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目标已经接近警方的视野,就等着到时候一举擒获朱家走私的证据。

    临行动的前一天。她有些不安。整整一天,待在谢文湛的办公室。看来来往往的便衣公安人员,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什么特别行动队,稽查组,河南文物保护总会……四面八方,都在做准备,为成功缉拿朱炎岐做安排。

    根据谢文湛提供的“十七行走私文物清单”。警方进行了详细的调查。这起案件,毫无疑问将会是新中国成立后,河南破获的最大的走私文物案。涉及到三代青铜器四十七件,高古瓷器五十六件,高古玉十八件。明清家具二十九件。造像赏炉三十三件……

    绝大多数古董,都是朱家联合洛阳,郑州,开封三地的盗墓贼挖掘古墓所得。

    所有看过这一份清单的人,都会为朱家藏匿的文物数量之巨而惊叹。

    连她也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按照清单上所列的这样。朱炎岐很可能面临的是无期徒刑。”

    “朱炎岐今年七十八岁。”谢文湛这是在提醒她。所谓的无期徒刑,对于老头子来说也剩不下几年了。

    “总之,朱家犯的事太大了。由不得他们再狡辩。”她把清单递还了谢文湛。谢文湛把清单放进碎纸机里。把头低着,似乎心里藏着什么话。

    她看他良久不说话,也有点慌:“文湛,明天的行动,你是不是没把握?”

    “不是对行动没把握……是我对你没把握。”

    她哼了一声:“到底什么事,你说啊?”

    “白汐,宋家倒闭的那天,我派人把宋家给抄了。现在青铜神树在至尊行的古董仓库;前几天,张钰廷也来找我谈判,要加盟至尊行,求我放他们家一条生路。也不知张钰廷哪里得到的消息,贿赂的东西是九龙玉杯……”

    白汐傻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青铜神树,和九龙玉杯。此时此刻,就在谢文湛的手上?!呼吸开始重了,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东西找回来了……犯人即将伏诛。这也就意味着,向世人澄清六一九文物案的日子,不远了。

    她由衷道:“谢谢你。”

    “不用谢。”谢文湛眉头蹙起,但目光很小心地凝视她:“白汐,有一件事我没把握。一直很犹豫,到底该不该问你。”

    “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他凑近了一点,目光中却有一种灼热。似乎真的很为难开口,但谢文湛毕竟是谢文湛。永远明白什么时机问什么问题。所以从不会错过任何机会:“白汐,假如程璋的大仇报了。你会留下来,还是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问完了。气氛就陷入了沉默。

    谢文湛万般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眸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这么绵长而灼热地流淌着。似乎要把人给拉入万丈深渊。

    白汐听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情更加错综复杂。说不出是惊喜,还是遗憾。惊的是,谢文湛居然意识到了她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居然这样,还能毫不犹豫地爱上自己。遗憾的是,她也保证不了将来,真的会和他在一起。

    谢家,总不会要一个妖怪儿媳妇吧。

    本来想说“笨蛋,我不留下还能去哪里?”到了口边,却不敢轻易承诺什么。但望着他的眼眸,好似一汪深潭。就这么沉溺进去,溺死人也无所谓。却更加不忍心说“我不想留下。”沉默半晌,只能折衷地回答道:“再让我考虑考虑。”

    一刹那,她似乎看到了乌云遮住了月亮。谢文湛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下来。他相当会掩饰,坐在阴影当中,一言不发。她知道,他肯定伤心了。但承诺了,那就是一辈子。她不敢这么轻易地把自己交给谁一辈子。

    这一天晚上。谢文湛没让她陪着“睡”。自己反倒觉得寂寞起来。对面的房间很安静。听了一会儿新闻联播。就没了声音。她悄悄下床,透过缝隙,看到对门的灯都关了。睡不着,闲得无聊,就打开手机玩。却发现有一条未接短信。

    是安妮发来的:“青花,董董去开封了。你要照顾好他哦!”

    什么?董明堂来开封了?他怎么不通知自己呢?立即打了个电话回去。是安妮接的:“嗨,青花你还没睡呐……对,董董是购买了今天下午的机票去的开封……他去的很急,没有说住在什么地方。只说了去见什么顾老先生……”

    顾老先生?她吓了一跳。顾亦泽是么?!抬头看了下日历。该死!她居然把这茬给忘了。后天就是董教授的周年祭。董明堂这是亲自来开封,捉顾老先生去爸爸的墓前磕头么?!但,但顾老先生现在应该是禁足在家中吧!

