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跟你开玩笑呢,还不见过舅舅!”钟湘忙提醒女儿。

    钟源却不在意:“不是叫了舅舅了吗?好了,阿凝可别生舅舅的气,舅舅是夸你呢,舅舅可就喜欢你这样福福气气女孩子,像你表姐们那样,一阵风就能卷走的,有什么好?”

    钟源的话很得谢兰馨的心,她马上就奉上大大的笑脸一枚:“阿凝才没生舅舅的气呢,只是有一点点惭愧。不过舅舅这么安慰阿凝,阿凝很感激呢。”

    “真是好姑娘,舅舅恨不得你是亲闺女呢。”钟源对她更喜欢了,说着就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精致的红色玉蝉给她做见面礼。

    “谢谢舅舅。”谢兰馨喜欢玉蝉的精巧,且红色又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谢了一声,便拿在手上把玩。

    钟湘倒是知道这只玉蝉价值不菲,不过也不放在心上,两家都富贵,舅舅给外甥女这样的见面礼,这也不算什么。自己去宁国府也少不了给出相等的礼。

    逗完了外甥女,钟源就细细地打量妹妹一番,觉得妹妹在乡下住了这些年,容色、衣着打扮都比在京城差了好些,不由得为这个妹妹心疼不已。想当年妹妹年轻的时候可曾有过洛阳第一美人之称,如今……唉!

    不由心疼地道:“妹妹可是瘦了不少!这几年苦了你了。”

    宁国府钟家是开国功勋之家,钟湘的曾祖钟太平本是太、祖的家将,与太’祖共征天下,后为救太‘祖而死,其二子继续跟随太‘祖、太宗征战,立下赫赫功勋,立朝后按功分封功臣时,长子钟灭戎封为宁国公,次子钟戍守封为定北候,钟太平则被追封为郡王,可谓风光无比。

    尽管因为从上一代的宁国公、钟湘过世的父亲钟钧起,钟家不再掌控兵权,渐渐地没了赫赫威名,毕竟还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也是京中数得上的权贵。

    可当年宁国公府唯一的嫡长女,大长公主府唯一的嫡孙媳,结果却在乡下过了三年苦日子!他妹妹怎么就这么命苦!也不知道妹夫是怎么照顾妹妹的!

    这样想着就忍不住瞪了谢安歌一眼。

    谢安歌无辜地恭敬立在一边。

    钟湘也知道自家大哥心疼她,进而迁怒谢郎,就道:“乡下的日子有什么苦的,我又不像村里的农人那样需要下田劳作。在哪儿不需要应酬往来,我觉得自在着呢。”说着便看着钟源的身材,打趣道:“哥哥倒是胖了些呢,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那是,娘跟你写信时也该告诉你了,我现在可是孙女孙子都齐全了。”钟源不无得意地道,脸上的表情那是用眉飞色舞形容都不为过。

    清河大长公主去世那年,他的长子、宁国公世子钟子梁的夫人已经身怀六甲,第二年就给他生了个孙女,今年年初,又添了个孙子。

    钟湘便笑言道:“是呢,还没恭喜大哥子嗣绵延、子孙满堂呢!”

    “哈哈,多谢多谢,不过妹妹家大外甥也已经十三了,可以说亲了,过几年等两个小的成了亲,妹妹子孙满堂也指日可期啊。”

    闲话了几句,钟湘又四处看了一下,不免奇怪:“三哥怎么没来?”

    三哥钟泽与她年纪最相近,感情也最好,大哥来是意外之喜,三哥没来就有些奇怪了。

    钟源皱眉道:“却是不凑巧,三弟陪着三弟妹去赴夷安公主的宴了。”

    钟湘面色平静,心中却有些不大舒服,只轻声道:“那当真不巧了。”

    钟源没那么心细,却注意不到妹妹的情绪变化,依然欢喜地朗声道:“妹妹,娘在家中已经等候多时了,再说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钟湘面带迟疑。她原来的打算是先在自家的宅邸里休整洗漱一下,明日再去娘家拜见母亲。今天这舟车劳顿,满面风霜的样子,实在不雅,连哥哥见了都说她气色不好,她娘要是见了,还不心疼死?于是便拒绝道:“我们这初回京的,还什么都没收拾呢,就这样去见母亲,也太不恭敬了。”

