被一个雪白的,毛茸茸的庞大身躯堵住,只听他不无忧伤地沉吟:“丢了的东西得找回来,可底下是黄泉,谁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也许投胎了也不一定。”

    扣扣嗫嚅一下,“就算是神器,没有魂魄的东西怎么投胎呢?”

    “青埂峰上的顽石都能入红尘呢,何况这个壶盖!”白泽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它在这里看守了一千年,神器有了闪失,他是第一责任人。很快丢了盖子的噩耗就会惊动上面,用不了多久了,等着天兵天将吧!

    九黎壶没了盖子,威力收不住,开始发作。飞浮山摇晃起来,壶口强光激射,直达天庭。这壶有个天性,喜欢收纳,于是搅动了天上风云,大雪随着气流运转成一个漩涡,那形是可观的,汹涌向下流转,看这个穷凶极恶的架势,没准儿天都会被吞噬。

    怎么办?众人焦急不已,还是胡大则有急智,她把炖汤用的锅拿来,奋力往外一抛,九黎壶吸得起劲,啪地一声扣上了,尺寸居然正合适。

    大家面面相觑,她叉腰一笑,“放心,我这口锅是千年镔铁所造,经得起日晒雨淋。不过救急也只能救一时,盖子还是得想办法找回来。”看看九黎壶,那么奢华的壶身,金银相错,宝石钩嵌,现在脑门上顶了口黑乎乎的锅,实在有点可怜相。

    刚才的那番动静太大了,上面派人来只是时间问题,反正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逃。

    又是轰地一声,地动山摇,料想盖子总算着地了,砸起的蘑菇云从洞口喷涌而出,还好离九黎壶差了一尺远,否则壶身也要保不住了。

    事已至此,大概是劫数吧,也不必怨天尤人。彼此看看,勉强算三对,受审的时候不至于寂寞。大家决定联络一下感情,扣扣抓着阿螺的手说:“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考验,连雪崩都没能冲散我们,阿螺,我以后就认定你了,就算下大狱,我也要和你关一间牢房,同吃同住。”

    男监和女监应该不在一处,阿螺撇了撇嘴,“你想得美。”

    胡大则凝望白泽,“不管怎么罚你,我还是会不离不弃的。”

    白泽有些动容了,别开脸道:“这件事和你五无关,你完全可以不参与。到时候我会回明的,就说你是我雇来的保姆,应该殃及不到你。”

    胡大则不干了,大喊大叫起来,“我不要当保姆,我要当家属!”

    夷波收回视线看龙君,“干爹,小鲛以为你死了。”

    龙君嗯了一声,“本座以为你会和千机发展感情。”

    她想和他提一提此生无缘之类的,琢磨一下太伤感了,不合时宜。这次的变故其实她应该负很大的责任,“是我看走了眼,才弄得现在这样。我想千机原本可能也没想干得这么绝,他一直催促我化成鲲鹏来着。”

    “年轻果然可以卖蠢,居然相信他的话!一个人要做乱臣,都会先找个看上去光明正大的理由。”

    夷波不明白,“为什么他吃准了我不会顺他的意呢?万一我答应了,他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龙君半抬起头,拿下巴对准了她,“因为他知道你胸无大志。”

    夷波噎住了,气涌如山,“谁说我胸无大痣?”把领子一撕,露出左胸的那颗朱砂痣来,“这不是吗!”

    龙君一惊,慌忙把她的衣襟掖上,见大家脸上都挂着尴尬的表情,他觉得有点丢人,蹙着眉把她拉到了一旁:“干爹告诫过你很多遍了,别动不动暴露,这个习惯不好,你为什么不听呢!就算忍不住要秀身材,也等四下无人的时候,大庭广众下的,成何体统?”

