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秋仅剩不多的镇定霎时间轰然消散,她垂下眼睫往后退去,离开了那道笼罩着她的光束,藏进阴影里说:别看了
    满江雪缓缓笑了起来,勾着尹秋的下巴道:是你主动吻我的,现在又害羞了?
    尹秋错开了满江雪的视线,小声回她:不行吗?
    行。满江雪应了一声,复又朝尹秋凑去,两人一瞬上下颠倒,尹秋后背一凉,很快被放倒在地面。
    满江雪自上而下地看着她,说:既然心结已解,那么现在,是不是轮到我来问你了?
    尹秋动弹不得,铺散开来的黑发将她唇上的那份红润衬得愈加明显,尹秋愣了一下,问道:你要问我什么?
    满江雪好整以暇道:谁告诉你的?
    她这话虽然有些没头没尾,但尹秋却很清楚她什么意思,尹秋思索片刻,顾及到公子梵明确表示过现在还不能将他的存在告诉满江雪,尹秋只好把这件事推给别人,说:是南宫悯告诉我的。
    满江雪瞧着她:南宫悯?她挑了挑眉,眼神透着打量之意,从我们离开苍郡回到宫里,已经这么长的时间了,你怎么到今日才想起要说这事?
    知道满江雪尤其敏锐,若非必要,尹秋实在不愿意和她说谎,但眼下也只能继续搪塞道:路上事情太多,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而且我也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你,所以才拖了那么久。
    她脸上潮红未消,眼角眉梢都还噙着明显的羞怯,满江雪无法从尹秋的神情当中分辨真假,而她这厢刻意问起,也只是为了确认是不是温朝雨那家伙在背后说漏了嘴,既然不是,那满江雪也就不再追问。
    午时都快过了,太晚了,满江雪瞧了眼天色,说,早点去沐浴罢,这一觉估计得直接睡到明天早上去。
    见她没有对自己的话表露出丝毫怀疑,尹秋也就暗暗松懈了几分,抬起自己的右手说:可我的手都包成这样了,要怎么沐浴?
    经她提醒,满江雪像是这才想起来一般,语气里带了点责备:你还好意思提?受了伤不跟我说,昨晚让你休息你也不肯,你现在胆子大了,真是什么事都要瞒着我。
    尹秋方才松懈的心又不由自主提了起来,她别过脸,略有些生硬地道:哪有
    还嘴硬,满江雪轻叹,以前犯了错还知道第一时间认错,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尹秋静了一瞬,咕哝着说:那是因为以前我只把你当成尊敬的师叔看待,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总不能一辈子都把你当师叔罢?
    那我倒也从未拿师叔的身份压过你,满江雪说,你这话倒像是受了我不少委屈似的,我有苛待过你么?
    尹秋抿抿嘴:这倒没有
    犯了错就该认,我也一样,满江雪说,你总想靠发小脾气蒙混过关,我有那么好糊弄?
    尹秋没办法了,只好老老实实道:好罢,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师叔的
    下不为例,满江雪将尹秋从地上捞了起来,趁早沐浴去。
    尹秋缩在她怀里,挣扎道:可我的手
    不妨事,满江雪很认真地说,我给你洗。
    第158章
    风急雨促,金淮城陷在一片寂寥的清寒之中。
    年关将近,城内四处都已装点起来,到处都是红艳艳的喜庆景象,只是今日这场雨来得突然,劝退了不少行人,小贩们也麻利地收摊归了家,偶有几个过路人撑伞而过,步伐也是匆忙的,唯有适才入了城门的一行商队不慌不忙,走得很是优哉游哉,宛如游街玩乐一般。
    小姐,这里便是金淮城?瞧着也不怎么样嘛,还不如咱们姚定城热闹呢。一名侍女从车窗内探出了头,又很快被急促的雨水逼了回去。
    段宁靠在车内,翘着二郎腿,闻言答道:没看见下那么大雨?你指望这种鬼天气能有多热闹?
    侍女捏着帕子抹了把脸上的水,说:听说江湖第二大派明月楼就在这里,小姐,老爷不是迟迟不答应您入云华宫吗?您对明月楼有没有兴趣?
    段宁一手拿着本小册子,一手握着支笔,在那上头写写画画,微嗤道:吃喝玩乐,我样样都要最好的,既有第一,何故要去奔那第二?她说着,将那小册子抛起又接住,再送最后一趟货,我就功德圆满了,老爹要是再出尔反尔,我可不依他,势要闹他个地覆天翻,总之云华宫我是去定了!
    侍女掩嘴轻笑,问道:那咱们这趟来了金淮城,又是要和谁做生意?
    段宁瞧着她:没跟你提过?明月楼啊!