    钟源却觉得妹妹这是多虑了,摆手道:“这有什么,那是你亲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娘都两年多没见你了,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听说你要回来了,日日算着你的行程呢,今儿我下了朝,早早地就被她打发出来在这等你了,要是不把你们接回去,她一准不让我进门。”

    说着又看向谢安歌:“妹婿,她老人家可一直盼着你们回京的,今日她已经在府里设了宴,就等你们人过去了。

    “这太劳烦岳母大人了。”谢安歌从刚才谢川被打发就知道钟源的意思,便没推辞。

    “哎,妹夫,你这话太见外了,如今你家没个长辈的,我们家就和你们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

    于是,一行人复又上车上马,向宁国府行去。

    ☆、第三十一章 拜见

    第三十一章 拜见

    钟谢两家车马从洛阳城北面东侧的芳林门驶入,沿着芳林大街一路往南行,两侧屋宇高森,接栋连檐,寸尺无空,到底是京中、天子脚下,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自是和谢家回京沿路经过的诸城不同。

    谢兰馨听得外面人声鼎沸的,就撩起车帘子往外看,却马上被钟湘制止了:“阿凝,这里不比乡下,不能如此随意,之前教导你的规矩,如今都要用起来。特别是到了外祖母家,更要记得谨言慎行,少说多看,别人可不像爹娘,能包容你任性。”

    谢兰馨见外面这么热闹,娘却连一眼都不给她看,就嘟着嘴抱怨道:“这个要注意,那个要小心,多没劲啊。”

    “女孩子家,总要以贞静为要,整日泼猴似的,到时怎么嫁得出去?”钟湘轻声细语地教导起女儿。

    谢兰馨却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她还小嘛!什么嫁不嫁的,娘也想的太早了!

    再说,“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啊,有什么呀。”她轻轻嘀咕。

    钟湘听见了,却不再理会她。

    谢兰馨就只能隔着纱帘,聊胜于无地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

    马车渐渐到了洛水河边,转而向西,左侧河岸柳树青青,桃红菲菲,右侧则是朱门豪宅,庭院深深,又与之前不同。

    谢兰馨见她娘神情紧绷,就知道娘这是近乡情怯,也不打扰,却趁着她娘不注意,偷偷地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往外看,渐渐觉得那些深宅大院眼熟起来:

    “倒像是昨日做的梦里见过。”谢兰馨轻声地咕哝。

    昨天,听娘说京城已经离得不远,第二天就能到了。

    当晚,她就做了个梦,第二日醒来,梦中情形已经基本忘却,此时却觉得眼前所见之景,就是梦中所见。

    “哪里是什么梦啊,这就是我们当年常常经过的地方,前面就是公主府了,你都忘了啊?”钟湘的声音幽幽地带着几分叹息。

    谢兰馨忙放下帘子,娘都已经不许了,她还偷偷地看,娘不知道会说什么呢。她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轻轻地叫了声:“娘……”

    钟湘却没有在意女儿的不合规矩,反而自己动手撩起了车窗帘子:“看看吧,咱们家原先住的地方到了。阿凝还记得吗?”

    这时,车子渐渐慢下来。

    车前的谢安歌父子三人也勒了了马,放慢了速度。

    谢兰馨往外一看,便见到右前方熟悉的五间大门,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着“夷安长公主府”六个大字。

    谢兰馨当然记得这里,这儿原先匾上面的字是“清河大长公主府”。

    在乡下的时候,娘就说过,自家原先住的房子是属于皇家的,曾祖母去世后就收回去了,第二年就赐给了夷安公主。

    那时候谢兰馨还觉得无所谓,但此时看到熟悉的大门上悬着属于别人的匾,心中却突然涌起一阵感伤来,这儿已经不是他们的家了。

    “阿凝,以后这儿不再是咱们的家了。”钟湘的语气了充满了难过。

    谢兰馨这才注意到她娘的伤心,忙安慰她娘:“娘,我们很快就有新的家啦!”

