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徐梁立军以来,鲜有败绩,而手底下人也很争气,一个个出了军营大门,都仿佛沾了护体金光一样,百战百胜,打的敌人东逃西窜,在百姓看来,这几乎是神话了。
    当然,这所谓的神话,其实更多的是参谋部的整体布局筹划,后方供应补给,士兵训练优良,将领战斗经验丰富多方面原因导致的。
    而如今这个神话,被新成立的辽东师给破掉了。
    往小了说,这无关大局,毕竟现在的满清已经是明日之黄花,而大明却展现出蒸蒸日上的迹象。
    双方之间,不论是从君主、人口、技术、战略战术、综合国力都相差甚远。
    就算是多尔衮暂时在战术上胜过一次,也难以改变其战略上矬子的事实。
    但往大了说,这件事情就相当严重了。
    因为大明之所以这么快,就将满清驱逐出关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满清整体士气的下降,之前穷凶极恶的满清,忽然发现被他们仿佛绵羊一般随便揉捏的大明将士忽然变得战无不胜了。
    他们的内心变得开始恐惧,在战场上往往出工不出力。
    大多数想的都是逃跑。
    这也就加速了大明不可战胜的神话的诞生。
    可多尔衮这一场胜利,看似无关痛痒,但是对于大多数满人来说,太提气了。
    只要满清找回老汗时代的战术,集中力量,攻其一点,大明依然跟先前一样弱不禁风。
    这让那些心生畏惧的满足士兵,重新找回了自信。
    如此负面的影响,辽东师自然受到了参谋部和军情司的联合检查。
    尤其是总参谋部认为辽东师并没有做好节节抵御的准备,这样的弃地撤退后果可能会直接导致东虏打到旅顺——幸好东虏还是理智的。
    魏鹰被剥夺了军事指挥权,接受审查。
    在经过十余日的审查之后,五军都察院得出结论,撤兵决定符合操典要求,属于合法行为,没有军官需要为此承担责任。当初制定步兵操典的时候,新军还出于冷兵器时代,而现在辽东师的火铳配发率却将近百分之十,远高于东虏。而且各堡垒都有火炮,具有火力优势。
    所以魏鹰的辽东师指挥官虽然合乎操典规定,但并不合乎陛下陛下对军队的期望。
    “既然大家都没有错,那么错的人肯定就是我。”徐梁最终同意了魏鹰的叙职申请,再次见到了这个自己曾抱以极高期望的年轻将领。
    魏鹰站在徐梁面前,面色通红,就如煮熟的虾子。
    “是我不该指望一支民工、苦役去打仗。”徐梁道:“所以我决定,将辽东师撤编,其武装力量由近大明第二军团四师整编收纳。其余人员分别便如辽东农垦公司、辽东建筑公司,以及辽东矿冶公司。服刑人员由刑部设辽东监狱管辖。”
    魏鹰知道这是自己御军不力的结果,不敢有丝毫辩解。
    徐梁道:“你一开始是如何信誓旦旦想要编练一支强军的?结果又是如何?”
    “末将轻忽训导官的作用,有愧陛下。”魏鹰满口苦涩道。
    徐梁叹了口气道:“再放你在辽东,恐怕也不能服众。你去朝鲜吧。”
    “末将遵命。”魏鹰垂着头。领下了命令。
    “朝鲜国王固然忠心,但遇上强盗邻居光靠忠心也没用。我委任你为提督朝鲜军务总兵官,编练朝鲜兵马,驱逐东虏,配合辽南作战。”徐梁道。
    “是!”魏鹰一听自己并没有被彻底闲置。心中不免松了口气。不过朝鲜兵是否堪战,实在不清楚。他们似乎还没有自己打赢过任何一场战事,而且也不知道其国王是否肯把兵权交出来。
    徐梁自然不会派魏鹰单骑入朝,否则就是流放而非安置了。随魏鹰一起入朝的还有礼部、鸿胪寺、交通总署,兵部职方司的诸多随从,就算魏鹰一时半会无法掌握朝鲜的军队。也要尽量收罗朝鲜人文地理等情报。
    尤其是礼部随员任务最重,因为他们非但要帮助朝鲜仿照中国推行三级教育制度,还要在朝鲜设点,颁发标准文化考试,只不过在朝鲜的考试中还要加一门口语。只要取得了甲等文凭,且口语合格。一样有机会成为大明官吏,进入吏部铨选。
    异邦人在唐朝参加科举,出任官员的情形屡见不鲜。国朝洪武年间,也有一名朝鲜人考中了进士,被吏部委任为浙江某县知县,后来实在是因为言语不通,无法施政。方才辞官回国。正是吸取了他的教训,徐梁才会特别增加口语面试。
    现在朝鲜使用的官方文字就是汉字,标准文化考试对于两班、中人子弟并非十分高的门槛。
    这回趁着东虏收缩实力,在朝鲜的驻军调回辽中,正好派员进行接收。就算朝鲜战力不堪,但其他人力资源还是可以加以利用的。
    现在大明缺的就是人。
    在牛痘尚未找到之前,新生儿死于花的比例也实在过高,严重影响了大明的恢复能力。
    几桩事体一一捋顺之后,徐梁步出书房,站在院中的樟树下活动关节肌肉。作为一个成功的养生达人,当然有不少“养生大师”向徐梁推销过自己。前世从吃绿豆到泥鳅,也掀起过一阵阵养生旋风。
