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有宝马,而且西域也饱受匈奴的压迫,若是能拉拢过来,再好不过。”刘偃答道。只不过这何人愿意去,他也未曾想过。要做这件事的人必须有足够的野心和耐心才行,不然恐怕是到了雁门一代就能打退堂鼓了,不过他也从来不放在心上。

    “那就随陛下的意思吧。”太皇太后这话算是答应了,“朝廷上的事,陛下自己决定吧。”

    这个孙子雄心勃勃,早年因为他大刀阔斧进行改革,被她敲打过,希望这么些年来,知道收敛一点。毕竟这治国如烹小鲜,快不得,一旦快了,说不定就要出乱子。

    “多谢太皇太后教诲。”刘偃抬起双手对太皇太后拜下。

    太皇太后叹气,“年纪大了,大母已经不可能再替你看着这片江山,祖宗的基业都在你的手里,以后会如何,都看你的了。”

    “……”刘偃一阵沉默,过了一会,他对太皇太后行了一个大礼,“臣谨记在心。”

    “嗯,”太皇太后点头,她看向邓不疑,“你和邓将军应该也有话要说吧?”

    “正是。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大母这里。”刘偃道。

    “那正好,你们君臣倒是可以说说话。”太皇太后靠在凭几上,面上露出些许疲惫之色。

    刘偃见状就让邓不疑和他一块出来,邓不疑出来的时候,眼里还有一抹不舍,刘偃瞧的真切,顿时就笑了,“怎么舍不得阿萦么?”

    “陛下。”邓不疑对刘偃一拜。

    “在长信殿,你不必担心甚么,先和朕回未央宫去,朕有话对你说。”这战事一旦开了头,再想刹住脚步就难了。他想要对北边用兵,而且国内那些不老实的诸侯也欠收拾,这一切都要有人来做他手里的刀,诸侯王已经有人在盯着了,收集罪证,只是迟早的事。他不打算立刻动他们,但若是他们不知好歹,那就教训了。

    邓不疑垂首,“唯唯。”

    宫人到昌阳这里告知了皇帝将邓不疑带到未央宫的事,昌阳一笑,“这也好,陛下器重他,日后你在长安的日子过得也舒心。”

    太皇太后的身体已经一日比一日差了,她作为大长公主,一旦太皇太后真的山陵崩,依靠着天子姑母的身份富贵是一定的,但不会和以前那么肆意潇洒了。

    以前日子过得比其他的公主长公主快活许多,是因为她母亲是皇太后,一母所出的兄长是天子。眼下就不一定了。

    “和阿母说说,这几日,他在夫妻之事上待你如何?”昌阳问这件事半点都不顾忌什么。

    这件事原本在梁萦出嫁之前就有专门的人教导过,但她还是要问一问。

    “他很好。”梁萦答道,在斟酌用词,“就是对这件事热衷过了。”

    “男子么,正常的。”昌阳一听就笑了,“若是对你相敬如宾,那才是有问题。这夫妻过日子,除非是我和你阿父这样的,哪个不是这样,偶尔还会因为甚么事吵起来。”

    新婚里头,丈夫黏着娇妻不放,是最正常的。只有尚公主的那些列侯们才会想要见妻子见不到。

    “不过他要是过分了,你也要训斥他。”昌阳伸手给她整理衣襟。

    “嗯,我知道的。”梁萦想起早起的时候,邓不疑那眼神,活似被冷落的小可怜,她就想笑。

    “对了,中宫也给你送礼。”说着她让宫人送来一卷锦帛,让梁萦看。

    “都是一些中规中矩的,估计是中宫让手下的人挑选的。”昌阳说到这件事的,笑了笑,“这性子,进宫这么多年,还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

    梁萦出嫁的晚,曹皇后从当年的太子妃到皇后,都已经在宫里呆了好几年了,但是这脾气只有骄纵和更骄纵的区别。

    前段时间,她都听说了,皇后在椒房殿里骂郑夫人是家姬出身,勾男人是一把好手这样的话。

    郑夫人的确是出身低微,甚至连良家子都不是,但和她那个兄弟一样,够谨慎,这么一段时间谨小慎微的,对谁都是笑脸。哪怕不知道她这幅恭谨的模样下面到底是怎么一颗心,但是谁不喜欢这样的人?