    对谢兰馨来说,这儿的记忆毕竟模糊了,虽然有些伤感,却很快就过去了,还抵不上离开玉溪村的难过,但这里对钟湘的意义却不一样。

    这里,她和谢郎成亲后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在这里,她度过了新婚的甜蜜,初次怀孕的忐忑,生下三个儿女的欢乐。这座府邸里留下自己和谢郎、清河大长公主之间还有三个孩子们满满回忆。可是如今这已经属于别人了……

    “是啊,我们很快就有新的家了。”钟湘喃喃地重复女儿的话。

    “娘,夷安公主是谁啊?皇上为什么要把这座府邸赐给她?”谢兰馨看着娘这么伤心,就有些不满地轻声问。

    “在别人面前可别露出这样的意思来!”钟湘回过神,警告地看了谢兰馨一眼,又细细解释,“公主去世后,公主府收回另赐他人,本就理所当然的事。再说夷安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三姐,虽不是一母所出,却对当今皇上有抚育之功,皇上对她十分敬重,这公主府不赐给她还会赐给谁?”

    当今皇上即位时,年方十岁,当时后宫中有身份可以抚养皇帝的先帝后妃俱已过世,而新帝的长姐中,汝阳公主出家,汝宁公主病弱,都不适合照顾新帝,顾命大臣和宗室商议后,就让夷安公主进宫照顾皇帝。如此,夷安公主亦母亦姐地与小皇帝在宫中朝夕相处了五六年,感情自然深厚。钟湘一点也不意外清河大长公主府会赐给夷安公主。

    车马并没有留给他们感念的时间,很快就过了公主府附近的承福桥,又继续沿着河岸往西,行了将近两刻钟,便到了宁国府所在的尚善坊。

    一行人便在坊门前分为两拨,钟源领着钟家仆役簇拥着妹夫一家并其几个近身伺候的丫鬟小厮进了坊门往南行,而谢平带着其余人等继续往西前往洛滨坊的谢家祖宅。

    车马依次从西边角门进去,未几,便停下了。

    钟湘和兰馨换乘了轿子,男丁们步行,过了垂花门,轿子歇下,钟源亲自上前来给妹妹打起轿帘:“妹妹,到家了!”

    钟湘扶着哥哥的手下了轿,站在垂花门前,眼望着四周,心情激动,泪水不知不觉便溢出眼角。

    谢兰馨则被爹爹抱下了轿子,看着已经完全陌生外祖母家,多少有点儿不安。又见她娘流泪,忙上前紧紧拉住娘的手:“娘,你这是怎么了?就快见到外祖母了,娘还不高兴吗?”

    钟湘摸了摸她的头,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娘是太高兴了,娘已经三年没见过你外祖母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如今怎么样了?”

    “娘,不是有舅舅在么,你不用担心啦,阿凝相信外祖母肯定过得很好,倒是娘哭得眼圈红红的,等会儿外祖母问起来,要说阿爹欺负娘了。”

    钟源也道:“妹妹这话说的,难道哥哥还会亏待了娘不成?还是阿凝说的话中听。”

    “小滑头!”钟湘被兰馨这么一逗,这愁绪倒是一下冲淡了。

    谢安歌也在边上说:“是啊,夫人,你可不能再哭了,阿凝说得对,你要再哭,等下岳母可真要拿我问罪了!”

    钟湘没好气地瞪了谢安歌一眼:“你们父女俩倒是一条心。”抬手用帕子擦了下眼角的泪水,平复了一下心情,才举步往前。

    钟母是个长相慈眉善目的老夫人,看眉眼年轻时也是个美人,钟湘的样貌便是大部分继承了她的。如今她的年纪大了,容颜不再,但看起来也是个很有气质的老夫人。

    钟母听说女儿女婿回京,自然欢喜非常,早就望眼欲穿的盼着了,早几日就派人到谢府去看收拾得如何了,需不需要帮忙;又让大儿媳妇王氏把原先钟湘在闺中时住的含芳阁收拾出来,以备女儿归宁时可以暂住。

