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那位妇人吊着眼睛怒骂道:“看好了!这就是想跑的下场!进了我这春意楼里,就别想着出去!”
    这是在做什么?万宝妆住在舒适圈里久了,看着面前的场景,竟然有些分不清状况。
    “阿姐,如果不是秋娘,是不是我也会这样?”新雨突然有些伤感地开口。
    万宝妆疑惑地看着新雨:“什么意思?”
    “阿姐,我本来也要被叔叔卖到这样的娼妓楼里,是秋娘在城门口看见了我,主动说这丫头长得不行,卖到楼里没卖给她有钱拿,所以我那个叔叔就信了秋娘的话,四两银子就把我卖给了秋娘。”
    万宝妆一时间震悚到不能说话,不光是这件事里面的信息,还有对面前的情况也终于有所了解,可居然反应不过来。
    新雨又带着些许回忆说道:“其实秋娘人很好,阿姐,你是个好人,便是秋娘告诉我的。我总是趴在柱子后面观察,秋娘虽然骂了我,却也不会管我。看得多了我就发现,如果她上下甩帕子,还笑着点点头,那就会是个和善的好人家。”
    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却也会在艰难中给予善意,人心难测,人心难得。
    “我不是娼妓!我也不当娼妓!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人都能贩卖我!贱卖我!只有我自己不可以做我自己的主!”
    听到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万宝妆猛地看了过去,只见那位瘦小的女孩,一边吐血一边怒斥,她那么小小身体里,仿佛有着无穷尽的力气,挣扎着,斗争着!
    一旁的女子像是年长了些,她抱住这个女孩哀求道:“妈妈,你就放过她吧,她还小啊,才十几岁,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那泼辣的妇人乜斜着眼,讥笑出声:“她过得好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卖到了我这里,就是我的人。”
    说罢就叫一旁的壮汉拿棍敲打这两人,两个女子惨叫不已。
    “看好了!楼里的姑娘们,不听话就是这样的下场!”
    新雨在一旁难过地喊了声:“阿姐。”
    清泉和小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坐在一旁看着万宝妆脸色阴沉,从来没有见过阿姐这般生气。
    看见身后的几个孩子,本就被触动的人好像生出一种无畏的勇气,万宝妆安抚道:“不用担心。”
    说罢,她就下了车,径直地走了进去。涂月在一旁不住地叫喊,都叫不住她,车上又还有小少爷,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想到新雨和清泉都站了出去,跟着阿姐一起走进去,小景便也坐不住了,闹着要跟上去,涂月只好带着人挤了进去。
    只见万宝妆高声叫住他们:“停下,你们是要当街打死人吗?”
    那位妇人便嘲弄地看过来:“哟,这位女郎好生标志啊,我打的是自己春意楼里的人,关你什么事啊?”
    万宝妆走上前,两位女子的伤势看得更是清楚,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满地的血色刺入眼帘,她心中一痛,抬眼和那妇人说道:“你再打下去,两人可就真的死了,你花了钱就是为了买两个死人吗?”
    那妇人很是不在乎,讥笑道:“那又如何?”
    万宝妆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怒意压抑不住:“那你可要得偿所愿了,都打成这样了,就干脆这样放任不管,想必待会便会死在这街上。”
    那妇人脸色一沉,吩咐道:“大茶壶,你去看看。”
    大茶壶放下棍子,粗鲁地翻了翻两人身子,他手黑、心毒,这么多年来打的人不计其数,这个伤一看就是活不长了,于是对着妇人摇摇头:“鸨母,确实是不行了。”
    那老鸨待不住了,走上去踢了踢那个小女孩:“该死的,老娘可是花了十两银子,你这一顿打都熬不住!”
    听到这话,万宝妆心里一沉,难道真的是活不成了吗?
    她走上前去,蹲在那小女孩的旁边,女孩被打成这样,还是能看出她清秀可爱的长相,难怪这位老鸨要花十两银子买下。
    她给那女孩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小丫头,你还好吗?”