    她当即打了个电话给董明堂。但是手机关机。接不通。又打了个电话给陆恒。陆恒倒是知道的清楚一些。说董少前天打电话给顾亦泽,顾亦泽说开封这边走不开。除非董少亲自来开封接他。才可以去董教授的坟前磕头。

    董明堂一心想着要让顾亦泽在父亲的周年祭上磕头道歉,也不管这个要求有多么奇怪。点头答应了。到了今天下午。董明堂交代完了公司里面的事情,就蹭蹭蹭卖了飞机票。火速飞去了开封。但是到了晚上,消息全无……

    白汐慌了。不由得联想到前几日的黑猫报丧。难道,这报丧之事,指的是董明堂?!

    觉也不睡了。她赶紧敲开了谢文湛的卧室门。把事情给他说了。谢文湛二话不说,打了个电话给刑警大队。不一会儿刑警大队那边就有了反馈:顾亦泽今天傍晚出门买菜。至今未归。刑警破门而入,发现顾亦泽家的古董已经搬完了。

    听完了电话,白汐颓废地坐在沙发上。

    顾亦泽,他们居然都忘了这一环!这个狡猾的老人,每天都提着个布袋子去上街买菜。却在悄无声息间,将一屋子的古董都转移了!更可怕的是,顾亦泽前几天联系了董明堂。要董明堂来“接自己”。而现在,董明堂却不见了。

    “文湛,我哥哥他……不会出事吧?”她很茫然,一种浓烈的不祥之兆,充斥在心头。去年的这个时候,她送走了跳楼的董教授,送走了吃安眠药自杀的董青花。难道今年,就轮到董明堂了吗?不,老天不能这么残忍……

    “不会的。白汐,你先冷静一点。我会派人尽快把董明堂的下落给调查清楚。”

    “不,我要帮忙调查。”她握紧了双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慌了阵脚,反而更危险:“文湛,送我去顾老先生家。我可以查出来他去了哪里。”

    谢文湛答应了。

    半夜匆匆忙忙赶到顾老先生家。还是从前看的那一间二层小洋房。但是如今,已经人去楼空。只有淡淡的古董灵气,徘徊萦绕在楼宇中,久久不愿离去。他们来到院子里,这里有一颗两百年的银杏树。白汐摘了一片叶子,挽出一个起灵的手势。

    “告诉我,这里的老人去了哪里?!”

    叶子颤颤抖抖地摇晃了一下,开始在空中飞舞出一道道轨迹。白汐把所有的笔画都记录了下来。连缀成一句话——

    “宗仁码头。101号港口。”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什么是扳指:扳指是一种护手的工具,带于勾弦的手指,用以扣住弓弦。同时,在放箭时,也可以防止急速回抽的弓弦擦伤手指。古人亦称为“机”,意义类似于“扳机”,表示扳指的作用相当于扳机。传统的汉族扳指儿与蒙古族的扳指略有区别:汉族扳指儿从侧面观是梯形,即一边高一边低,而蒙古族、满族的扳指儿一般为圆柱体。据考证,桶形扳指主要出土于14世纪以后。

    烧蓝工艺:烧蓝是指将整个胎体填满色釉后,再拿到炉温大约800摄氏度的高炉中烘烧,色釉由砂粒状固体熔化为液体,待冷却后成为固着在胎体上的绚丽的色釉。因为此时色釉低于铜丝高度,一般要连续四五次,直至将纹样内填到与掐丝纹相平。这个工艺就叫做烧蓝。

    早期的银蓝珐琅工艺品,是由清代内务府,广储司设的“银作”来生产,这些工艺品都是为皇宫贵族服务的。直到请晚期,民间才有流传。

    所以如果判定一枚烧蓝扳指是清中期的,就可以确定是宫廷的内务府出品的。

    第58章 营救

    绑架的消息传出去后,今日的缉拿行动就成了缉拿+营救行动。营救的是天下第一大傻缺董明堂。这厮自己从a市跑到开封,自己钻进贼窝去。现在好了,生死两茫茫。该同情呢,还是该无语问苍天这智商怎么办的公司?!