    她鼓着腮帮子翻着白眼,忽然一蹦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蹭了蹭说:“如果这次平安无事,干爹就娶小鲛吧!小鲛给你生小龙,生好多条。”

    他的眼睛里渐渐漾起笑,“谁知道会孵出什么怪东西,你出壳的时候差点没吓死我。”

    都已经谈到这么长远的问题了,看来没有波折,只能大结局了。然而事情太顺利,是不附和行文规则的。当他们山盟海誓的时候,上界的天兵已经赶来了,呔了一声道:“神器测漏,东皇已经知悉,特命我等前来押解当事人上天问话。”看了眼九黎壶的寒酸样,大摇其头,“此处交由甪端上神看守,请诸位随我们走一趟吧。”

    满以为这次会在庄严的凌霄殿受审,可是并没有,跟着天兵一直上升,升到了九天之上,这里蓝天白云,一片祥和,和飞浮山的风雪无边有天壤之别。远远看见一片霞光飘来,大家站定了,以为是接引的神佛。然而霞光散后出现个巨大的人像,鲜衣金冠,不怒自威。他们这些人在他面前居然就像蚂蚁,夷波到现在才明白,拔根腿毛比腰杆子还粗的真正含义。

    龙君轻声说那就是东皇太一,她带着三分审度打量他,果然生活条件好,保养得也好。东皇是开辟鸿蒙的神,论年纪,三界之内恐怕没有人比他更老了,可他依旧保持年轻时候的样子,身形放大了那么多倍,脸上居然看不到毛孔。要照着比例算,怎么也得像整齐排列的深井一样,可惜却没有,或者就是处处放大了,只有毛孔没放大吧!所以皮肤好的人,一般都不会太丑,东皇太一是妖族始祖,经过了这么多年,眉眼间至今仍有妖娆之气。夷波知道,这个人是她的仇人,当初离相君自尽,虽然不是他亲自动手的,却也是他逼迫的。她又感到恐惧,舅舅落到他手上,不知会是什么结局。

    东皇俯视他们,说话也开门见山,“九黎壶丢了壶盖,朕很生气,一生气就要降罪,要降罪就得抓罪魁祸首。飞浮山作为神器的供养地,已经几万年没出过纰漏了,今日之事,皆因白泽看护不力,你可知罪吗?”

    白泽当然一力承担,它低头说:“是臣无能,有负帝君所托,臣知罪,甘愿受罚。”

    胡大则为了保护它,跳了起来,揪着蜉蝣的两个翅膀呈敬,“帝君请看,祸首在这里,与白泽君无关。是这只蜉蝣精欲偷神器,我等发现后与他展开殊死搏斗,大战了两千回合,才勉强保住神器。可惜拨下来的经费不足,栓壶的铁链长久没有养护,居然被这只蜉蝣砍坏了……九黎壶的壶盖坠落,追根究底是因为豆腐渣工程,不是白泽君的错……”

    东皇一举手,手掌大得遮住了半边天,“不必多言,乾坤尽在吾手,朕知道来龙去脉。”

    龙君心头一紧,悄悄将夷波护在身后,东皇复一笑,“那么大的鲲鹏,你是遮掩不住的。”

    既然无处可藏,龙君只得向上拱手:“臣不敢欺瞒帝君,她的确就是妖主离相的女儿,可她生性纯良,此次是被妖族长老利用,并非她所愿。”

    东皇太一不说话,眼帘半垂,漠然审视他们。妖主的后代,本不该留的,是道九川藏私,才让她活到今天。可是万物既然存在,自然有他存在的因由,无缘无故灭了她,会引得八方不满的。

    他慢慢合上眼,“祸首已经伏法,但白泽罪在不赦。”示意陆吾翻查入狱记录,“白泽是何时判囚飞浮山的?”

    陆吾君道:“回禀帝君,白泽守山已有一千零六十三年……”忽然咦了声,“出狱时间已经过了哇,刑期是一千年,多服了六十三年了。”

    东皇太一猛地张开了眼,如果事发不在服刑期间,就没有理由问白泽的罪。因为掌管刑狱的人疏忽,导致滞留,申请国家赔偿都可以了……

    帝君的脸上精彩纷呈,但是只消一刻就平静下来,兜了个圈子说:“神器属于天下苍生,保护它,是吾等的职责,难道因为不在其位,就可以袖手旁观吗?那只蜉蝣是北溟的人,这么多年了,北溟一族仍有反心,真是令朕失望。”

