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有些犹豫,他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我屈辱至此,他所想的只不过息事宁人后宫平安无事!若今日对张后听之任之,他日定不是搜宫那么简单了,张后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取我性命!她一向都是这样得寸进尺!

    我重重叩首道:“妾身不想去惊扰太皇太后,径直来求皇上,就是相信皇上能为妾身做主!如若皇上为难,请皇上赐妾身一死!妾身受此大辱,再无颜面苟活于世,请皇上成全!”

    如婳也跟着磕头道:“奴婢蒙昭仪厚恩,不敢独存,愿随昭仪同去,请皇上圣裁!”

    我们这般以死表志,弘治仍是迟疑,我终于彻底认清了张氏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只有他的妻室张玳珺是人,我们这些妾室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玩物。怪不得张氏从不承认这些后宫姐妹,原来都是弘治的意思!

    我复叩首,仰面垂泪道:“妾身自入宫以来,恪守妇道,安分守己,处处让人几分,从未曾伤害过他人,也从不愿叫皇上为难。今妾身受此天屈,皇上若命妾身再忍,妾身唯有一死!妾身死不瞑目,后妃嚣张若此,敢问皇上,我大明法度何在?!我大明律法之威严何在?!”

    说罢,我也不去看弘治,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向如婳道:“如婳,跪安!”

    如婳急忙行了礼跟我着离开。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走了,弘治仍旧没有任何表示。到了这个时刻,他还拿不定主意!也许他根本就不怕我死。我死了,马上就会有其他年轻美丽的女子填上,很快他连我是谁都会忘记!

    “昭仪,您要去哪里?”来到殿外,如婳高声嚷道,“去咸福宫的路在这边呢!”

    “回什么咸福宫?!”我厉声叫道,“我还有脸回咸福宫继续做一宫主位吗?皇后既要羞辱我,我便一头撞死在坤宁宫前!若老天怜我冤死,就请降下鹅毛大雪,我要用自己的血将其染红!”

    “昭仪不能啊!您若有事,不是伤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心吗?——昭仪,您的双亲健在,您怎么忍心让她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昭仪,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

    就在我和如婳在殿前拉扯的时候,小房子扶着已经穿戴好的弘治走了出来。弘治脸色阴沉,一指我道:“朕何时说不管了?你入宫也半年有余了,还是一宫主位,这么寻死觅活地也不怕别人见了笑话!?”

    “妾身——妾身——”我只流泪不语。

    “好了,朕知你一向宽和,这次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来求朕。朕最看不得老实人受欺负,朕随你去咸福宫!”说罢,他又吩咐小房子道,“你去把皇后与郑贤妃一并给朕叫来!”

    我心下明白,弘治这是要三方对质。说什么了解我,信任我,到底不会为了我的一面之词,就去说张后的不是!

    我随弘治来到咸福宫,玉璃依我所言,保护着现场,未让宫人动过分毫。弘治不可置信地环视着乱糟糟的大殿,生气地问:“当真是皇后与贤妃所为?”

    “当真!当真!小妹作证!”殷公主打着哈欠从偏殿走过来向弘治行礼。

    “你怎么在这里?”弘治狐疑地看着她。他显然知道殷公主与我走得很近,很是怀疑我是否故意找来公主帮忙。

    “小妹今日是来陪母后的,母后高兴,小妹就回去得晚了些。”殷公主走上前挽住弘治的手臂,娓娓道来,“茗昭仪这一阵子不是忙得四脚朝天吗?小妹都好几日未见她了,就想过来看看她,谁知正遇上皇后与贤妃来搜宫。”

    “正巧遇上?”弘治打断道。

    “嗯!”殷公主天真无邪地点点头,“皇兄几时见小妹说过假话?”

    殷公主撸起了袖子,“小妹当时可生气了,就想冲进殿里找皇后理论,结果被咸福宫人给拦下了,他跪在地上磕头求我别管后宫之事。我实在可怜他,就在宫外等着了。”

    弘治听到她说并未添乱,松了一口气,“拦得好,若你闯殿,事情只会一发不可收拾!”

    “皇兄!”殷公主对弘治的评价很不满意。

    “那后来呢?”弘治立即转移了话题。

    “后来皇后与贤妃走了,茗昭仪也走了,小妹就进来了,玉璃就托小妹做个见证。”殷公主说着又打起哈欠来,“皇兄你怎么这么迟才来?小妹都在偏殿的桌椅上睡了好一会儿了!”