    苍天无言,董明堂现在7终于作死成功了。把自己弄成了人质。

    还是没有开出筹码的人质。白汐简直要哭了。

    谢文湛陪着她去报了案。白汐一整夜都没睡,坐在警察局户籍管理处的沙发上。发呆,望天花板。还蹭了蹭谢文湛的脸,但是他说了什么。自己也听不进去。直到白日来临的时候,挨不住困倦之意,才挨在谢文湛的肩膀上,小睡一会儿。一睁眼,谢文湛订的早餐外卖都已经过来了。她心太累,连手都不愿意伸出来拿勺子。

    谢文湛看她不吃,就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小鸡蘑菇粥。吹了吹,送到她的口边。张嘴,吃掉。他继续喂。喂完了粥喂荷包蛋。喂完了蛋再喂了一盒抹茶松饼。全吃完了,拿过手帕给她擦了擦嘴。再印上一个绵长的吻。

    “走开,我想一个人静静。”她没心思亲昵。把他的怀抱往外面推。没料到谢文湛手上还拿着汤勺,粥什么全洒在他的西服上。

    谢文湛真的走开了。只是他走的并不远,只是在走廊外,一边清洗西服上的污渍。一边透过窗户看着她。而且,这个回头的动作频繁了些。白汐明白,谢文湛这是害怕自己趁他不备,跑到宗仁码头去救人。虽然,营救的指挥嘴上说着什么特警,什么布置,让她放心,政府不会丢一个大活人不管的。但是,她还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

    董明堂,我最倒霉的事情,一定是认了你这个大白痴做哥哥。

    她想笑,怎么笑不出来啊。

    往日董明堂的婆妈,唐僧,嘴炮,以及动不动撸袖子就干的架势。一一浮现在眼前。平日看起来那么可恶和白痴,可是现在,却十分怀念。算了,她认栽就是了。这一年已经栽过很多次。不差这一次。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就是刀山火海,她也得去救董明堂啊!这是董青花唯一的哥哥,董家唯一的独苗!

    扶着墙壁站起来,她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来了雨。谢文湛迎了过来。她抬起头,露出小猫一样可怜的眼神:“文湛,带我去码头。”

    谢文湛是拒绝不了她的。尤其是,当她这么可怜,这么软弱地哀求他的时候。心里最柔软的角落,被她的一个眼神刺穿。这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跟着她胡来算什么,他甚至愿意为她去死。于是,开了一辆车。到了宗仁码头。摇下车窗,看外面的天已经阴翳地灰沉沉下来,还有一声声闷雷样的响声传来。

    白汐知道,这根本不是闷雷。而是交火声。

    能出动特警,稽查队。可见盘旋在这一带的走私团伙,也是装备有枪。支。弹。药的。

    文物走私,和跨国贩毒一样。在巨额的利益链背后,滋生了社会毒瘤的生长。比如黑。社会。这些黑色势力往往会成为文物走私的保护网。现在,盘踞在这个宗仁码头的。不只是朱家秘密培养的走私文物的员工,还有和开封古董黑市密切相关的一伙犯罪团体。

    走私成功一单,付一笔钱。为了钱,法律在这些人眼中就是个屁。

    下车前。她看见谢文湛从座位底下摸出一把蹭亮的手。枪。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武器,不得不承认,很漂亮。黑色的枪管泛出一种幽蓝的光芒。锃亮的枪把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握在他指节修长分明的大手上,很是相称。

    她不知道谢文湛枪法怎么样,不过觉得假如这枪只是装饰品。那也太可惜了。但他发现自己凝视着抢,就把抢塞进了口袋: “白汐,待会儿跟我走。不要和我分开。”

    她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下了车。谢文湛实在太小心了,连走路都挡在她面前。似乎一颗子弹袭来,宁愿自己死,也要她活下去。

    到了特警指挥部。她看到了一个军官走了过来。接待他们在外面休息。并且告诉了他们,枪战是昨天傍晚开始的。当时,朱炎岐下了命令,开始搬运文物上船。特警队及时出动,试图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是惊动了附近的“贼窝”。

    这些贼窝平日吃了朱炎岐不少的好处。走私的保护费向来是他们收入的主要来源。现在,财路被人断了。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端起枪,护卫着商船驶离港口。可惜早先一步,海关就把船闸给锁了。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于是,特警与这些走私贩,黑势力,开始了一场激烈的火拼。对方人数众多,大多是土匪,盗墓贼出生,浑身上下都是血气。这一次被逼到绝境。打算不死不休。而根据前方的情报,现在的形势是:朱炎岐与黑社会的头子,全部在商船上,似乎正在指挥着属下在铁栅栏底安防炸药,打算炸开船闸。逃离海关。

    而董明堂的消息,也有了。是顾亦泽主动打了电话给他们,要求放自己和朱家的商船出国。就可以放了董明堂。言外之意,假如他们不批准要求,董明堂的小命就玩完了。所以,前方的压力很大。一方面要防止歹徒真的点燃炸药,还要救人。

