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怒发冲冠,事后又一句话也不说的直接冲了出去。

    高金立留下来善后,将那馨嫔的尸首随便找了条床单一卷就让抬了出去,当然,对外的说法就是暴毙了。

    他们走后,几个妃子才敢起身。

    虽然你这宫里死人的事情常有,并且死相比馨嫔更难看的也不少,可是听说和亲眼所见,这毕竟是两回事,眼见着一个大活人被当面勒死了,这几个女人全都被吓得不轻,各自被婢女扶起来之后也几乎斗殴站不稳。

    “娘娘——”有人白着脸,求救似的看向了元贵妃。

    元贵妃的眼前乱飞的都是馨嫔死前盯着她的那个眼神,此时更是心里不安生,闻言猛地一个激灵,这才道:“哦!都散了吧。”

    说着,又反应过来不妥,就又飞快的定了定神,端着架子道:“都管好了你们的嘴巴,今天你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知道吗?”

    “是!臣妾明白了。”众人赶紧应承下来,然后逃也似的赶紧就离开了。

    元贵妃被扶着回了寝宫,一路上一直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本来她的样子还算镇定,却不想才刚一脚跨进了门槛,却是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

    “呀!娘娘!”吉祥和如意赶紧过去搀扶,却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娘娘,您还好吗?磕着了么?”吉祥问道,要去查看她的膝盖。

    元贵妃的脸色,不知道何时起已经变得惨白一片,她的神情浑浑噩噩的,突然一把握住了如意的手,笃定的说道:“这件事,不是巧合,是有人安排的。”

    是殷绍?还是刘皇后?

    是殷绍!一定是殷绍做的,他一定是查到了馨嫔在那件事里帮了忙,所以迫不及待的就出手报复了。

    馨嫔的为人元贵妃是知道的,那女人虽然贪利一些,但还不至于这么样都没诶脑子,会吧那种会惹祸上身,甚至是要命的东西都还留着的。

    馨嫔是被陷害的,而能动用了宫里一切的便利和关系,甚至把手都伸到太后的重华宫里去了,只为了设计馨嫔这么个女人的,这普天之下就只有殷绍了。

    “娘娘在说什么?您是怀疑——”如意和吉祥对望一眼,各自眼底的的神色都有困惑。

    元贵妃却是慌乱不已的,目光凌乱的四下里扫视一圈,匆忙又急切的说道:“快!你们两个,感激叫人把这里外的屋子都检查一遍,快!”

    太可怕了!

    这件事是越想越可怕的,对方既然能在馨嫔那里动了手脚——

    如果换成是她这里呢?今天她的下场是不是就和馨嫔一样了?

    两个婢女这时候才隐约的明白过来,顿时也是后怕不已,又叫了两个心腹的嬷嬷进来,四个人,里里外外都查找了一遍,确定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这才稍稍放心。

    “娘娘,都已经查过了,没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吉祥回道:“咱们这宫里,娘娘一向都防范着,其实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说是想要做手脚就能做的。娘娘是不是多想了?但凡是他们有可能得手,今天就该做了,又何至于先就只拿下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馨嫔?”

    元贵妃对自己治宫的手段还是有信心的,这时候才稍稍的冷静了下来。

    如意端了热茶过来,她喝了一口,想想还是不很放心,就又嘱咐道:“总之这一次的事,太子就是冲着本宫来的,就算他一时间奈何不得我,也是要借着馨嫔的事,先给本宫一个警告。这一次这趟下来,他已经是从鬼门关外折腾了一圈回来的,居然这就片刻也不耽搁的再出手了,这个人——”

    只差一点点就丧了命了,这殷绍也算是个狠绝了的对手了,但凡是谁经历了这样的一场生死浩劫,心有余悸的时候总要先调理好自己的身子再说的。

    “想来这一次的事情,是真的将太子殿下给彻底激怒了吧。”如意说道,顿了一下,就又试着开口,“不过娘娘,那个法子,真的一次不行,就不能再用一次了?”

    殷绍是个十分可怕的对手,虽然这一次他们失败了,但如果能再用一次,总该成功里吧?

    “这种东西,哪里是说信手拈来,随便想用就用的?”元贵妃道,神色之间也是满满的遗憾,“本宫特意确认过了,那个八字和玩偶就只个幌子,实则是下在太子身上的一只蛊虫起了作用的。那蛊虫极为难得,很难养成,说是就连南蛮族里最顶尖的巫医一辈子都不定能养成一只的。拿东西神奇的很,只要被种下去,就能杀人于无形,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也绝对差不多任何的蛛丝马迹来。只是不晓得,为什么明明已经起了效用了,并且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了,最后反而是让他逃过一劫了,难道真是钦天监的人——”

    这件事,是真的越想就越叫人心里觉得遗憾和不平的。

    不过也是机缘的问题,就是功亏一篑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元贵妃叹了口气,就挥挥手打发了她们下去。

