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皇后板着一张脸,阳平侯曹郃坐在女儿面前,宫人们奉上用新蜜调好的蜜水之后,就垂首退了下去。

    曹皇后心情不好的时候,责罚宫人是家常便饭,宫人们都不敢在皇后面前多做停留。

    “阿父,郑良这会在朝廷上也太得意了吧?”曹皇后看着卮中的蜜水,没有半点胃口,她只关心郑夫人的事。

    后宫里女人多,原先还好点,但是皇帝瞧着太皇太后一点都不介意其他的女人生下皇子之后,后宫里那些个嫔御就和雨后春笋似得冒了出来,但眼下还是一个郑夫人有女,而且兄弟还得了重用。

    这可太扎眼了。

    “好了,难道你就没有事做么?”曹郃原本就不喜欢那些后宫嫔御争来斗去的事,他将手里的漆卮放在面前的漆案上,“皇后詹事没有将事务禀报给你?”

    “阿父!”曹皇后拔高声量,“这都甚么时候了,皇后詹事报上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又算的了甚么?我都要快给人爬到头上了!”她说着咬牙切齿,“真不愧是家姬出身,勾引起男人来简直一勾一个准,在进宫之前,还不知道在公主府里服侍了多少人……”

    “好了!”曹郃见着女儿口里的话越来越不堪,蹙眉看向女儿,“你是中宫!怎么和阡陌里头的村妇似得,满口污言秽语?若是这话传出去,你要如何?”

    “阿父,太皇太后已经不管后宫那些女人了,连你都不管我了么?”曹皇后说着越发觉得自己太委屈了就要哭出来。

    “你好歹看看朝廷,不要一门心思的扑在后宫那点事上。”曹郃见着女儿如此简直头大如斗,“如今风头最盛的不是太中大夫,而是皇太后的娘家侄子。何况郑夫人对你一向恭顺,你这是明摆着给人送把柄!”

    “……太皇太后偏心,连阿父你也偏心么?”曹皇后委屈的哭了起来。

    “太皇太后……”曹郃摇了摇头,在这位历经三朝的太皇太后心里,不管是外孙女还是侄孙女,没有一个能够越过亲孙子去。别说如今入主椒房殿的是自己的女儿,就算是蔡阳大长公主之女,若是胡闹起来,恐怕太皇太后都不会出头。

    “你母亲的话,最好还是别听。”曹郃已经对妻子绝望了,妻女凑到一堆就只晓得出馊主意。

    “阿父!”曹皇后抬头,面有不满。

    “还有,那个江都王主,你也少来往了。”曹郃这话一出来,曹皇后立刻睁圆了双眼。

    “为何?”

    “江都王主乃是江都王之女,宗室在长安原本就身份敏感,何况陛下说不定会对那些不服管的诸侯采取些许行动,你就别掺和进去了。”曹郃知道女儿想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干脆就揉开了和她说。

    曹皇后听后面色古怪。

    刘殊嫁在长安,自然要在长安走动,她和曹皇后交好,每过那么几日就要到椒房殿来看看曹皇后,和曹皇后说几句话。曹皇后已经是失宠了,只不过没人在明面上说出来而已。后宫的女人一旦失宠,除非识趣知道忍耐,不然多多少少都有些性情怪异。曹皇后也不能例外,甚至连她的母亲阳平侯夫人都拿女儿没有办法,也只有刘殊时不时去,陪她解闷。

    到了椒房殿,曹皇后和刘殊入座,说了一会话之后,曹皇后突然道,“我听说你的父兄德行甚好,和其他的诸侯比起来,十分不错。”

    刘殊闻言有些惊讶,“中宫……”

    “最近喃,长安里听到一些宗室胡作非为的事。你说这这样的事闹大了,能有甚么好处?长安的宗正也不是吃素的。”曹皇后笑笑,“还是要小心点,你说是不是?”

    刘殊起先还有些惊讶,曹皇后这一抬头,她立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中宫所言甚是。”刘殊知道朝廷对地方上的诸侯一向不怎么放心,甚至在先帝的时候,诸侯和朝廷那简直就是死对头,后来爆发诸侯兵乱,先帝对那些刘氏诸侯也格外不留情面,几乎杀了一大批。

    到了如今,诸侯权势大不比以前,可朝廷也未曾对这些亲戚放下戒心过。

    皇后这是向她示警么?

    “中宫,”一名阉寺上来,双手将一卷锦帛奉上,“这是赐予建成侯夫人之物,还请中宫过目。”

    过几日,邓不疑和梁萦就要进宫,太皇太后对梁萦很喜欢,她这个做皇后的多少要有些表示,至少要在太皇太后面前表现出来。

    “嗯。”曹皇后应了一声,接过阉寺手里的锦帛草草的看了看,“就这样吧。”这些都是她令女官选出来的,自己才不会在上面花费多少心思。

    “这不过就是个侯夫人,太皇太后也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曹皇后说着笑了几声,鄙薄之意从眉目中就传了出来。

    刘殊只是笑没有说话,心中想着怎么将这件事告知远在江都的父兄。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狂霸拽就是我的签名~

    梁萦:哎呀呀,来给你顺毛摸摸

    曹皇后:不好,我闺蜜有难了!

