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盘从箱子里翻出来的磁带,在现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看起来就像是古董。年轻一点的人估计对这东西没什么印象,我十一二岁的时候,突然对摇滚乐很痴迷,用平时的零花钱买了很多打卡带。所以,我对磁带是很熟悉的。

    这盘磁带就是一盘专用的录音带,我仔细看着这盘磁带时,发现磁带好像被破坏过,但是后来又被修复了。我以前不太善于从细节上去分析问题,不过看着这盘磁带,我感觉磁带的主人本来是想把带子给毁掉的,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或者考虑,他还是反悔了,重新修复了带子。

    我用小拇指试了试,带子应该还可以正常播放。可是现在这年头,录音机已经成为收藏品,很难找得到。

    “找到什么了?”

    “一盘磁带,我想听听。”

    算命瞎子听到我的话,也没有言语,直接站起身摸索着走到院子外面,把傻海给喊了过来。他可能是交代傻海,想办法去找一台录音机。

    傻海很听话,转身就走了。在等待傻海的间隙里,算命瞎子又摸索着找出来茶叶和茶杯,烧水泡了一壶茶。

    “那个苏世仁,你后来听说过他的下落吗?”

    “没听说过,我从顶爷这儿离开以后,就不打听古行里的事,那是个乱摊子,掺和的多了,没有什么好处。”

    我喝着茶,心里在思索这件事。我总觉得,这件事在时间上对不上。以前陆放顶的老伙计亲口跟我说过,陆放顶刚出道不久,就跟老伙计们说过,苏世仁是他背后的老板。陆放顶出道不久,离现在至少得二十年靠上。也就是说,苏世仁这个人,二十年前就已经出现了。

    “老爷子,有些话,其实你不用避讳我,我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不会出去乱说,会闷在心里的。”我又喝了口茶,对算命瞎子说:“傻海这几年不是跟着苏世仁做事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算命瞎子不知道是被我问住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突然就闭上嘴巴不开口了,只顾着自己喝茶。我已经看出来,算命瞎子说的这件事,应该还有别的隐情。

    “我没撒谎。”算命瞎子过了好半天才从躺椅上坐起来,把茶杯放在桌上,对我说:“我当年经历过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你了,你要是不信我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只当我胡扯八道。”

    算命瞎子这么一说,让我无所适从,他现在的态度,似乎就是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我心里开始起疑了,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算命瞎子都没有欺骗我的必要。但他的话里有漏洞,还不肯解释,我就觉得,我还是被蒙蔽了。我一直认为算命瞎子是个靠得住的人,可现在,那种被老实人蒙蔽的感觉在心里不断的起伏着。

    我拿算命瞎子没有任何办法,他肯定不怕死,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还能用什么来威胁他?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算命瞎子不开口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这样僵持了很长时间,算命瞎子哆嗦着给我添了一杯茶,说:“你不是拿了那盘带子吗,先听听,说不定你听完了,心里就有数了。”

    我们俩在这里等了最少四五个小时,傻海才回来,他搞来了一部看上去保养的不错的录音机。这爷俩都很有眼色,放下录音机以后,一块儿出去了,留我一个人呆在屋里。

    我接通了电源,把那盘带子放了进去。

    磁带的声音开始播放之后,我立刻分辨出来,这百分之百是一盘偷录下来的带子。那时候的录音设备不太先进,小录音机放在身上,也可能会被察觉,所以,录音机是被隐藏起来的,这导致带子所录下来的声音不是特别的清楚。

    磁带里有人在说话,这个人一开口,我就知道,是陆放顶的声音。

    “你认为,苏世仁有意思吗?”陆放顶那时候应该身体还很好,说话的声音尽管不高,但中气充沛。

    陆放顶显然是在跟人交谈,他问了问题以后,很长时间没有人作答。陆放顶可能是等不及了,又追问了一句。

    “我认为,有意思。”和陆放顶交谈的人终于开口了,他一开口,我的每一根神经似乎被揪的直直的。

    这是我父亲的声音,尽管在那种录音条件落后的年代录下了这盘磁带,但父亲的声音,我是不可能听错的。

    “那你告诉我,苏世仁这个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是一个挡箭牌,有他在,很多冷箭,就会射到他身上,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父亲对陆放顶解释道:“他必须存在。”

    “我觉得,你在耍把戏。”陆放顶冷笑了一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人,都是会变的。”

    “能说说吗?为什么这么做?”

