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骨?”
    祁念一点头:“她的师弟,眼热她那一身剑骨很久了,她生怀剑骨,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而且,似乎她的师弟对于她的批命也是了解的,不然也不会说出‘你本就是要死的人’这种话。”
    薄星纬深吸一口气,祁念一感受到他呼吸都带着颤抖的余音。
    “多谢,我……知晓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十分艰难。
    薄星纬:“我师尊曾经对她说,命理是定数,人终有一死,不要浪费自己的这条命。”
    祁念一回想起梦中凌空出现的剑意,隐星那样一个一生都未曾握剑之人,却在临死前,创造了如此惊人的剑意。
    “她确实没有浪费。”她感慨道。
    薄星纬只用很短的时间就平稳了心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身上似乎卸下了什么重担,却又好像背负上了更多。
    “到你了。”薄星纬说,“你想要问什么。”
    祁念一开门见山:“献祭,真的有用吗?”
    “有用,但效用在减弱。最初献祭者死后,深渊沉寂了近两百年,后来是一百多年,越往后,时间越短,直到隐星献祭之时,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所以我才怀疑,师尊的推算结果是不是有误。”
    祁念一了然道:“所以玉华清才那么迫不及待的要抓到我,因为没有时间了。”
    她手指在星盘上轻叩,激起灵矿芯轻微震动:“献祭者和白泽,有什么关系。”
    薄星纬有些迟疑道:“白泽身死的真相,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之后出现的所有献祭者,都是白泽的血脉。”
    祁念一质疑道:“血脉?”
    “白泽死时,祂的肉被分食,血液则被人收集起来,取了部分注入到一些尚且年幼的修行者之中,在这群人长大后,他们的子嗣生来就拥有部分神力。
    这群人,被我们称之为白泽血脉,星盘推衍之术算出的献祭者,多半都是这一代血脉之力最强盛者,也是最接近白泽之身的人。”
    祁念一冷冷嗤笑一声:“杀了祂,分食祂的肉,再抽干祂的血注入自身,这也敢舔着脸称白泽血脉,我当真佩服他们的脸皮。”
    “隐星是其中最奇怪的一个。”薄星纬说,“白泽血脉多从大型世家或宗门而出,因为当时注入白泽之血再诞下子嗣的,都是世家大族抑或是宗门之人。”
    “但隐星不是,她最初是个散修,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在外面跑江湖,师尊算出结果之时,还不敢相信,后来找到她之后,月读宗主动提出要将她收入门下、养大,保证养得她长大之后能够非常听话。”
    薄星纬回忆起来:“那时我年纪尚小,许多事情都是听师尊和旁人说话中泄露出的只言片语留下的印象。当时师尊其实对推算结果也有疑虑,她身体中并没有白泽之血,但她对于白泽之力的感知是最强的,同辈中无人能出其右。”
    就是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结果,让他多年来耿耿于怀,无法放过自己。
    薄星纬轻叹:“其实若论怪异,你也同样如此。”
    “此前,哪怕是血脉之力最强之人,也从未有能承载白泽部分躯体的人出现,他们只要稍微靠近部分躯体,就会七窍流血不止,反而被白泽的躯体吸走自己身上的血脉之力。但你竟然可以承载祂的双眼,真是不可思议。”
    祁念一不置可否地略过了他这句话。
    她也对自己所谓的白泽血脉存疑,但她当然不会对薄星纬说。
    “最后一个问题。”
    祁念一抓了一把灵矿芯,洒在星盘上,灵矿芯在星盘上缓慢地移动起来,没有像薄星纬那样直接形成一条命线。
    “白泽剩余的躯体,现在在哪里?”
    薄星纬抿唇,以星盘为地图,在其上指了几个地方。
    “漠北魔域,凉州佛国,妖域,南境……还有仙盟。”
    “这是我所知的全部,还有没有部分散落在外的,就不清楚了。”薄星玮苦笑,“说不定你的双眼,能看的比我更清楚些。”
    祁念一喝掉桌上已经有些凉意的牛乳茶,凉了的牛乳带着点腥味,但入喉仍然是温醇的滋味。
    “确实很甜。”
    她起身,迈步离开此处,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非白的手没有放开。
    她也不觉得牵着自己的剑灵有什么问题,于是就这样走出了院子。
    日头斜照,落在孤寂的院内,一片余晖。
    薄星纬一块又一块,将桌上的茶点吃了干净,却品不出任何味道。
    临行前,祁念一又似想起来了些什么,背对着薄星纬,淡声轻问:
    “那个剥离了隐星一身骨骼的师弟,是不是玉华清?”