    ☆、第95章

    梁萦为了入宫探望太皇太后,起了个大早,为了第二日看起来不那么疲惫,她是坚决不准邓不疑乱来。原本新婚的时候,难免浓情蜜意最后做点事,但她坚决拒绝,邓不疑也只有朝自己浇了几桶冷水,然后在床榻上用被子裹成了一个卷。梁萦知道他忍得厉害,但是她也只能委屈他了。

    她一夜好眠无梦,但是第二天起来就瞧见邓不疑很是委屈的盯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的梁萦自己都有些不忍心,她赶紧爬起来穿衣洗漱,再对着那哀怨的眼睛一会,说不定就被吃干抹净连渣都没剩下。

    夫妻两个人一同去东宫,在宫门处验过入宫的门籍之后,便一起走在宫道上。臣子们除非权势熏天,或者是皇帝特许,不然就算是丞相,也得老老实实靠两条腿走路。

    邓不疑以前也来过东宫好几次,只不过去长信殿的次数非常少。太皇太后还在,皇太后虽然还在东宫,但是并不居住在长信殿。东宫有很多宫室,哪里会住下一个太皇太后就没地了呢。

    “你知道么?”去长信殿的路上太长,邓不疑闲着无聊就和梁萦说话起来,朝臣是不能再宫廷内喧哗的。但这次只是外孙女去见外祖母,规矩么……只要不过分,估计旁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梁萦看到邓不疑兴致勃勃的,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偏过头看着他,“怎么了?”

    “你还记得当年,有一次我随先帝到东宫来,你要带着我去登鸿台么?”邓不疑想起当年的事,眼梢眉角都是浓浓的笑意,漂亮黝黑的眼睛也因为面上的笑眯了起来。

    “啊……”梁萦早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那会身体年纪小,其实真实年纪不小了,自然也没可能和真正的小孩子一样。

    “那会我想,这个女子傻透了,哪里可以随随便便让个人去宫中高台的,要知道高台可以眺望远处,观察军机的呢!”邓不疑瞧着梁萦,话语里都有几分不怀好意,她瞧着他的那张脸,都能想象出那会的邓不疑一张傲娇脸。

    “哦,”梁萦瞥他,“那有如何?宫廷角楼处都有重兵把守,甚至还有弩兵,想要闯进来倒是不容易。”

    宫廷有无数的角楼,角楼之上设有弩兵,她说这话鼻子轻轻的哼了一声。

    “夫人这话说的没错。”邓不疑笑道。

    梁萦不去搭理他了,邓不疑自小就是不太搭理人的性子,说话起来,能把人给气的吐血,没成想到了这会还是没改。

    “待会到了太皇太后面前,你可别乱说啊。”梁萦突然担心起邓不疑会在太皇太后面前失言了,要是在刘偃或者皇太后面前说错话都没有什么,反正是亲戚。但要在太皇太后面前,她都不知道要怎么给他收场。

    “你当我几岁小儿呢。”邓不疑笑道,“我好歹也拜见过几次太皇太后,哪里会说不该说的话?”

    “那最好。”梁萦想了想,的确邓不疑是没有被太皇太后收拾过的。她心下安稳了一些。

    正走着,前面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内臣的身影,梁萦抬头一看发现是长信将行。长信将行算是阉寺在长信殿中爬到的最高的位置了,梁萦见他来,顿时停住脚步,“长信将行,可是太皇太后有诏?”

    “太皇太后无诏,”长信将行算是看着梁萦长大的,对着梁萦恭敬之余也带着些许长辈看着小辈长大之后的欣慰,“太皇太后令臣来接夫人入长信殿。”

    这话里没有邓不疑半点事。梁萦听着顿时眨眨眼,看向邓不疑,邓不疑倒是没有甚么不悦,“有劳长信将行。”

    殿内,太皇太后一心一意盼着外孙女快点来。年纪大了,又不怎么想管朝廷上的那些事,现在虎符归还给天子,她也就真的养老了。身体一日比一日差,旁人说她身子硬朗,可是到底如何她心里哪里会不清楚,“阿萦怎么还没来呢,再派人去催!”