    这个小丫头吐出嘴里的淤血,血中还带着断齿,淅淅沥沥地掉落在万宝妆雪白干净的手指上。
    万宝妆还不曾在意,反倒是这个小女孩自己在道歉:“不......不要......弄脏了姐姐的衣裳。”
    听到这话,万宝妆的心像是被冲击离散般,弥漫着不知味的苦楚,边上那位年长的女子更是掩面痛哭。
    那位老鸨站在一旁,嗤笑道:“这位女郎是怎么了?莫不是对我们楼里的姑娘心生怜惜,也想进来?”
    “你给我放尊重点!”
    涂月将手上的小刀甩了过去!擦过那位老鸨的脸颊刺入楼上。
    “啊!!!”
    吓得那位老鸨花容失色,踉踉跄跄地往后躲,脸上的粉脂一层层地掉落。
    战荣景摆出他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侯府小公子的谱,目下无人地说道:“小爷的阿姐,可不是你这种货色可以欺辱的。”
    那个大茶壶赶忙扶着腿脚不稳的老鸨,老鸨心有余悸地看着刺入门栏上的小刀,寒光四射,尖锐可怕。
    她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满头发饰与发髻摇晃摆动:“你们要干什么!我教训自己楼里的人,还要你们插手吗?”
    战荣景见多了这样的人,在京城多的是仗着有一点点权利,便肆意教训鞭打下人仆役的人家,他还想说些什么话,
    万宝妆却站了起来,对身后的人举了个握住拳头不必说话的手势,怎么能让几个小孩子冲在最前面。
    见到万宝妆这副凛然模样,战荣景和涂月像是十分吃惊的样子,从来没见过她这般生气的时候,但也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垂着手站在一旁。
    她勾起嘴角,眼里却冰冷无比,毫无笑意:“这位老鸨,反正这两人都活不长了,不如就卖给我吧。”
    老鸨挥了挥手帕,像是觉着之前失了颜面一般,脸上露出贪婪的笑意:“好啊,一人一百两,两人就是二百两,人你就直接带走吧。”
    万宝妆握紧了拳头,脸上却不显,挑起眉头似讥似笑:“老鸨,她们都要死了,你还想讹钱呢?”
    没料到那位老鸨哈哈大笑,笑得那般恨意那般咬牙切齿:“那又怎样,进了我的门,就都不是自由人!谁也别想出去!”
    “你不要欺人太甚!”
    新雨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愤懑地朝她大声说道。
    万宝妆反倒是气笑了,她愤怒气盛,目光如炬,缓缓地从怀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在对面贪婪的眼神里,又拿出了一张。
    她心中蓦地升起一股凶狠之意,语气却越发坚定,一字一句地说出来:“这二百两,我能随便拿得出来,可是你敢收吗?”
    那边的老鸨和大茶壶反倒是迟疑了片刻,大茶壶踮起脚尖往外瞅了瞅,附在妇人耳朵说了句:“他们的马车好像是那位侯府里的。”
    万宝妆却没有理会他们的窃窃私语,把这二百两拿在手上甩了甩:“今日我随便拿出二百两买两个死人,明日,我又出二百两,就不知道是上哪去买的人了,又是雇的谁了,毕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面对这样亮这样直击人心的眼神,那老鸨有些退缩和害怕了,缩在一旁看向她们几人。
    刚刚只注意到这女郎长相标致,现在这通身的气派,后面还跟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少爷,不仅如此,出门还有丫鬟小厮还有武艺高超的随从。
    她怕了,可是没有人给她递个梯子,只能是僵住站在原地。
    这个时候,一位粉脂抹面的女子从楼里跑出来,看似讥讽道:“哎呀,妈妈,这都是两个死人了,特别是那个翠玉都老得掉牙了,就不要再理她们啦。”
    老鸨得了个台子,匆匆道:“我买一个人十两银子,你现在给我二十两,都带走吧!”
    万宝妆没有纠缠,拿出两锭银元宝,缓慢地放在里地上,抬头那一眼,让对面的老鸨和大茶壶都有些心悸。
    “卖身契,给我。”
    老鸨在一旁尖叫:“给她给她!快给她!”