    侍女一愣,足下马车便就即刻停了下来,车夫掀了帘,段宁伞也不要,淋着雨便跳下去。侍女赶紧撑着伞追上她,两人风风火火地入了一处富丽堂皇又气势雄壮的楼宇,竟是一路长驱直入,不仅不见人拦着,反倒个个笑脸相迎,直将段宁众星捧月般地迎进了候客大厅。
    赵管家,段宁吃了半盏茶,见门外行来一名中年男人,遂起身寒暄道,别来无恙啊,您老瞧着气色不错。
    赵管家一向不苟言笑,但此刻见了段宁却是破天荒地露出笑意,拱手道:段小姐来的倒是快,也没送个信儿,不然老朽必定派人到城门口接应,真是有失远迎,段小姐可别见怪。
    段宁摆手道:见怪什么?你我两家乃是姻亲,说这些就客套了,这次我爹让我来送批货,要走水路的,他担心我不常在江湖上走动,镇不住那些山匪,怕被人劫了道,所以要你们明月楼护我一程,这事儿我爹该是早就来过信了罢?
    您放心,早就准备好了,赵管家和气道,管他旱路水路,有咱们明月楼出面,段小姐这一趟只管安安心心地走,不会让您出一点闪失。
    段宁笑道:好说好说!有这关系倒也省了我去找什么镖局,有银子也得给自家人不是?就是我这册子么,还得劳烦您给我盖个印,不然我爹不认,否则我这趟走了也是白走。
    赵管家将那册子接过去,瞧了瞧,问道:呦,这都是段小姐近两月的走货记录,您说您一个千金大小姐,不在庄子里养尊处优,出来受这些罪做什么?
    那册子上头罗列出来的行程都是段老爷亲笔所写,段宁吵着嚷着要去云华宫,父女俩僵持不下,磨了好些天才磨出这么个办法来,只要段宁能把这册子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做全了,段老爷就会放她去云华宫拜师学艺。
    她倒也想过舒坦日子,这不是没办法么?只不过这些话却是不好同赵管家如实托出,哪有当着明月楼的面说要去云华宫的道理?段宁微微一笑,假扮正经道:我家就我一根独苗儿,迟早是要接手的,我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替我爹分忧这些生意上的事了。赵叔,这印章可得是傅楼主的私印才行,您可别胡乱给我盖啊,不然我可就白来了。
    我家楼主人逢喜事,这时候抽不开身,赵管家道,段小姐稍候片刻,老朽这就去给您盖章。
    段宁眼珠一转:喜事?她猜测道,该不会是我那表姐有喜了罢?
    赵管家应道:正是,先前才请了大夫来,喜事刚敲定呢,段小姐来得巧,您那批货要明日才启程,今晚正好吃个家宴,沾沾喜气。
    段宁说:那敢情好,就在你们楼里住一晚罢,迟些时候我再去同傅楼主问个安。
    赵管家连声应下,立马唤了侍女为段宁准备客房,又小摆了一桌饭菜为她接风洗尘。段宁吃了个饱,便带着随身侍女在明月楼闲逛起来,打发时间,那侍女新奇道:咱们段家和明月楼还是姻亲哪?小姐以前怎么没提过?
    园子里梅香四溢,到处都栽种着黄澄澄的腊梅,这景致在雨中别有一番意境,段宁折了枝花枝,说:其实我也来得少,我那表姐和傅楼主虽然成婚有几年了,但她那肚子一直没个动静,我们也就没什么机会过来么,要不是这次为了送货,我连金淮城都不会来,更别提明月楼了。
    侍女说:那不知是哪位表小姐呀?能嫁给明月楼楼主,可不一般呢。
    还能有谁啊?金淮城的罗家呗,段宁说,我娘姊妹多么,天南地北的,到处都是亲戚,但我和这个表姐来往不多,也就小时候见过几面,真要说起来的话,关系还挺一般。
    主仆二人没带多余的随从,就在园子里信步走动,权当消食,两人一边赏景一边谈天说地,忽听那侍女惊呼道:呀,小姐快看,那儿有个美人儿呢!
    一听说有个美人儿,段宁当即眼眸一亮,赶紧顺着侍女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芳香涌动的丛丛腊梅花间,正有个挺拔修长的娉婷身影穿过雨幕快步而来。那女子着了一袭丁香色的飘飘纱裙,交领束腰,袖口收得窄,裙袂边绣了素雅的月纹,体态端庄,容貌不俗,一看便知是个习过武的,走起路来十分稳健,颇有江湖侠客的派头。
    是她,段宁细细瞧了瞧,觉得眼前这副画面甚为养眼,不由笑了起来,见之不忘,的确是个美人儿。
    侍女探头探脑地张望着,问道:谁呀?