    父亲又保持了沉默,没有回答陆放顶,过了大概有五分钟时间,我听见玻璃瓶或者别的器皿被丢在地上摔的粉碎的声音。陆放顶肯定发脾气了,随手摔了手边的东西。

    “你要是不肯说,那咱们就各干各的吧。”陆放顶的声音里带着气,语气也很生硬,隐隐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架势。

    “你要想听,我可以告诉你。”父亲可能也不想跟陆放顶闹的太僵,保持着原来的声音和语调,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我想让我的儿子活下去。”

    “谁都想,只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抱着这样一个自私的念头,会产生多严重的后果?”

    父亲又沉默了,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放顶的问题。

    人,都是自私的,我的父亲也不例外。

    “我不管天塌地陷,我都要让我的儿子活着。”父亲没有发火,即便陆放顶已经快要翻脸了,可他还是耐心的解释着,他的语气有一点点变化,可能是伤感,可能是难受:“你知道,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一边是你的儿子,一边可能是整个世界,你要怎么选择?”

    “对我来说,我的儿子就是我的世界。”

    谈话到了这里的时候,估计是进行不下去了,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如果继续争执下去,可能还会闹的更僵。父亲应该是走了,陆放顶很生气,暗暗的骂了一句,录音到这儿也就结束了。

    我把带子翻了过来,这一面带子听着是空白的,但我当年积累了很丰富的经验,我能听出来,这一面带子本来是录音的,但声音被洗掉了。

    录了音又要洗掉,这是为什么?想要销毁录音,直接把带子给砸了就是了,非要留一半儿,洗掉一半儿。

    通过陆放顶和我父亲当时的交谈,可以确定一个信息,苏世仁是被我父亲推到前台去的。就是因为有苏世仁的存在,我父亲还有陆放顶才能在后面获取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

    但这个问题不能细想,细想起来,有一点点可怕。苏世仁是什么样的人,我有所目睹,这样的人,会心甘情愿被人驱使,被人推到前台当枪?苏世仁肯定不会,除非他完全被我父亲给控制了,或者说压制了,才会这样听话。

    能压住苏世仁,我父亲,难道比苏世仁更可怕?

    如果不听这盘磁带,我可能一直都想象不到,苏世仁只是个被推到了前台的枪手,仅此而已。

    但是,事情的发展最后还是脱出了父亲的掌控,苏世仁还在活动,我父亲和陆放顶都已经不在了,苏世仁沿着他们的路朝前走,而且,苏世仁想把我挤开。

    我正在思索,傻海轻轻的推开了门,不过没有说话。我看着他站在门边不进门,而且脸色好像也有那么一点不对,心里咯噔一声,就有了反应。

    “傻海,怎么了?”

    “成峰哥。”傻海微微低着头,踌躇了一下,说道:“真的对不住你了。”

    “怎么?”

    傻海没有回答我,但是就在这一刻,我突然发现在他的身后,有一道仿佛隐匿着的身影。

    傻海缓缓的侧过身,退到了一边儿,等他一闪开,身后的身影立刻出现在眼前。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感觉,反正浑身上下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

    苏世仁就站在傻海身后,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像是一尊雕像,又像是一个完全没有温度的杀戮机器。

    他杀了很多人,我甚至隐隐还能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他身上沾着病人的血,沾着花二姑的血,沾着阿普宗申的血。

    一看见苏世仁,我就想起上一次一刀捅伤了他,然后仓皇逃命的一幕。现在又在这儿遇见了他,我会有什么下场?

    “你现在就两条路。”苏世仁也侧了侧身,把门口让了出来,说:“你要想活着,就跟我走,要想死,就自己从这儿走,两条路,你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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