    白汐注意到,外面有人用担架抬着伤者经过。是中了流弹的军官。

    这里是真实的战场。容不得你还存什么妄想。一颗子弹就能结束人的生命。

    谢文湛沉默听了半晌,牵着她的手走了出来,用手拨开她略凌乱的头发。试了试额头的温度。但她还是无动于衷。只是望着特警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假如,他们真的没有办法。也可以选择放弃人质吧?因为,真的没有办法呀……

    “文湛,我要下去救我哥哥。”

    谢文湛的手指停住了。良久才靠在她耳边道:“白汐,你去我也去。”

    “傻瓜,董明堂和你又没有关系,逞能干什么?!”她冷笑道:“在我看来,你们都是区区凡人而已。只会说着大话,但是真的干起活儿来。什么都不行,什么都要靠底下人去做。但我一个人,就可以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

    “白汐,你的能力我不怀疑。我只是要告诉你,你如果去逞能,我也会陪着你逞能。”

    “谢文湛,你不想活了吗?!”

    “我不活,也要你活下去。”他冷酷道:“白汐,你对自己的重要性,理解的不够透彻。”

    “谢文湛,我讨厌你们谈什么生生死死的。你当人命是儿戏呢?!”

    “我从没当人命是儿戏,只是你把我的心意当做儿戏而已。”他似乎被激怒了:“白汐,包容你的任性也是有限度的。我告诉你,我要的是你的一辈子。不管你的心思放在哪里,是想程璋还是想董明堂,总之,你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她再一次被他堵得无话可说。谢文湛,算你狠。她居然放下了冲动,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待消息。谢文湛脱下大衣,为她披上。手掌包裹着她的小手。焐热了许多。还放在嘴边深深一吻。她有些痒,但是不想打扰这片刻的亲昵。但是不一会儿,前方又传来消息:顾亦泽再一次打电话给他们,说再不放过他们,就杀了董明堂。

    她的心,都揪起来了。抬眼看到一个传达室,四面都是墙,挂着一个壁炉。于是招呼谢文湛:“我想去那里等消息。你别老跟着我。”谢文湛答应她了。并且狡猾地把壁炉生了火。自己守在门外的长椅上,安静地等。

    待屋子里没人了,白汐想笑,非常想笑。谢文湛,我是什么,我是火里死去的人啊。怎么会怕火……你太聪明,却不够了解我。

    从壁炉的烟囱里出来了。白汐抓紧时间,循着枪声赶到了他们交火的地点。这时候,雨已经小了许多。滴在皮肤上却冰冷冰冷的。满地军绿色的弹壳,踩着都觉得生疼。她悄悄猫着腰行动,尽量避开所有障碍物。不一会儿到了战场。

    港口的码头上全是武装的军人。实枪荷弹,枪林弹雨。

    此时此刻,她已经能感受到古董的灵气了。朱炎岐把这么大一座藏宝库放在这里。在她眼里,实在太醒目了。于是慢慢地移了过去。先看到一个穿着船工服的男子,在一个电话亭旁打电话。手里拿着一支枪。嘴里含混的是开封的方言。

    她捏起一丛火。烧了电话线和路灯的线路。“啪嗒!”一声,这男子被她从后偷袭,得手了。

    偷偷换上工作服,继续潜入。一路上,她还发现了血迹和已经空了的枪。似乎自己已经快要深入敌人核心地区了。但是就在此时,走廊上又传来杂沓的步声,数人簇拥着一人进来。看清楚了是顾亦泽,她简直要叫出声来。

    但对方人数太多。而且没看到董明堂,她不能贸然下手。

    然后,她看到顾亦泽走到了码头边上。一艘大船驶过来了。放下旋梯,走下来两个人。通通荷枪实弹。不知道它们说了什么。顾亦泽点了点头,然后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样青瓷莲花碗。隔着老远,她都能看清楚这青瓷碗那琉璃般的色彩,带着一层难以言喻的雍容儒雅的清亮。即使灯光这么黯淡,但它幽幽冥冥的光华,依旧夺人心魄。

    白汐的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两个大字在心底慢慢放大,再放大。她最后的一个猜想,被证实了——“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

    这是传世唯一的“柴窑”瓷器!

    这是“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诸窑之冠”。

    这也是前河南博物馆镇馆的四大国宝之一!

    就这么突兀地出现,美丽的连银河都黯淡了下去。顾亦泽又极快地收了起来。一刹那,光华熄灭。似乎美得就不该存在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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