    “你确定你入睡的时候,没有人动过这里的东西?”弘治仍是不放心地问。

    “小妹来来回回把这里看了好几遍才去睡的,连一块手帕的位置都不会记错的。再说了,就算小妹睡了,倩儿还在这里守着呢!小妹用人头担保,咸福宫的人绝对没有动过这里!”殷公主把大殿指了一圈,“皇兄此时所见,全是皇后与贤妃所为!”

    “你素来不撒谎,便是与人不和,也不会为了惩罚他而说上半句假话!”弘治听到殷公主的再三保证,总算是勉强相信!

    我殿里唯一完好的地方,便是张后与贤妃坐过的两张椅子,弘治甚是恼怒地坐在了张后坐过的椅子上,向我道:“果真是没了法度规矩!茗儿确是受委屈了!”

    他总算说了句公道,我鼻头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殷公主忙过来笑话我,“皇后都知道你委屈了,你还哭什么呀?”

    这小丫头哪里知道,人在被怒斥时憋着一股子怒气反而不易落泪,偏是别人一句相慰的话,落在了心坎上,实实在在觉得委屈,泪就流了出来。

    不多久,小房子就回来了,可他只带了郑贤妃一个人。张皇后竟推说身子不适,不来了!如此老奸巨滑,偏偏弘治一听此话,不去想她是否装病,只为她病得可重?

    小房子回道:“不待奴才细问,碧落姑娘便赶奴才走了。”

    原来小房子奉了圣命过去,张后竟连见都没有见他一面。这就是弘治的好皇后啊!

    张后不在,弘治便将一腔子怒气全发到了郑贤妃的头上,这个蠢女人此时才知道张后并非真心与之联合,行恶事时拉上她一起,可一旦出了事就躲起来做缩头龟了。

    郑贤妃此时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人扛着,她‘据理力争’道:“是茗昭仪偷了臣妾的玉镯,臣妾一时气不过向皇后娘娘禀明了——”

    “茗儿会贪你那玉镯?!”弘治恚怒地打断了她的话,拿起那只玉镯,“这样的玉器宫中到处都是!咸福宫里哪一件不比这个强?你以为她也与你一样,分不出珍品、上品与普品吗?”他越说越气,猛的将玉镯摔到郑贤妃的脚边。

    玉镯落地而碎,郑贤妃吓了一大跳,尖叫一声跳开。刚刚站稳,心魂仍是未定,便见满屋的人都用一种嘲笑的眼神看着她,弘治更是一脸阴郁。

    郑贤妃吓得急忙跪倒在地,“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怀疑茗昭仪!可是搜宫的主意确是皇后娘娘出的,臣妾一个人哪有这样的胆量?请皇上明察!”

    “不过丢了个镯子,你就胡乱怀疑,如此愚笨,怎堪重任?朕便收了你协理后宫之权,你就好好回承乾宫反省吧!”弘治竟是如此包庇张氏,至今不提张氏半个不字!

    “皇上,冤枉!确实不是臣妾的主意,是皇后娘娘——”郑贤妃还欲分辩下去,却见弘治双眼逼视着她,遂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殷公主却是看不下去了,“皇兄,这事皇后也掺和了,只罚贤妃不罚她,这也太有失公允了!”

    弘治冲她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还嫌不够乱呢?”

    殷公主撇撇嘴,喃喃说道:“本来就是嘛!偏心眼!”

    “你说什么?大声点!”弘治的语气里含着极大的火气。

    “没、没什么!”殷公主慌忙摇头。她被弘治宠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晓得这位帝王兄长的脾气?

    “皇上——”

    我才张开嘴,弘治就立马剪断了我的话,“怎么,你也嫌罚了贤妃还不够?”

    我急忙跪下,“妾身是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的!”

    “为什么?让朕来做主的人是你,现在替人求情的人又是你?!”

    听这口气,弘治似乎对我十分不满,他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警惕,生怕我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样。

    “妾身求皇上做主,要的只是一句致歉的话!要的只是妾身身为一宫主位的尊严!”我故意用同情的眼神看了郑贤妃,“如若贤妃娘娘知错了,妾身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现今皇后娘娘也病了,若不是病得厉害,也不会连皇上召见她都不来,皇上再撤去贤妃娘娘的协理六宫之权,那可偌大的后宫要谁来主持呢?”

    殷公主点点头,“这倒也是啊。茗昭仪虽然能干,毕竟资质尚浅,很多事料理不好。”

    “请皇上三思!”我继续恳求道。我与张后本就力量悬殊,我要尽可能拉拢各方势力,以抗衡张后!现在有这样一个好的机会,能叫郑氏看清张后的真面目,我再卖一个人情给她,还怕她不向我这边靠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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