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有缓和的迹象。
    大家都在等三天后的审问。
    审判的前一天早上,众人都在怡和阁同苏老夫人请安。
    衙门的人突然来了。
    苏老夫人不敢做主,忙让人去请苏崇林回府。
    她心里忐忑,尹氏的心腹嬷嬷出去外面乱说话,闹了一场,她怕衙门的人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知大人前来,疏忽招待,请先上座。”苏老夫人起身,对着领头的衙内大人毕恭毕敬,语气尤其小心。
    衙内大人很客气:“不必麻烦了苏老夫人,我此番来是有要事。”
    苏远黛和苏向晚安分地站在一旁,并不说话。
    苏锦妤也在场,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苏向晚,不过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衙门来人,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苏老夫人心慌慌的:“不知大人有何要事?”
    衙内大人并不答,只是道:“卓大人有命,奉我前来带府上的苏三小姐回去问话。”
    苏远黛手上紧了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向晚。
    苏向晚眉目从容,好似不为所动。
    苏老夫人愣了一下,出声问他:“可是她犯了什么事么?”
    清白的千金小姐,无端去衙门那种地方走一趟,可不知道要生出多少的流言蜚语来。
    苏兰馨死了,尹氏被关押。
    现在衙门的人又来抓苏向晚。
    苏老夫人受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大人怀疑她同府上四小姐遇害一事有关,要请她去问话,苏老夫人放心,若贵府的小姐清清白白,等问完了话,我们自会将她平安无事地送回来。”
    苏老夫人眼前发黑,差点没晕过去。
    在她听来,衙内话语的含义就是怀疑苏向晚是嫌疑人。
    说的好听是问话,其实就是去问罪的。
    死了人倒也罢了,苏府是受害的一方,可要是府上有个小姐,是杀人的嫌疑犯人,那可是要祸延满门的,连苏勤良苏玉堂的前程都要受影响的。
    苏老夫人这会想到之前听说的事,镇国寺一行,就是因为苏向晚不懂事,得罪了顾澜惹出来的。
    原本以为她能攀附上顾婉这颗大树,能为照拂苏府,带来好处和利益。
    没想到带来这么多麻烦。
    她想到魏府,心里嫌恶更甚,苏向晚不仅没用,还是拖累。
    苏府锦衣玉食地供着这么个废物,还要遭她连累,苏老夫人糟心透了。
    “大人,我们苏府可是安分人家,若然查出府上有人居心不良,还请京兆尹务必严惩,帮我们苏府清理门户,我们会感激不尽的。”苏老夫人堆着笑,忙不迭开口。
    进了衙门的人,多数是不能毫发无损出来的。
    苏老夫人已经不指望苏向晚能平安无事回来,但求她不要连累苏府就好。
    苏远黛手心冰凉。
    她担忧的事果然发生了。
    卓大人查到了苏向晚身上。
    就这么一会,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其实打从一开始参与这一件事,她心中就有计较,若真的有一天东窗事发,起码她要保住苏向晚。
    她安排好了许多证据,可以把事情一力承担下来。
    临王殿下还有许多事务放在她手上,冲着这点,她还可以保命,至于没了前程,她根本不在意。
    苏向晚不知道苏远黛心里这么想,她很顺从地站出来,对衙内大人说道:“卓大人既找我问话,我同大人去走一趟便是,四妹遇害一事,我也想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苏老夫人不发一语。
    她觉得苏向晚天真到近乎愚蠢。
    京兆尹找她问话,怎么可能是要她帮忙的,太看得起自己。
    若是以前,苏远黛一定会拦着,可她这会不能拦。
    她在遇上苏向晚的事之时,总是不够冷静。
    在不能确定卓大人抓苏向晚回衙门是做什么之前,她都不能自乱阵脚。
    她对苏向晚道:“我等你回来。”
    苏向晚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
    明日就要升堂。
    这会该动不该动的,全都坐不住了。
    卓大人也不例外。
    衙门的人阵仗很大,来了苏府一趟,立马就有人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他们都想知道,升堂的前一天,京兆尹又派人到苏府来做什么。
    衙内备了马车,请苏向晚上去。
    苏向晚唇角扬起,对衙内大人微笑道:“劳烦大人了。”
    衙内带过很多人回衙门,各种反应都有,当然之中不乏有镇定从容的,心思过人的也不在少数。
    可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就是个懂事乖巧的千金小姐而已。
    好像她真的只觉得自己是去衙门问个话就可以回府了。
    这样单纯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跟杀人命案有关系,衙内觉得卓大人或许是弄错了。
    苏家的老夫人,态度表现得很明白了,她生怕苏府被连累,巴不得快快撇清干系。
    衙内骑着马在前头走,有点感慨。
    这小丫头,知道自己被放弃了吗?