    这日把钟源打发去接女儿后,便带着两个儿媳在家焦急地等候。

    又跟儿媳们唠叨:“你们妹妹也是命苦,当年嫁进谢府,我以为自个儿给她寻摸了一桩好亲事,可是这清河大长公主一去世,谢家就算是败落了,她还要跟着姑爷去那种乡下地方守孝,一去就是三年,尽管她信上说得千好万好的,可我这心怎么放得下。还有外孙和外孙女,都有三年没见过面了,也不知道现在出落得怎么样了,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外祖母……”

    钟母当年把丈夫管得死死的,三子一女都是嫡出,她自然都十分疼爱,只是对这唯一的闺女,当然更要偏爱几分。

    尽管是乡下,谢家又不愁吃喝,日子怎会不好?

    大儿媳宁国公夫人王氏心中虽不耐烦,但还是脸上带笑着以一种艳羡的口吻道:“娘,要我说小姑子结的这门亲,也没你说的不好,毕竟这谢家的姑爷对小姑子可是一往情深,都成亲十多年了,一直没三妻四妾的。”

    王氏的年纪与钟湘差不多,她是宁国公的填房。世子钟子梁是原配夫人叶氏所出,还有一个万姨娘,在她进门之前就已经在了,并生了庶长女和庶次子,扎根扎得牢牢的,而她现在膝下只有一个十岁的亲生女儿,娘家也不太给力,因而尽管心中有些不平,也不敢露出一分来,平时在婆婆面前也是伏低做小的,钟母吩咐的事总尽可能做得尽善尽美。

    钟母擦了眼角的泪,道:“也就这一点好处了,要不然我更要后悔当初把女儿嫁过去了。”

    “小姑子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娘还这么疼她,媳妇可都要吃醋了。”王氏以帕子掩口笑道。

    正说笑着,丫鬟们笑着前来报信:“姑老爷、姑太太并表少爷、表小姐到了。”

    钟母已经等了老半天了,听闻女儿女婿到了,哪里还坐得住,忙带着一家子迎了出去:“可是到了,在哪呢?”

    二房媳妇李氏指着前方不远处,脸上露出难得的一丝笑意:“娘,这不是妹妹他们吗?”

    李氏是钟湘的二嫂,她原本长相不错,也爱说爱笑,可是丈夫英年早逝,只留下他们寡妇弱子,她便守着儿子过日子,平素也不打扮,也不言笑,更不出外交际,直如木雕神像一般呆在家中,就算自家大嫂和婆婆说得亲热,她也不插什么话。今日是因为小姑子回京,她才稍稍妆扮了一下,跟着婆婆一起来迎接。

    谢兰馨跟着钟湘刚过了穿堂,就见两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扶着一个老太太出来,想来这便是外祖母了。

    果见她娘拉着她,加快了脚步走向前,激动地叫了声:“娘!”

    钟母上下打量着女儿,上前拉着女儿手,心痛不已:“我的儿,可遭了罪了。”说着眼眶便红了。

    钟湘安慰母亲道:“娘,看你说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走了这么一路,您也没让我先歇一歇就让我来了,满面风尘的,哪能不憔悴?”

    钟母看到谢安歌也在一边,眼中对这个女婿的不满转瞬即逝,可是张了张嘴,到底忍住没多说什么,不然倒像是离间女儿女婿似的。

    谢安歌带着儿子上前向岳母问了安。

    钟母对女婿当然比钟源对妹婿要热情得多,问寒问暖了一番,又重点关注了一下外孙外孙女。

    王氏见小姑子和婆婆都站在外面聊天,就怕把老太太累坏了,就笑着走到钟湘的面前,对婆婆道:“娘,妹妹这风尘仆仆地来了,您总不能带着她在这日头底下闲聊吧?”

    钟湘见母亲有些伤感的样子,也故意逗她:“娘,你不会连女儿女婿一杯茶都不给喝吧?”

    钟母便含泪笑道:“要不是你嫂子说了,真不想给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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