    *

    皇宫里鸡飞狗跳的抓了一晚上的贼,最后却什么也没抓住,只第二天却传出了馨嫔在自己的寝宫里突发急病去世的消息里。

    不过就是皇帝死了个妃子,本就是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事情也很快的就过了。

    这段时间的大郓城里倒是风平浪静,一派的和气,宋楚兮和殷述各自卧床养病,彼此都不见面,转眼就又过了两个月,四月的时候,天气已经逐渐和暖。

    殷述体内的蛊毒经过几次的处理已经彻底拔除了,反倒是宋楚兮的内伤恢复的要慢一些,是一直到了这些天才能下床走动的。

    何旭将宋楚兮那边的状况都告诉了殷述知道,再看着院子里满地桃花盛开的景象,便有些担忧道:“殿下,您这离京已经好几个月了,既然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是不是该考虑回去了?宋四小姐的伤势稳定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要回塞上军中去主事了,肯定也不能一直在宋家呆着的。”

    他年底就出来了,这么算下来,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可是皇帝居然完全的没有过问,甚至对于他出现在塞上军中的事情,从宋楚兮冒充他的名义递了折子过去之后,也就再一个字也没多问。

    殷述的唇角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来,随手折下一簇桃花,问道:“最近这段时间,父皇的心情还是很不好吗?”

    何旭明白他指的是馨嫔的事情之后,闻言,脸色稍稍一变,就刻意的垂下了眼睛去,“其实陛下一直没有传召殿下回京,也未必就是受了此事的牵连,本来南塘的事情就棘手,皇上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所以避而不谈,这也是正常的。”

    “正常吗?”殷述笑笑,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这时候,何鹏却刚好引着宋楚兮从外面进来,“殿下,四小姐来了。”

    殷述下意识的循声望去。

    宋楚兮受伤之后,身子就比平常人更弱了一些,并且恢复的又慢,这会儿虽然能下地走动了,但是出来也还是叫婢女用轮椅推着。

    这连着三个月不见,她的精神虽然看着好,但却又似乎更加瘦弱了一些,映着大好的阳光,脸上的皮肤近乎脆弱的透明,能隐约看到那皮肤下面细小的血管。

    此刻她面上虽是带着明艳的笑容的,可是殷述看在眼里,却是莫名的心酸。

    他脸上笑容不知不觉的褪去,抿唇站在那里。

    “你们先下去吧。”宋楚兮回头冲婢女摆摆手。

    那婢女本分的很,直接低垂着脑袋转身退下。

    何鹏和何旭也是看了殷述一眼之后,然后自觉的先走了出去。

    宋楚兮坐在轮椅上,也懒得动,只含笑看着殷述道:“我已经差不多好了,你一直滞留在大郓城中,是一定要等我亲自过来给你当面道谢送行了,然后才肯走的吗?”

    殷述留在这里,本来已经没事了,但是这熊孩子也不知道是闹的什么别扭,住在她家里,却躲着她不见。

    殷述看着她,也许是因为前段时间接触的稍微多了起来,他现在看见宋楚兮的时候,倒是不会动不动就明显的脸红,只那耳根子后面还是爬上来一点红晕。

    “倒不是我非要等着你来当面谢我,只是有些话,就算我没兴趣听,你也一定要当面说出来的吧?”殷述说道,他似乎是有点赌气,态度莫明光的不好。

    宋楚兮被他噎了一下。

    她和殷述之间,的确是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次的,可是和熊孩子开口就这么呛她,她也是有点始料未及。

    尴尬的扯了下嘴角掩饰,宋楚兮却不避讳,直视他的面孔道:“我是没有平白受人恩惠的道理的,前面欠了你那么大的一份人情,总是要还的。”

    “怎么还?”殷述问道。

    他特别不喜欢她这样明算账的语气和态度,不过宋楚兮的性子他了解,但凡他还想和她之间来往下去,就总要她把话说清楚的。

    当然了,她说她的,至于他最后要怎么决定,又是他自己的事了。

    宋楚兮是没想到这熊孩子心里的小算盘,只为了他的配合微微诧异,但也很快就定了定神道:“不想卷进来你现在也卷进来了,最近京城里发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太子——他好像已经开始对你出手了。”

    这话她的潜台词虽然说的委婉,但却是触动了殷述心中最大的隐秘也禁忌,他不由的屏住呼吸,拧眉看着她的脸。

    殷绍利用了馨嫔的事情来给他在皇帝面前上眼药,按理说,这件事内里的关系,宋楚兮是不应该知道的,可是她既然会这么说,那就说明她是知道的。

    殷述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半晌不语。

    宋楚兮就拿掉腿上盖着的毯子,站起身来,走到一边,然后继续的慢慢说道:“所有的事,只要是发生过的,就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的,我会查,这并不奇怪。只是很抱歉,现在却要旧事重提,惹了你的心里不痛快了。”

    当初淳贵妃的那件事,其实从头到尾知道的人也不多,皇帝将那视为奇耻大辱,但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还是强撑着没有刻意在人前太过冷落了殷述,但实际上,他却还是因为淳贵妃而迁怒了,所以对这个儿子其实是并不在意的。

    这算是他母妃的一段黑历史,如今被他喜欢的人当面提起来,殷述自然窘迫非常。

    他用力的抿抿唇,费力的压下心里那种浮躁之气,道:“你会因为那件事就看轻了我吗?”