    这一比较起来,昌阳都觉得皇帝会喜欢曹皇后才怪,别说是装出来的,至少人家装的出来啊。

    “听说太中大夫这回还送了重礼?”昌阳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女儿说闲话。

    “嗯,太中大夫出手大方,不过他也没对不疑说甚么话。”梁萦想了一会答道。

    郑良出手大方,平常若是有人送这样的大礼必有所求,但是这么久了,也没见着郑良说上一句。

    “和他的姊姊一样,这对姊弟是聪明人。”昌阳感叹,口上这么说,心里到底是瞧不起两人的出身。

    “不过总比有些人好。”昌阳对皇后还是有不满,平常贵族家的新妇,嫁进来头几年都还要夹紧尾巴做人,曹皇后倒好,依靠着太皇太后,将骄纵之事做了个遍,现在宫中已经有皇女,这表明天子还是能够让女子受孕。皇后入宫几年没有消息,那么就不是天子的毛病了。

    “中宫这些日子已经开始求子了。椒房殿和少府的钱花的和流水似得。”昌阳面上有那么几分的幸灾乐祸。

    “……”梁萦听了这话,想起先帝时候董皇后的旧事,浑身上下顿时就出了冷汗。

    若是曹皇后一直无子,这宫里恐怕就要有大风波了。天子无嫡子,这原本就不是好事,可没有嫡子也不是一件多难的事,只要椒房殿里换个人就可以了。

    不过,这一切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

    中牟侯府内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头,侍女都垂首站在那里,半点声响都听不到。刘殊在房内写好了信,塞进竹筒里头,在外面加了封泥,身后一个陪嫁的侍女跪着。

    “将这个交给江都邸,让他们快马送回江都国。”刘殊已经从曹皇后那里得到了朝廷要对诸侯动手的消息,哪里还坐得住。

    “唯唯。”那侍女伸手接过,垂首退下。

    刘殊靠着凭几,将自己在长安的那些老情人统统想了个遍,发现那些个情人床榻上和条狗似得,等到真的有事了,就都不做声了,最后来告知她消息的还是曹皇后。

    想起曹皇后,她勾起一抹笑,说来,她还是要多谢谢这位中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邓不疑:老婆不让嘿嘿嘿,肿么办,在线等

    刘偃:来,我们去谈正事

    昌阳:他要是敢饥渴就踹他!

    梁萦:踹了几次了……

    谢谢小天使的霸王票

    ☆、第96章

    人老了之后,有些事就来的让人措手不及,太皇太后前两个月还和梁萦说话,要她早些生个孩子给她瞧瞧,结果没过几月,太皇太后就重病不起。

    昌阳和蔡阳两个一整日都守在长信殿,皇帝和皇后也在那里。梁萦已经出嫁,也只能在长信殿留那么一段时间,然后离开。

    太皇太后这一次生病来势汹汹,人昏迷不醒,有时候药汤都喂不进去。更别说其他的清水了。

    刘偃自己接过姑母手里的漆盏,一点点的给祖母喂药。给病人喂药需要技巧,不是一口气直接灌下去,需要更多的耐心。

    太皇太后人已经昏迷了过去,甚至连吞咽都不行,一勺药汤喂下去,就从嘴角边淌出来。这么多年太皇太后也生了好几次大病,但是和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昌阳和蔡阳两个人坐在一旁,瞧着眼圈发红,可不能落泪。梁萦坐在那里看着前几日还笑盈盈的和她说话的外祖母,垂下头来。

    “陛下,让太医署的人再看一回吧。”曹皇后最大的靠山就是太皇太后,她心里怕太皇太后这次熬不过去,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太皇太后这一次很有可能熬不过去了。太皇太后这个年纪算得上是古来稀,病痛连连,这一次病势凶猛,身体弱的老人哪里能撑的过去。

    “嗯。”刘偃眼下一片青黑,他也已经是熬了好几宿没睡了。白日里要和那些大臣在宣室殿议政,等到议政完之后就要马不停蹄的到长信殿侍疾,病人身边离不开人,尤其是到了夜里,一个不小心,没察觉到病人的状况,就要出事。

    刘偃这段时间,眼睛下面一片乌黑。曹皇后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脸都已经青了,但她也得挺着。

    “两位姑母暂且休息一会吧。”曹皇后道。她说完看见昌阳身边的梁萦,顿了顿。嫉妒心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哪怕现在明明知道梁萦已经嫁人,只要皇帝还要脸,就不可能和臣下的妻子有个甚么私情,尤其这个臣子还是皇太后的娘家侄子,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梁萦察觉到曹皇后的目光垂下头去,只当做没看见,反正这位头脑不清不楚又不是第一回了。在皇帝面前不想着多加印象分,还在吃飞醋,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评价了。曹皇后眼下在后宫也算的上是一片楚歌。

    曹皇后入宫几年无子,可郑夫人已经有一女了,而且皇帝还很喜欢她,兄弟也争气。皇后娘家,出了一个父亲能够拿得出手,两个兄长是一个比一个混账。

    不过这些都是皇后自己的事,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刘偃瞥了曹皇后一眼,“你也守了这么久,也去歇息吧。”