    夷波害怕他会借题发挥,再次扫荡北溟,忙出列打拱,“帝君明鉴,北溟妖族蛰伏了千年,早就不像当初了。小鲛回北溟后,主张大力开发畜牧业,已带领族众在荒地上开垦,帝君无所不知,一定早就看到了。小鲛一片丹心,发誓不与天庭为敌,帝君请看我真挚的表情。”她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小鲛所言俱是发自肺腑的,当然了,蜉蝣闯祸,小鲛有连带责任,小鲛愿找回壶盖,以赎前愆,请帝君给小鲛这个机会。”

    很好,认罪态度不错,这点倒是比她父亲还强些。

    东皇太一那张巨大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半晌才道:“九黎壶上的任何一个部件都是有神识的,如今落入幽冥,不知去向何方,仅凭你一人,只怕难以胜任。”

    龙君上前一步拱手:“臣愿一同前往。”

    东皇闻言,眉梢微微挑了挑,“道九川,你已经修成应龙,没有必要随她历劫。红尘之中逃不开爱恨痴怨,经历过后,乱了佛心,对你没用半点益处。”

    没有益处,他当然知道。可是傻鲛那么笨,让她一个人入世,能不能回来都说不准,更别谈找壶盖了。如果他对她流露出不舍,东皇太一会作何反应,他无法预料,只有换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俯首道:“是臣一时不察,将蜉蝣引入了飞浮山,才令九黎壶遭此一劫,臣罪在不赦。还望帝君慈悲,准臣将功补过,早日找回壶盖,令神器复原。”

    陆吾君在东皇耳边低语几句,东皇终于点头,“该当你有此一劫,既然要去就去吧!记住了,今日种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来日如何,还要看天意。”

    所以这是要跟着壶盖转世投胎的节奏吗?阿螺心里很着急,但在这些大神面前没有她说话的余地。看白泽,他眉目淡然,也许早就料到会有今天。阿螺觉得不管怎么样,它还是应该表个态,替他们说两句好话的,可是到最后都没有。她不由愤懑,什么至亲,危难关头只知道自保,还不如他们这些生死兄弟。不过夷波和龙君被带走之后,白泽倒有他的解释:“他们这一世无缘,重新投过胎就不一样了,说不定误打误撞,姻缘就成了呢。我们不能求情,不能说好话,说了反倒害了他们。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由他们去,或者这是个好机会,破了命格,万象更新,也未可知。”

    ☆、第 74 章

    穿,有很多种,比如说胎穿、身穿、魂穿……天上一天,地下十年,等受完了东皇的训,盖子早就已经入轮回了。

    夷波和龙君下幽冥的时候,正碰上阎君的皇后生孩子,冥后的嗓门出了名的大,吃痛叫起来,忘川都得发大水。地府的人都忙着救灾,他们站在望乡台上等了半天,没人有空搭理他们。夷波叫了两声:“谁来管管?我们赶着投胎呢!”

    “吵吵什么?没看见大伙儿正忙呢吗,撂下事儿专程伺候你?德行!”京片子很溜的孟婆回头看了眼,兀自嘀咕,“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高空抛物砸死了两个鬼差,要不也轮不着老娘卖这份苦力气!瞧瞧这一大摊子,水淹了鬼,回头又是事儿,我这一天忙的,起早贪黑,连饭都没顾上吃一口呢!”

    一般大神要是公干,身后圆光辉煌,可以照亮十丈之内。可是渡劫入世的就不一样了,所有身份标识一概取消,所以龙君现在比较没落,站在那里没谁认得出他。他也不急,背着手说:“得把决口堵上,才能防止河水继续泛滥。你们这样边舀边漏,工作都不用干了,以后就申请治理河道吧!”

    缺心眼的鬼差们面面相觑,直起腰一看,果然废了大力气舀回去的河水又从缺口汩汩流出来了,之前的努力都是无用功。大家听了建议立刻堵决口,果然成效比之前大了,小鬼们高兴得手舞足蹈,“聪明人,你往哪里去?”

    龙君含蓄地拱拱手,“我找阎君,请代为通传。”

    小鬼吱吱喳喳给他找人去了,不一会儿阎君现身,带着斗笠,裤腿挽得老高,起先还不耐烦,“是谁找本王?”到了近前一看,眨了眨眼,“这不是九川兄吗,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龙君把经过简单阐述了一遍,“兄没有接到通知吗?”