    昌阳也盼着见女儿呢,但是瞧着母亲比她还急的模样,也不免去劝说,“阿母,都已经派了两拨人去了,这再派不好,过一会孩子就能来了。”

    “老妇年纪大了,等不了。”太皇太后摇摇头,“实在不行,派辇去接来。”

    “这可不成。”昌阳听太皇太后这话都吓了好大一跳,能在宫廷里用辇的那都是帝后。自家女儿已经嫁了出去,身上还有个侯夫人的身份,哪里再能和过去一样?但是昌阳心里还是喜滋滋的,至少这样还是能向长安表明,自己的女儿还是受太皇太后喜爱的。

    “这东宫里头,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太皇太后想的明白女儿为何会出言反对,她有些不高兴。

    老小孩老小孩,年纪越大,性子就越发像个小儿一样。昌阳见状,立刻和太皇太后说话,好让老母亲开怀。

    正说着,阉寺就满脸喜意趋步走来,“太皇太后,大长公主,建成侯和建成侯夫人已经来了。”

    “快快!”太皇太后原本还不高兴呢,听到这话立刻就高兴起来,“传他们进来。”

    不多时,梁萦和邓不疑走了进来,宫人们将席给两人摆上。

    “拜见太皇太后,大长公主。”两人站在那里行礼。

    “好了好了,平常就听人日日都这么说,少你们这两声也不算甚么,快坐下。”太皇太后笑的眼角的褶子都起来了。

    梁萦坐在席上,看着外祖母和母亲直笑。邓不疑倒是一收在外面喜笑颜开的模样,坐在茵席上老老实实,除非上面问话,否则一句话都不多说。

    “瞧着还行。”昌阳把女儿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通,瞧见女儿面色红润,双眼明亮,嘴角也有笑影,知道女儿过得不错。她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看见梁萦如此,心里自然是高兴,宫里的刘偃和曹皇后,如今连吵架都吵不起来了,以前曹皇后还会嫉妒那些女人到她这里来哭诉,到了如今连哭诉都没有了。皇帝都不去椒房殿,光是这一条就够她喝一壶的。还别说郑夫人最近风头正盛,产女才几个月,但又开始侍寝了。

    另外一个外孙女张女莹,和刘康简直闹得不可开交,前段时间才回广川国去,她担心这对小夫妻到了广川国内说不定又是要天翻地覆。

    看到梁萦和邓不疑这一对,新婚感情甚好,她心里也有个安慰。

    “善,善!”太皇太后冲着梁萦招招手,和她小时候一样,梁萦从席上起来,走到外祖母身边坐下,脸上都是新家妇的红润和羞涩。

    太皇太后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连声道好。

    “你啊抓紧一点,赶在老妇还没有闭眼的时候生个孩子。”太皇太后道。

    “大母,这才多久啊,就说这个了。”梁萦绿漆刷老黄瓜,可听到太皇太后这一句,还是免不了面上发红,她垂下头,怪不好意思。

    “哟,还害羞了啊。”太皇太后见着梁萦难得摆出一副娇羞的小女儿态笑的合不拢嘴,“做了新妇,早晚的事。你早些有好消息,等到大母看到你的孩子,大母就算到了咸阳原上,也算是能够了了一桩心事。”

    “阿母,好端端的,你呀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昌阳连忙道。

    “人迟早都有那么一日,活的越长,不通透都不行。”太皇太后感叹,她那一代的人,几乎都没剩下几个了,怎么能不多想?

    “臣……”邓不疑见状开口。

    梁萦唯恐他会说出甚么来,顿时一眼瞪过去。邓不疑接到她那一瞪,都没反应过来,才说出一个字,话就被吞进肚子里头去了。

    “嗯?”太皇太后看过去,“邓将军可是有话要说?”

    “正是,臣想说,不出一年,应当就会有好消息了。”

    邓不疑此话一出,梁萦脸上爆红,她抓住袖子一个劲的揉,将这片袖子想象成邓不疑的那张脸,恨不得揉来戳去,把他折腾的连亲母都认不出来。这话怎么好随便说的?

    昌阳顿时愣住了。

    太皇太后倒是一乐,“甚好,那么老妇就等着了。”

    “他说话就是有点孩子气,大母你别在意。”梁萦不去看邓不疑,只顾着和太皇太后说话。

    “多子多福,别人都日思夜想呢。”太皇太后向梁萦手上轻轻拍了拍,“这件事上不用害羞,大母心里高兴着呢。”

    阉寺趋步进来,“回禀太皇太后,陛下来了。”

    “陛下来了?”梁萦闻言赶紧从茵席上起来,就要躲开。外命妇不好和天子直接相见,最好还是回禀一下。

    “来,”太皇太后叫过一个宫人带着梁萦去旁边的宫室,昌阳见状也要跟着去。邓不疑瞧着也要去,结果被太皇太后叫住。

    “邓将军,待会陛下说不定还有事要问你。”太皇太后道。

    邓不疑闻言,只好老老实实呆在那里。

    刘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太皇太后和邓不疑,至于梁萦那是连人影子都没瞧见的,心里早就想到了,但还是有些失望。

    “拜见太皇太后。”刘偃对上首的太皇太后一拜。

    太皇太后点点头,“陛下怎么来了?”

    “来看看太皇太后。”刘偃说完,笑了笑,“不过的确有一件事要问过太皇太后。”

    “嗯,甚么事?”太皇太后有些惊讶,这个孙子自小就是个多动不爱人管教的,到了长大继位做了皇帝还是一样,半点都没有变,不然新政的那一滩摊子也不是她出来收拾了。

    “我想派人出使西域。”刘偃答道。

    “西域?”太皇太后蹙眉,“去西域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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