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刑侦支队,齐宏宇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呆呆的看着仇教导交给他的一份案卷。
    “师兄?师兄?”
    石羡玉不知何时来到了他办公室,招呼了半天他也没回应,不得已只能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他茫然的抬起头,看见石羡玉,才反应过来,问道:“是你啊……怎么了吗?”
    “倒也没特别的事儿……就是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齐宏宇没回答,只把手里的案卷拿起来递给了石羡玉。
    石羡玉接过,快速翻动,同时纳闷的说:“周静红?怎么会有周静红的案卷?看起来还是一个月前……咦,她还是个董事长夫人嘞。”
    “安然生物科技有限责任公司。”齐宏宇的声音不带情绪,平静的补充:“她持股11.33%,比例在十多个股东里排第三。还有,这家公司不设董事会,没有董事长,她老公是执行董事。”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石羡玉说道,接着又纳闷的问:“所以为什么会有她的案卷?她犯什么事了吗?”
    “所以你压根没好好看吧?”齐宏宇无奈道:“第一页,就头几个字,好好瞧瞧。”
    石羡玉照做,随后眼缝裂大了些:“失联?”
    “一个多月了,”齐宏宇说:“五一假期间失联的,七号她丈夫报了警,至今杳无音讯。”
    看看案卷,又看看齐宏宇,随后石羡玉扶额问:“所以你刚刚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是因为周静红又失联了吧?”
    齐宏宇没直接回答,但纳闷的问道:“又?”
    “对啊,又。”石羡玉点头,煞有介事的说:“你这位小姨简直是失联专业户。二十多年前莫名失联也就算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她的下落,竟然又在一个月前……”
    “周静红究竟是不是我小姨,目前还没定论。”齐宏宇打断他,说:“可能仅仅只是长得像而已。”
    “你觉得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儿?”石羡玉斜眼看他:“你追寻自己身世,从齐平路口中得知自己还有个神神秘秘,失联多年的小姨,并且查到齐平路还和这位小姨有着联系。
    就在你打算继续追问挖出更多线索的时候,齐平路着急忙慌的跑路了,从乡村上县城,再从县城到山城主城,紧跟着失去音讯,再被发现时只有一具尸体,尸体肚子里藏着一副周静红画过的画,而周静红又和你小姨长得极像。”
    说完这一番话,他重复问道:“你觉得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齐宏宇沉默,无言以对。
    确实,通过这些事儿,即使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但也足以断定周静红就是齐清平了。
    “不仅如此,”石羡玉还接着说道:“既然齐平路体内有你小姨的画,那基本能确定她绝对和本案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她就是凶手。”
    “看体型,她不大可能有那个体力,扛着齐平路的尸体和杠铃杆爬上五米高的蓄水罐。”齐宏宇摇头:“即使她是凶手,肯定也有同伙。我现在在意的是,她为什么失联了呢?”
    石羡玉不假思索:“被同伙做掉了吧。”
    “噢?”
    “她不太可能有那么大的能量,策划出这一系列的事儿。”石羡玉说道:“不论当年,还是现如今,她肯定都有同伙。或许在杀害齐平路之后,她同伙认为当年的事恐怕已难以掩藏,便干脆将她也给做了,斩断线索。”
    齐宏宇有些茫然:“当年的事儿?”
    “不是,你是cpu占用过高还是大脑内存不够了?”石羡玉吐槽道:“明摆着的啊,你和冉秋生基因一致,肯定是他们的手笔之一,即使还不清楚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说完,他将案卷放下,轻轻甩到齐宏宇桌上,并用指节叩了叩,继续说:“她那家公司的名字,你再报一下?”
    “安然生物科技……”
    “生物科技。”石羡玉截取重点,并问:“基因工程也算生物科技的一部分吧?”
    “当然算。”齐宏宇说道:“可是这种高精尖技术,民间怎么可能走在国家面前呢?哪怕是公司也不太可能,就是集团企业都没这个能耐,何况规模并不算大的有限责任公司。”
    石羡玉沉声道:“鸿蒙。”
    齐宏宇又沉默了几秒,才摇头说:“这在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
    “5g。”
    齐宏宇接着沉默。
    “师兄,食大便了。”石羡玉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年头不比数十年前,只要肯下大力气花大价钱,高精尖人才,高精尖设备都有可能挖到手。”
    “但这事儿确确实实就发生在近三十年前。”
    “你和冉秋生基因一致,是既定事实。”石羡玉说:“不论你怎么怀疑,事实摆在这儿。我们要做的不是自欺欺人的嚷嚷着说不可能,而是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们怎么做到的,目的何在。”
    说完后,石羡玉又道:“师兄,你现在有点当局者迷了。也好理解,任谁跟你一样被卷入这样的大漩涡里,都很难做的比你更好。
    但……我们是警察,任务是破案,更何况还没有人逼你非得去查这一系列案件,是你非得头铁的撞上来的。”
    齐宏宇缓缓抬头。
    石羡玉见状,深吸口气,语气严肃了许多: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有点不近人情,但这就是事实——如果你非要加入调查,我不阻止,甚至可以支持你,但你别再这么矫情,免得拖我们后腿。
    而如果你调整不过来心态,我劝你干脆点,退出吧。再这样下去,我得说你又当又立了。”
    齐宏宇脑袋一歪:“不是,我说什么了吗?还是拖后腿了?我只是提出合理质疑好伐。”
    “别自欺欺人咯师兄。”石羡玉双手杵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你提出的那些质疑,如果是出自我的嘴,那很正常。但由你说出来的话,真对不起你的智商。
    从这就能看出来,你潜意识深处,并不愿意面对这桩案子,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近亲属,乃至或许是生母的小姨大概率是个庞大的非法集团的主要头目之一的可能。”
    半晌后,齐宏宇回了个“哦”字。
    “所以呢?你退不退出?”