    阎君愣了一下,想起上面送来的文书放在案上未及拆封,顿时头大如斗。

    “我居然把这么要紧的事给忘了……那壶盖掉下来,也没轮到我处置,它就滚进六道轮回了,我只知道大致的年代,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你既然奉命要找,看在老交情的份上,绝对开绿色通道……这个这个,兄入轮回,胎穿太麻烦了,一点一点长到什么时候?早早完成了任务回来,本王设宴,宴请你和荧惑星君。当初咱们可是天部三美,后来我遇上个罗刹女,倒了八辈子霉……咳咳,不说了。”转头大喊,“来人,看准了壶盖滚落的朝代,对应生死簿上哪个达官显贵死得早,送龙君接替他的肉身。”颇要好地反手在龙君肚子上拍了一下,挤眼说:“这点权,兄弟还是有的。到了那边身份扎眼,比较好办事。”

    龙君一叠声说感谢,“果真还是夜兄心疼我,等我回来,我们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判官终于查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回禀大王,高宗的儿子李弘死得早。他出身高,样貌好,正逢盛世,几乎没有敌手。”

    以最后得胜的反派是亲妈的结局来看,这个空缺是很不赖的,彼此议论一番,感觉十分满意。夷波发现自己被忽略了,上窜下跳,“还有我呢!我要追随龙君,我还要和李弘发生一段感情。”

    阎君没看出她是当初赢走他净婆梨镜的离相君的女儿,只是敷衍,“李弘是个钙啊,你要做男人吗?”

    “我可以把他掰直。”

    阎君笑起来,“妹子决心不小啊,那就给你安排个好角色,让你们展开一段凄美的爱情肿么样?”

    夷波忙拱手:“多谢阎君,等小鲛回来,一定会报答阎君大恩的。”

    阎君摆摆手,命孟婆来领人,一面对龙君打招呼:“我忙不过来,治完了水还要去看孩子,也不知是男还是女……我让下属带你们去,就不相送了。早去早回,一路顺风啊。”

    告别了阎君往奈何桥去,桥上各种各样的鬼,都在排队准备投胎。因为身前身后业障都赎清了,大多打扮得齐头整脸,没见到有腿折胳膊烂的。不过鬼嘛,个个阴气袭人,孟婆之前远远看见上司对他们这么恭敬,就知道他们来头不一般,因此相较之前,亲切了不止一点点。

    她满脸堆笑,搓着手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您瞧这话儿说的!您二位要早说认识我们阎君,可省了多少事儿呢!嘿嘿,您走好,小心脚底下。咱们这儿经费不足,路八百年没修了,坑坑洼洼,没的叫您崴了脚。这么的吧,我们阎君临了吩咐我,说您二位是贵客,给个坐渡船的名额,用不着和那些个泥猪癞狗凑到一块儿。摆渡的在那儿等着了,先送一位过去吧。”

    坐渡船和走奈何桥,是有本质性差别的。河上摆渡人一百年才渡一个有缘人,坐船过河可以不忘前世今生。龙君思量了下,决定让夷波去,因为她比较笨,万一没了记忆,可能一辈子都认不出他来。至于自己,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他的道行深,开窍也会比她快,只要把她安排妥当,自己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你跟着去吧。”龙君为她整了整衣领,“我随后去找你。”

    夷波不太愿意和他分开,哼哼唧唧不肯走,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找到你,咱们就成亲。”

    这个时候说这话,不知怎么没让她高兴,反倒有些小小的悲伤。她抓住了他的手:“干爹……”

    他笑着点点头,“去吧,听话。”

    孟婆听了他们之间的称呼,暗叹着神仙真会玩,一面笑道:“不要紧的,必然很快就会再见的。时候不早啦,早早儿上路,正赶得上吃晚饭呢!”