    拿过卖身契,万宝妆弯腰抱住那个瘦小的女孩,嘱咐道:“涂月,将人带上马车,我们走。”
    第38章 奈何   她应该是快乐的
    万宝妆抱起那个女孩往外走时, 那个涂脂抹粉的风尘女子突然扔了一个手帕过来,正巧扔在万宝妆怀里,她笑嘻嘻地捂住嘴巴调侃道:
    “哎哟, 这女郎还爱惜地抱着人走呢。”
    那手帕是有些重量的,像是有东西在里头,不然也不能径直地扔入她怀里。她偏过头看了眼那个女子, 她明明在笑, 看起来却像是在哭。
    不忍细看, 她抱着人匆匆坐上马车:“先回家, 新雨去把未名湖街那个老大夫叫过来。”
    几人匆匆忙忙地回到房子里,万宝妆抱着人放入了正厅后面那个房间, 两个女子并排躺在床上。
    “清泉, 去给姐姐打盆温水过来。”
    那位年长的女性柔媚地开口, 带着多年的戏腔:“可不要弄脏了女郎的被褥。”
    万宝妆冲她安抚一笑:“没关系的,不打紧。”
    清泉听话地拿了个盆,把小火炉上的水和井水混合了一下,好歹是端了一盆温水过来。
    万宝妆去外面倒了两杯温水过来, 扶着那位年长的女子喝了两口。又把帕子打湿给人好好擦了擦脸,擦净脸以后, 她发现那个年小的女孩,像是才十岁出头的样子, 和当初的新雨一般年纪。
    她一边擦一边柔声问道:“妹妹, 你多大啦?不要睡着了好吗?大夫马上就会来了。”
    小女孩的出气越来越微弱, 反倒是一旁的女人为她解释:“她还小, 才十二岁。”
    小景在后面不忍心地说了一句:“比新雨姐姐还要小一岁。”
    清泉有些难过地点了点头:“嗯。”
    那位柔美的女子怜惜地笑了笑,眉眼间都是美丽的风情:“她很是命苦,从出生是个女孩起, 就被奶奶打骂,后面卖给别人做了童养媳。没想到那个婆家也是可恨的,见她进了屋门,自己的儿子身体却没有好起来,对她非打即骂,没有一天给她吃过好的。后来做她小丈夫的小郎君病逝了,她的日子更加难过了,又被人卖到这楼里来。”
    那般凄楚悲切的声音,不知道在诉说着谁一生的不如意。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新雨焦急的声音:“阿姐!阿姐!大夫来了!”
    好不容易等来了大夫,没料想那个老头子居然不去医治!
    万宝妆怒不可遏,在春意楼门口一直压抑着的怒意一齐迸发出来:“你是一名大夫!大夫不就是救死扶伤的吗?在你面前除了患者她们没有别的身份!”
    “她是无恶不作杀伤抢虐吗?还是杀人放火毁人性命!她不过是被人卖入青楼,苦苦寻求一条出路罢了,为什么你不治吗?”
    那老头子十分倔强:“会有损老夫的名声!今后无人来店里看病!”
    万宝妆只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顾虑,只能劝他道:“你来这里帮人看病,谁也不知道你治的是谁啊?”
    老头子吹着胡子还是十分固执己见:“不行,就是不行!”
    那位拎着药箱的小药童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茫然又急切地看着几人争吵。
    万宝妆又看了眼躺在一旁的两位女子,她们太瘦了,脸上都是病态的惨白无力,面如金纸。那位年长的女子笑得温婉又无奈,双瞳剪水,雾鬓风鬟散落在一团:
    “女郎,不必如此,生死有命,奴早就知晓了。”
    万宝妆只觉得悲哀,一股挥洒不去的暴虐在心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这时候,小女孩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一股愁思幽恨暗暗滋生,她像是有了些力气般撑起身子说道:“都说人家悲喜各一半,为何到我这就都是悲呢?”
    “我想掌控自己的命,我想跑,可是我跑不了,我求着翠玉姐姐帮我跑,她就落得如此下场,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世上谁都可以随意操纵我的命,只有我自己不可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章节目录

古代舒适圈日常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PO文屋只为原作者花蔓川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花蔓川并收藏古代舒适圈日常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