    夫妻两个两看生厌,如果少见点面,说不定心里还舒服一点。曹皇后闻言,只是当做刘偃不忍心她受累,面上多了点笑意,她点点头,到别的宫室里去了。

    刘偃坐在祖母病榻前照看,祖母灰白的面色让刘偃一阵心悸。虽然继位前几年祖孙两个为了新政的事针锋相对,甚至自己都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些讨好他的大臣也一并被下狱。那会他满心的不服气,不过现在回过头来,祖母那些作为,不能不说是正确的。

    太皇太后到底是经历了三朝,有些事比起他这个愣头青起来,看的要深刻的多。可惜这样的性子,他终究是难以学到一点了。

    他和老祖母到底还是两种人。

    刘偃瞧着太皇太后有些出神,宋绶走来,瞧见天子坐在那里,心下有些犹豫,但是还上前轻声道,“陛下。”

    “有何事?”刘偃瞧见宋绶来了,从席上大步走出去,宋绶见状立刻跟上。

    “从郑夫人那里传来的消息,郑夫人这次又有身了。”宋绶说这话的时候,心下都觉得郑夫人真是厉害,这才生了头一个皇女没几个月,就又怀上了。这运气,后宫里那么多人,郑夫人还真的是头一份。

    “……朕知道了。”刘偃听后沉默一会道。

    说罢又回到寝殿中了。

    这件事必须要告知给皇后的,不可能后宫嫔御有身了,不告诉给皇后。曹皇后知道之后,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发作,只不过脸色到底是不好看。

    等到人走了之后,曹皇后垂下头把郑夫人和刘偃两个在心里骂了个遍。

    郑夫人才生孩子没多久,就亟不可待又去勾~引男人,而刘偃竟然也不挑,才生了孩子没几个月的嫔御竟然也能吃的下去。

    这就是活生生的一对!

    这都已经是第二胎了,郑夫人看起来是个好生养的样子,要是这两个都养活,将来还不知道有她甚么事情。

    她默默下定决心。

    太皇太后病情反复,昏睡了好久之后,睁开眼来,面色比之前要好了许多,甚至声音也洪亮了不少,刘偃喜气洋洋的让太医署的人前来诊治,结果太医署的人诊脉出来支支吾吾,在刘偃不耐烦的催促下才小心翼翼道,“太皇太后这怕是回光返照了。”

    但凡病重的人,在临死之前,都会清醒一段时间,而且面色也好许多,看起来似乎好了大半的样子。其实是回光返照,最后一点活气全在那里了。大病初愈的人十分虚弱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

    刘偃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挥手让人将这个消息带给两位姑母。

    昌阳和蔡阳两个哪怕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知道的时候,还是心情悲痛,当着母亲的面还要笑出来。

    太皇太后倒是想得开,“老妇这年纪古来稀啦,走了也没甚么,我一走,东宫私库内的东西,就留给你们姊妹。”

    蔡阳悲从心来,当场忍不住就掉了眼泪,“阿母说这些作甚,还能好起来的。”

    太皇太后摇摇头,看向昌阳,“你从小就手你父亲喜爱,你姊姊她汤沐邑上的产出不比你,这些年来阿母的确是有些偏心。”

    “阿母在说甚呢,阿姊比我懂事多了,阿母心疼阿姊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么?”昌阳道。

    两姊妹之间不可能一直手足情深的,就算是外头的人家,兄弟姐妹感情再好,也会因为有些事闹个不痛快,当年为了太子妃的事,昌阳在心里也怨过母亲太偏心。可是如今皇后是被曹婧坐了,姊妹两个谁也没捞着好处,这才又好了起来。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嗯……”

    “阿萦呢?”太皇太后看了过去,梁萦闻言连忙过去。她原本是不该和刘偃见面的,单这会也顾不上了。

    “我还想着能看到你的孩子呢,看来是不行了。”太皇太后和女儿说了那些话似乎浑身上下的力气就被抽走了一半,她说几句就要喘几下。

    梁萦没有说话。

    “好好和邓家那个小子过日子,夫妻日子过得好,比甚么都重要。女莹成了那样我都不知道她日后会怎样。”

    “大母。”梁萦想说要是邓不疑敢日后对不起她,她会一脚把他给踹了,但是这会除了‘大母’之外,其他的话统统都说不出来。

    太皇太后说完这一句,一脚看向了刘偃,刘偃连忙上去,梁萦回到母亲身边,手掌握紧了又松开,过了许久还是拢在袖中。

    半夜里,东宫内响起了丧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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