    夷波只能上船,立在船头遥望着,看他渐渐远了,消失在视野里。

    所以他们这次算魂穿,是阎君利用职务之便给的优待。夷波被推进了人间的入口,一个魂魄和一具躯壳的距离有多远,大概隔着万丈山崖。她尖叫着摔下去,一直下坠,过了很久才重重落地,仰面朝天震到了后背,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忽然听见有人说话,“太好了,醒过来了,快去禀报二圣……”

    魂穿一般都是这样的开头,一个躯体要死要活,比较强悍的魂魄挤走原主占山为王,张开眼还要惊呼“这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朝代”……不过夷波有个愿望,最好醒来正在啪啪,精壮的男人律动着,一双深如寒潭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还可以加句台词,“女人,你是永远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的”,听上去少女心澎湃到死。当然这人如果是龙君,那一切就更完美了。

    她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很可惜,似乎没有这样上佳的运气。但是还好,有别的福利,一个柔弱的嗓音肝肠寸断地吟诵着:“别后涕流连,相思情悲满。忆子腹糜烂,肝肠尺寸断……”

    大唐,最旖旎的朝代,人人都是温柔多情,才华横溢的。夷波不知道他是谁,如此委婉动听,说不定就是龙君。

    她睁开眼,床前跪着的人顿时又惊又喜,扑进她怀里嘤嘤哭起来,“感谢老天爷,终于把殿下还给合欢了。若殿下再不醒,合欢已经准备好匕首,黄泉路上,绝不让殿下孤单。”

    夷波晕头转向,摸了摸这梨花带雨的小哥的脸,“干爹?”

    小哥目瞪口呆,“殿下,您叫我什么?”

    看来是认错人了……夷波撑起身子,调转视线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殿宇宽阔,陈设精巧优美,大到屏风,小到妆匣,样样透出“我很阔绰”的美感。就连她的睡榻都是乌木螺钿,四角包金的,这样闪瞎人眼的软装,实在让她怀疑自己的身份。

    听这小哥管她叫殿下,夷波觉得自己大概穿成太平公主了,这位寸寸柔骨的可人儿肯定是她的面首。这么说来阎君略缺德啊,如果她是太平公主,干爹是李弘……嗷,这一世又要上演禁忌恋吗?

    她感觉有点心烦,说好的见面就成亲,恐怕又不能了。毕竟人间还是有法度的,李唐再开化,没有发展到亲兄妹通婚的程度。不过以为这样就能难倒她吗?错!搞地下恋她在行,偷偷摸摸的更刺激。

    合欢小哥还在嘤嘤嘤,夷波说别哭了,“带我去东宫见太子殿下。”

    合欢水嫩嫩、白净净的脸上写满了懵,“殿下怎么了?这里就是东宫,您就是太子殿下啊!”

    咣当一声,夷波砸在了枕头上。难怪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声音!她和干爹穿错了,女穿男,被她遇上了!

    她跳起来,这具身体有点弱,腿力不太好。合欢上来搀她,她跌跌撞撞到了镜子前。铜镜里照出她的脸,浓眉凤眼,苍白消瘦,虽然轮廓俊美,然而满脸的荒寒之气,像个病美人。

    模子不错,不知道是攻还是受。她极力自持,依旧感到天旋地转。这下怎么办?她占了干爹的壳,那干爹去哪儿了?还依稀记得埋在雪堆里时做的梦,明明干爹是那么一个明朗阳光类似靖王的形象啊。阎君说李弘有点弯,难道暗示她,这辈子要谈一场纯纯的纯爱?

    天啊,不要,她想嫁人,这样还怎么嫁?转头问合欢小哥,“我……娶太子妃了吗?”

    合欢有些哀伤,深情地望着她摇头,“圣人与天后欲为殿下觅一位良配,殿下抵死不从,急火攻心乃至晕厥,已经三日有余了。殿下是为了合欢啊,天后原本是要处死合欢的,因为殿下的病情,不忍再打击殿下,才免了合欢一死。殿下说过的,要和合欢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我们是最相爱的一对,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夷波听得一身鸡皮疙瘩,可是又很同情合欢小哥,他还不知道李弘的魂魄已经不在了,眼前人不是他的爱人,他们今生无缘了。

    她叹口气,“你守了我很久吧?去休息休息,明日再来说话。”

    合欢似乎不想走,见她垂着双肩又回榻上去了,不得已,只得叉手行礼,退出了光天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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