    段宁哼笑一声,没答这话,她转着手上的腊梅花枝,在那女子上阶时大步流星朝她走了过去,朗声道:呦,少楼主,近来可好啊?
    傅湘左手撑伞,右手执剑,她上了台阶,将段宁打量两眼,有礼道:姑娘是
    这就把我忘了?段宁咧嘴一笑,我表姐嫁过来那一日,咱俩还在一张饭桌子上喝过酒呢,当时我还把酒水撒在你身上了,这才几年过去,一点没印象?
    傅湘面露了然,旋即才泛出点笑意,说:原是段小姐。
    我看你走得急,段宁说,是要去哪儿?
    傅湘其实对她没什么印象,只是听她说起小娘才知道她是谁,但也礼貌回应道:方才有人来报,说是楼中出了桩喜事,父亲要我出来看看。
    段宁转着花枝的手一顿,瞧着傅湘道:这桩喜事怕不是你想听的,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回去练你的剑罢。
    傅湘略显疑惑,问道:此话何意?
    段宁倚在廊柱上,云淡风轻道:我那表姐有喜了,你爹高兴着呢,你要么就不去,要去就得装得比他还高兴,但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别去,省得自找不快。
    傅湘微愣,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但也未将心中情绪表露出来,她淡然道:段小姐有心了,只是母亲既然怀有身孕,我作为女儿,如何能不到场恭贺?对于明月楼而言,这的确是天大的喜事一桩。
    你脸上半点笑也没有,你装什么?段宁说,这明月楼,最不想看见我表姐有喜的人就是你了罢?
    傅湘神色微寒,沉声道:段小姐,慎言。
    段宁嬉笑起来:别紧张嘛,按照辈分,你还是我表外甥女呢,我肯跟你说这些话,便是没拿你当外人防着。我那表姐没少往家中写信,这么多年一直为着怀孕的事发愁,你的情况在我娘那几姊妹当中都传遍了,谁都知道你这个少楼主勤奋好学,势头强劲,她说着,拿胳膊肘捅了捅傅湘,那你可要搞快点了,我表姐要是生个儿子,你这些年的努力,可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傅湘侧首看着她,容色不改道:那依段小姐之见,我该怎么做?
    段宁说:什么怎么做?我只是提点你一下罢了,总不可能让你去对付我表姐罢?你只能多挣挣表现,尽早让你爹退位让贤喽。
    傅湘心道废话一箩筐,这还用得着你说?她心中不耐,没心思再与段宁瞎扯下去,走了两步却又心下一动,回头道:你我见面次数不多,段小姐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段宁当即粲然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道:我是刚刚才想起来,你曾经在云华宫求过学,还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对否?
    傅湘嗯了一声:怎么?
    那你帮我个忙呗?段宁朝她凑近两步,我也想去云华宫拜师学艺,正愁没个人引荐呢,你好歹是我表外甥女,替我张罗张罗?
    傅湘端详她一阵,直言道:这个忙,恕我无能为力。
    段宁意外:怎么就无能为力?你不是掌门的徒弟吗?
    我的确是掌门的徒弟,但我在云华宫也只待了短短一年而已,没什么师徒情分,傅湘说,也就逢年过节送信问候一番罢了,你要想入云华宫,大可不必找我,凭你们段家的人脉,这该是小事一桩。
    可惜我爹不乐意么,他不肯帮我的,段宁叹了口气,行罢,你无能为力,我也就不强求,那我再跟你打听个人?
    傅湘说:谁?
    段宁摒退了身侧的侍女,小声道:孟璟,你认识吗?
    傅湘眉头微挑:孟璟?你打听他做什么?
    看来你们是认识了,段宁两眼放光,兴奋道,那你快与我说说,我想知道她的一切,最好是什么身家背景啊,有无婚配之类的,通通都告诉我!
    傅湘看了看她,说道:他没什么身家背景,山野农户之子,父母早年被紫薇教杀害了,至于婚配应当也还没有,她说完这话,反问道,你们二人有什么渊源不成?
    是有点渊源,我救过她一命,段宁说,她这人有点意思,我对她挺感兴趣。
    没想到这世上还能有人对孟璟感兴趣,傅湘略显无言。她这几年都在明月楼,一次也未回过云华宫,对孟璟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自然不知孟璟如今的变化,但见段宁那副脸红的小模样,傅湘多少也猜到她怕是对孟璟有了些许好感,便又问道:你是为了他才要去云华宫?
    段宁摇头:这倒没有,我就是在姚定城与尹秋她们接触过一阵子,还见到了满江雪!我小时候看不起江湖门派,现在不这么觉得了,像她们那样行走江湖也很不错么!所以才想去云华宫啊,好说也是江湖第一大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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