    “不退。”齐宏宇摇头:“如果我真存在你说的那些问题,那我尽量克服就是。但我依旧不认为,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小姨是不是犯罪头目,对我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那你老汉冉秋生呢?”
    “已死之人,对我影响也不算大。”齐宏宇摇头,接着忽然皱眉:“等等……你刚说,小姨或许是我生母?依据呢?”
    “没有依据,但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石羡玉说道:“毕竟还是太过巧合了不是吗?
    二十八年前,她莫名其妙的要回家养胎,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诞下死胎,再莫名其妙的和家里闹掰,莫名其妙的失联,接着齐清安就莫名其妙的有了娃。
    即使其中还有大量的疑点无法解释,其中最主要的疑点便是你和冉秋生的基因为为什么完全一致,但也很难不让人怀疑那个所谓的死胎是不是你。”
    “果然,你也是这么想的。”齐宏宇了然,接着又说:“不论你信不信,虽然这些事和我息息相关,但真的无法再影响我的心境了,我是以很客观的心态去查案的。
    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使客观上确实与我有关,但我与之没有丝毫的主观情感。因为对这些人,齐清平也好,齐平路也罢,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对外公外婆的记忆都已非常模糊。”
    石羡玉再次发出灵魂拷问:“那么,冉秋生和齐清安呢?”
    齐宏宇面不改色:“我能保持客观理智。我也是当真在质疑,近三十年前的民间,为什么能掌握现如今的国家都无法掌握的基因技术。甚至要考虑到代瑛之的话,这个时间还得往前提。”
    “最好如你所言,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石羡玉第一次对齐宏宇说如此重的话。
    齐宏宇再次开口,语气有些无奈:“所以你还是觉得,质疑这事儿,和我的一贯表现不符?”
    “对。”石羡玉直截了当的点头承认。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原因呢?”齐宏宇开始不爽起来:“几个月的接触下来,我不认为你是刚愎自用,只一昧相信自己判断的人。”
    “噢?”
    齐宏宇深吸口气,继续说:“境外,某些势力亡我之心不死,我怀疑,该团伙可能是获得了他们的秘密扶持,借他们的手在这片大地上搞事情。”
    石羡玉表情骤变。
    “这片大地之上不可能存在庞大犯罪集团生存生长的环境,但,范围之外呢?”
    “那同样超乎我们能管的范围之外了。”石羡玉深吸口气。
    齐宏宇面无表情:“我不信你们没想到这方面。”
    “不是没想到,只是不愿意想。”
    “是你们不愿意想,还是你?”
    “我。”石羡玉指了指自己,说道。
    齐宏宇呵一声:“那很明显了,你不够成熟,潜意识里有着畏难思想。”
    “受教。”
    ……
    石羡玉离开了齐宏宇的办公室。
    两人这次的谈话,多少有些不愉快。不过齐宏宇并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至于石羡玉,以齐宏宇对他的了解,这家伙性格恶劣归恶劣,但本质上却比自己更洒脱,更不可能在意这一点点不愉快。
    否则赵博早就被他整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再怎么没根基的空降领导也是领导,想整个小民警有的是方法。
    重新抬手抓起案卷,齐宏宇再次沉思起来。
    先不论二十八年前的旧事,就单纯看齐平路遇害的这桩案子,齐清平,或者说周静红都是重中之重。在没有寻到其他方向之前,只有找到周静红,案子才能继续往下侦查。
    否则,目前来说一切线索就都断了。
    但要找到一个月前的失踪者,谈何容易?且不论投入警力多寡、对案子重视程度对破案率的影响,人口失踪案的破案率相对低是客观事实。而失踪案里头,有多少其实算是达成了“完美犯罪”成就,就不好说了。
    如果将杀人后逃脱了法律制裁,视作为广义上的完美犯罪的话。
    或许真如石羡玉所言,周静红的同伙看见齐平路,便敏锐的察觉到当年的事很难再掩藏下去,便在杀害齐平路后把周静红也给办了。
    杀人后沉尸大江,以现有的侦查手段,确实很难找到尸体。滚滚长江,哺育了绚烂文明的同时也掩藏了太多罪恶。
    自然,大江有赫赫之功而无寸尺之过,有过错的是利用大江藏尸的人。
    “脑壳疼。”放下案卷,齐宏宇揉起了太阳穴。
    寻人的难度可想而知,基本能确定这是一条死路,但没办法,他们手里并没有更多的线索,只能想办法撞破南墙。明知大概率徒劳无功却又不得不为,让齐宏宇烦躁非常。
    类似于看不惯又打不死,无能狂怒。
    正烦着,齐宏宇忽觉眼前一黑。
    他这次不像先前那般投入,立马抬起头来,就见仇教导站在办公室前,挡住了光线。
    赶紧站起身,齐宏宇问道:“仇教导,你怎么来了?”
    “跟你说一件事儿。”仇教导脸色不大好看,但语气很轻柔,齐宏宇很少见他这么和自己说话。
    “啥事儿?”
    “小赵他查到了一条线索。”仇教导斟酌着字句:“当然,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支撑,可能不那么靠谱,所以你别激动。”
    瞧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齐宏宇便猜到了,肯定和自己有关。
    于是齐宏宇更好奇了,便道:“放心吧,我心大,经历了这么多事,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你只管说就是。”
    “行,那我说了。”仇教导点头,声音更轻几分,就像在安慰受了刺激的孩子。
    他说:“小赵找到了当年的医务人员,发现在二十八年前,齐清平曾通过村支书齐平路买通了卫生院。”
    “买……”齐宏宇张口,脸上有些许惊愕,但更多的是了然,他重复道:“买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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