    或许是因为失而复得的缘故。重生之后徐梁对于自己的身体格外注意,在局势缓解之后就可以降低工作强度,提高工作效率。关于养生,他特地咨询了道家高人,高人只给了他四个字,却比正一张真饶金丹更让徐梁信服。
    要想养生,无非“怡神”和“有节”四个字而已。
    心理上保持愉悦,物质上有所节制。
    如此足以养生。
    作为工作之余的调剂,全真更注重呼吸吐纳和活动导引,而不是烧制各种重金属或是化学物品。这也符合徐梁的观念,所以虽然同样担负着“慕道”的名声,徐梁的确比世庙以来的几位皇帝让人放心得多。
    “陛下,总参的人来了,是否现在召见?”柳如是走到徐梁身侧,打断了徐梁的八段锦。
    徐梁做完了最后两个动作,方才道:“看他们需要作战室否,若是不用,就在外面走走吧。”
    总参谋部派来的参谋组由一位名叫陈栩的上尉带队。这个曾经的生员,后来弃笔投戎,如今已经有了一些精干军饶气质。他作为这支五人组的领队,先上前向陛下陛下报到,然后直入主题,汇报了辽东作战方案。
    “现在我第一军团,第二军团都已经对海州卫呈现出围攻态势,只是总参认为现在对东虏发动大规模作战,并不符合陛下对辽东的规划。”陈栩道。
    徐梁对辽东认识绝非一块可有可无的领地,而是他概念中的华夏故土。为了保住华夏故土不为异族侵占,必须有大量的人力驻守——非但要有足够的武力进行控制,还要使其成为自我循环的社会群落。
    所以徐梁将辽东数百万亩的土地分给将士,正是为日后的国内移民打下基础。同时也作为模范标本,创立规矩。因为西北也是地旷人稀,面临异族侵占的危险,而自然环境比之辽东更为恶劣。
    “我朝在辽东人口居于劣势,如果只靠武力征服,很可能无法长久占据。”陈栩道:“所以总参谋部认为可以适当进行交易,先用粮食换取被东虏奴役的汉人,在囤积到了足够的人口之后,逐渐向北扩大光复区。”
    徐梁边走边道:“没有了汉人奴隶,东虏连地都不会种。这种交易就是杀鸡取卵,他们肯做么?”
    陈栩道:“如果他们不肯,我们就用火铳火炮让他们肯。”
    徐梁倒是很欣赏这个上尉参谋的思路,作为一个强大的军事力量,如果不会使用自己的长处解决问题,无疑是愚蠢的。
    他又道:“粮食,绸盯棉布、茶叶……除了火药、钢铁等军资之外,只要他们要,我们就换。辽东那边据还有一百五十万的汉人,不过都是包衣、汉军和绿营,能争取过来总是好的。”
    “对于满洲真夷,参谋部有什么计划?”徐梁又问道。
    陈栩知道参谋部里关于如何处置满洲真夷有极大的分歧。有人认为这些刽子手各个都死不足惜,凡是入过关的,无不该杀。至于没有入过关的老弱妇孺,也该本着斩草除根的态度杀个干净。
    这种思想的人占据了上风,不过并不能完全压制“仁慈派”。这些人认为都一样是人,过去他们野蛮只是因为没有开化,如今得沐王化,完全可以将他们派去矿洞铁厂做工赎罪,或者修路、运货。
    “具体该如何处置,总参认为这是内阁的工作。”陈栩道。
    徐梁笑了笑,这种国策问题的确应该是内阁进行商议的。他询问总参的意见,也是希望看看军方对此事态度。无论怎么,日后的辽东其实是军事地主们的下。
    “敢启陛下,卑职个人有些看法。”陈栩突然又道。
    徐梁点零头:“说来听听。”
    “卑职曾读古书,见周朝时候,犬戎距离宗周不过七十里;卫国都城之外十数里便有夷狄之所居。卑职由疵知,周朝之初,慈夷狄竟是与华夏杂处的。”陈栩正是喜欢这些杂学,以至于时文制艺之术不精,所以多年科场奔波才得个生员而已。
    “虽以夷狄之人,而能弃夷狄之行,慕中国之道,服中国之服,言中国之言,行中国之行,则是亦中国而已,我亦将以中国待之,岂可复问其初为夷狄也。”陈栩早就有过腹稿,这段话是特意写在文章里,投往《皇明军报》的。当下背了出来,也算再度利用。
    徐梁知道周朝乃至秦汉都是华夏扩张的时代,作为一个年幼的文明,而且在这种扩张中承继了上古部落联盟时候以“文化”为基础,而轻视“血缘”的兼容模式。
    可以,华夏自古就是一个文化概念,而非血缘概念。否则商人为东夷之族,周人为西戎之族,两者次第占据下中国,互相交融,最终形成了华夏,又如何分辨血缘?
    后来管仲尊王攘夷,秦始皇设三十六郡,汉武帝扩疆西域……当地未开化的戎狄蛮夷难道都是被杀光的?还不是如融入了华夏之中。
    故而听到陈栩的华夏夷狄之论,徐梁从内心中还是肯定的。
    “如果我们给他们贴个标签,比如‘满洲人’,就算咱们彻底杀光他们,满洲饶阴魂仍旧会伴随着我们的文明而存在。”
    徐梁知道,后世有些人其实本身是纯种的汉人,但偏偏为了彰显自己与别人不同,满足病态的虚荣心,乱认祖宗,胡攀一个少数民族的身份,甚至连已经彻底灭绝的民族都不放过。
    到底日后华夏面临的不止是满洲,还有世界上其他各种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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