    第52章 元婴终成
    回去路上,非白问:“为什么,你肯定动手剜骨之人是玉华清?”
    祁念一神色冷淡:“以鬼谷的势力,天机子的声望和能力,想要查一件三百多年前的事,虽然会很麻烦,却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得不到答案,最后需要求助于我。”
    非白轻叹:“除非有人暗中阻拦。”
    祁念一点头:“能有这个能力的人不多,和这一切联系最紧密的,就是玉华清。”
    她转身看向非白:“天机子和隐星有旧,那你呢,为何在听到她的名字时,如此失态?”
    非白有些讶然,原来刚才她什么都察觉到了。
    他身上的玄色宽袍无风自动,眉峰压下时,显得他眉眼极为凌厉,镌刻着锋锐剑意,叫人不敢直视。
    但祁念一从小就是个不知道什么叫怕的。
    正如她从不觉得非白可怕难以接近。
    非白在她眼中,更多的印象其实是“割裂”两个字。
    他分明一身气势孤绝,以身为剑者,自当怀有天下最锋利的剑心。
    但他性子却又温润如一坛醇酒。
    或许是因为隔着三百年的沉睡,又或许是因为他空白的记忆。
    他被她带出无望海时,是一张无暇的白纸。
    他是剑灵,本该不染红尘的。
    但她所修并非无情道,她的剑也并非无情剑。
    全然隔绝于世的无情,虽无暇,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非白生而有灵,既有灵,那便生而有情。
    这世间虽然时有污秽肮脏事,但她既然把非白带出来重见了太阳,总也该让他见过红尘和纷繁人世才好。
    既如此,就得帮他把他失去的记忆找回来。
    有了记忆,人心才能漂泊时有所依靠。
    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
    非白缓缓敛起眉,极黑极深的眼中蕴着不解。
    “我总觉得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非白轻声说,“可能也算不上认识,但她,或者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一定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剑灵会失忆,这也是件很神奇的事。
    “你之前说想起来了一部分事情,是什么?”
    非白眼眸低垂:“想起来了一个男人。我好像和他有着很深的关联,他带着我去战斗,那场战斗应该很艰难,后来我就被遗落到了无望海,但我不知道他是谁。”
    想起来一个男人?
    祁念一想起了封存于非白剑身之上的师尊的信。
    该不会是师尊吧?
    “但你不是说,我是你唯一的剑主吗?”祁念一不解地问,“怎么又多出一个男人?”
    “他不是我的剑主!”
    非白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那个人可能跟我有某些关联,但是他并不是我的剑主。”
    他顿了顿,声音缓和下来。
    “我就只有你一个剑主,我绝对不可能认错的,这是刻在我灵魂里的东西。”
    之后,便是一路无话。
    许久后,祁念一才说:“我其实挺好奇的,铸造你和另外六把剑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看着非白的侧脸,还有一句话没说。
    白泽死后,天地无灵。
    她此前遍访铸剑师,得到的答案都是,此间世天地,绝无可能有剑灵的出现。
    那你又是从何而来呢。
    非白思路完全跑偏了,他想起来那柄紫水晶剑上的铭文,嫌弃说:“那种登徒子有什么好好奇的。”
    祁念一睁大眼睛:“什么登徒子?”
    “没什么,你听错了。”
    山路过半,非白望着自己和祁念一紧紧交握的双手,心里开始打鼓。
    “我们这样,没问题吗?”
    祁念一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甫一听到非白说话,愣了下,顺着他的目光看着他们交握的掌心。
    “哦,忘了跟你说,我有个想法。”
    祁念一深思片刻,说道:“我觉得我们现在还不够深入了解对方。”
    非白心跳得飞快,捂着耳朵说:“你……想怎么深入了解?”
    祁念一一本正经道:“身为剑主和剑灵,我们距离人剑合一的状态,还缺一点神魂交融。”
    “神、神魂交融?”非白感觉自己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如何才算神魂交融?!”
    他还没来得及想些有的没的,就看见祁念一转身,双手握起他另一只手,两人执手相对,她认真道:
    “往后我们每日都牵手至少一个时辰吧,剑者之剑全系双手,我们用手来感知对方的气息,长此以往,方能融入彼此的气息。”
    非白的脸红心跳瞬间没有了。
    “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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