    路程并不远,马车往京兆尹直奔而去。
    苏向晚落落大方地由得别人看,一时的议论和误解,她并不在意。
    哪怕背了污名,她也能帮自己洗白。
    这些招数她太熟悉了。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京兆尹门前。
    苏向晚挑起帘子,慢慢地下了马车。
    门前恰好走出一个人来,面容骄矜俊俏,米黄色的衣袍绣着金线波纹,耀眼又贵气。
    天选之子的出场都自带打光效果。
    苏向晚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赵昌陵。
    从镇国寺至今,她都没留意赵昌陵的消息,也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怎么样。
    眼下看来,他倒是意气风发,看来已经从被赵容显的打击之中回过神来了。
    状态不错。
    一众衙役赶紧对着赵昌陵行礼。
    苏向晚也低头道:“民女见过临王殿下。”
    赵昌陵面上和气,连笑也是和善的:“本王听说了你的事,专程在这里等你的。”
    苏向晚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她不觉得赵昌陵是闲过头,或者单纯地为她来。
    聂氏是赵容显名义上的姨母,顾澜是赵容显传言的未来妻子人选,赵昌陵理所当然要关注下的。
    找机会落井下石什么的。
    “不知临王殿下找我何事?”苏向晚声音淡淡的,连表情里也带了一丝漠然。
    她一点都不关心赵昌陵为什么出现。
    也没想跟他有太多的接触。
    赵昌陵能感觉出她明显的疏离,心中像被小针刺了一下,虽然不怎么疼,但就是不舒服。
    她这个样子,让他想起那个他无比憎恨的人。
    每一次见到他,就是这样淡漠,好像从来就没有把他当一回事。
    “此事同本王无甚干系,但你牵扯其中,不容易脱身。”赵昌陵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压下心中不快,“你要是向本王求助,本王可以帮你。”
    “帮我?”苏向晚真理解不了男主角的脑回路。
    她不觉得她有哪里需要赵昌陵来帮忙。
    “你斗不过聂氏的,顾澜不会有罪,最后遭殃的人只会是你。”上一次镇国寺的事,他就知道苏向晚跟顾澜结下了死仇,聂氏出手对付她是迟早的事。
    苏兰馨此事他也查到一些东西,然而因为涉及到顾婉和顺昌侯府,有些线索中断了,未知全貌,他不好插手,免得被赵容显抓住什么把柄,可要帮苏向晚安然脱身,却是绰绰有余的事。
    苏向晚看了一眼站得远远的衙内,他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赵昌陵和她。
    估计正在心里揣测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赵昌陵出现得很是时候,苏向晚还怕不够乱,他这么一出现,这趟水就更浑了。
    “可是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忙,临王殿下。”苏向晚对他笑道,很直接地拒绝他的好意,“会不会遭殃,你说了不算。”
    赵昌陵不是第一次被她拒绝,心中早已经没有什么感觉。
    骄傲如他,平生第一次这样三番几次屈尊降贵。
    他不太懂,为什么有人要放弃送到眼前来的捷径,偏偏要自己一个人去承担未知的危险。
    苏向晚不是逞强的人,相反她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送到她面前来可以利用的机会。
    上一次镇国寺的先例在前,赵昌陵以为这一次他只要轻轻地抛出去一句话,她就能上钩,再次利用他去达到她的目的。
    他专门送上来被她利用。
    结果她不要。
    “你不要本王的帮忙,却收了豫王殿下送去的凝脂露。”赵昌陵眸色闪动,隐约泛出冷光。
    赵昌陵和赵容显之间那笔破账,没完没了算不清楚。
    苏向晚没想当他们战斗的炮灰,“临王殿下要是送我凝脂露,我也会收的,同我不需要殿下的帮忙,是两回事。”
    她退了一步,对赵昌陵点了一下头,“殿下请回吧,卓大人还等着传我问话。”
    苏向晚要走,赵昌陵不让,直接伸手拦了她的去路。
    衙内也不敢上来带人,只是惊讶地看着赵昌陵。
    苏向晚眉头皱起来,忍不住就道:“殿下说要帮忙,可你现在反而在给我添乱。”
    赵昌陵拦着她的手一顿。
    她的眼神告诉他,她真的觉得他碍事。
    他只觉得自己捧着一腔好意送到她面前,却被肆意地扔在了地上踩踏。
    受到这样的屈辱,他应该觉得愤怒,却找不到愤怒的理由。
    她有权不接受他的好意。
    更别说这件事从头到尾跟他一点干系都没有,他连插手的理由都十分牵强。
    他放下手,退了一步,给苏向晚让道。
    “你走吧。”他轻声开口,面上平静无澜。
    哪怕生气,他依旧很有风度。
    赵昌陵就是这样的,他永远不会气急败坏,哪怕心中生气,他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在人前为难于她。
    但私底下会做什么,就不好说了。
    苏向晚心中摇了摇头。
    赵容显是真小人,记仇脾气大,讨厌你要对付你都写在脸上,有什么仇什么怨,多数当场就报了。
    赵昌陵是伪君子,你以为相安无事,他能冷不防就给你一刀子。
    这两人可真配。
    赵昌陵让了路,她向前走,准备离开。
    想了想,她还是对赵昌陵道:“殿下跑这一趟,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还是谢谢殿下。”
    赵昌陵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苏向晚就跟着衙内进了大门。
    这件事没能影响到她,她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
    衙内将她带到了一处房间之中,而后对她道:“卓大人一会就传你问话,先在此处稍等片刻。”
    苏向晚没说什么,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衙役们都退了下去,门被关上,掩住了屋外的光亮,屋内瞬间就昏暗了下来。
    她在房中等了许久,衙内都未曾来传她去问话。
    苏向晚走到门边,试探性地拉了拉门,发现门已经被锁住。
    外头似乎还守着两个衙役。
    桌子上有茶水,还有糕点,十分体贴。
    她坐了回来,唇角勾起淡淡的笑。
    原来不是问话,是软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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