    宋楚兮眨了下眼睛,抬头看向了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的神色十分的平静,平静的一直让他熨帖到了心里,不能说是怎样的安慰,却也没有觉得不适。

    “呵——”殷述突然就苦笑了一声,有一句,哪怕是当年事发时候他都没当着皇帝的面替她母妃分辩过的话,这一刻,就突然的冲口而出,“如果我说当年我母妃的那件事并不是真的,你信吗?”

    这世上,就只有他一个人相信他母妃的清白了,这话,他本是不屑于对任何人说的,因为他自己相信,所以心里就一直的坦荡,可是这一刻,他却会突然也开始有些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第030章 殷湛做的事,她都会负责!

    或者更确切的说,他是对宋楚兮存了某种期待的。

    其他不相干的人的看法,他统统不在乎,他却希望,宋楚兮不要也和那些人一样。

    毕竟——

    她之于他,是有着特殊意义的一个存在。

    宋楚兮的唇角一直带一点浅淡的笑容,那笑容却就只是一个表情而已,将她真实的情绪伪装的彻底。

    殷述看着她,心跳突然加速,渐渐地就有些乱了节奏。

    “那些都是和我无关的事情,真相如何,也不是需要我去追究计较的。”宋楚兮道,面色如常的与他对视,“你不需要对我解释什么或是澄清什么,殷述,这一次的事情我很抱歉,把你卷进来,又造成了现如今这样的局面。不过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再说别的什么也全部都是多余,这几天我就要启程回塞上军中了,在这之前,有些话,我想我们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

    她用这样公式化的语气与他交谈,本是殷述最不愿意面对的。

    可是这个丫头她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他虽然不很清楚她和端木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几乎是朝夕相对的相处了五年时间,她都是说决裂便就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留的,更何况是对这样一个一直以来都是一厢情愿的他?

    “你要跟我谈什么?”虽然心里不是滋味,殷述面上还是稍稍摆正了神色,可是却也没等宋楚兮开口,他就唇角一勾,自己继续说道:“说你那时候是蓄意利用,现在要给我补偿吗?”

    虽然从一开始不是宋楚兮算计他入局的,但是无可否认,那也是自他突然现身以后,宋楚兮就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顺手就将他拉过来利用了一把。

    这熊孩子要正经起来,却是犀利的很,反而是叫宋楚兮一时尴尬。

    她的唇角弯了弯,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来。

    殷述看着她,突然就有些不耐烦的往旁边背转身去道:“你走吧,我和你之间,不谈交易。”

    本来他肯于这么直白,宋楚兮是松了口气的,却没想到他却突然就变了脸。

    宋楚兮皱了眉头,抬头看着他的背影,不解道:“你确定你这不是一时的气话?京城方面的局势已经彻底变了,这一次你回去之后,一切就都再不能和从前一样了。”

    “所以呢?”殷述道,却没有回头,“你和太子还有怀王之间都是嫌隙已深,再不可能握手言和了,现在权衡利弊,就要倾你南塘宋氏之力,推我上位了吗?”

    他讨厌被人用做一枚棋子的感觉,却又偏偏从一开始就知道宋楚兮是打着这样的主意的。

    殷述没有回头,宋楚兮虽然看不多他面上神情,却能深刻的领会到他言语之间的嘲讽之意。

    “要不要做,或者到底要怎么做,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只是我没有平白受你恩惠的道理。我没有要左右你做什么事的意思,今天我过来,只是告诉你,前面欠下你的人情,我记着了,我不确定将来会怎样,但是就目前而言,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尽量的配合你。”这些话,她可谓是留了足够的余地下来的。

    殷述忍不住的拧着眉头转身看过来,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只就针对目前的情况,你还愿意和我之间来讲条件做交易?阿楚,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这意思是说,如果有朝一日情势所迫,彼此的立场变了,你便要和我兵戎相见的吗?”

    皇帝和殷绍他们在算计南塘,宋楚兮和他们之间势不两立是一定的,可是这个丫头到底要做到怎样的程度?甚至是连他的立场都一并提前打算又估算在内了?

    想着宋楚兮最近做的事情,殷述突然就有些胆战心惊了起来。

    他突然发现,这个丫头在谋划的可能是一件完全超乎他想象之外的事情,那后果,好像他们谁都承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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