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去过了大理寺,算着皇帝应该差不多下了早朝了,她就绕了个道儿,准备也进宫去再闹一闹,不想却在御书房外面和仓促进宫的即墨勋狭路相逢。

    两个人,也算是冤家路窄了。

    等候皇帝传召的时候,即墨勋就面色不善的开口道:“宣王妃?你还真是心宽,宣王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倒是气色不错的。”

    “彼此彼此啊!”宋楚兮挑眉,针锋相对的勾唇一笑,“本王妃听说昨夜太子殿下的一位爱妾小产,一尸两命,殿下不也是一样的精神百倍么?”

    即墨勋这一趟进京,身边带着的有名份的女人,一个是他的太子妃,另一个就是宠姬梅氏了,而且梅氏又大着肚子,自然惹人关注,现在她小产还丧了命,即使没有人刻意的宣传,也很容易就透露风声出来。

    即墨勋的脸色微微一变,刚要说什么,金子已经快步从御书房出来,“宣王妃,彭泽太子殿下,陛下有请!”

    不得已,即墨勋也只能是闭了嘴,冷哼一声,率先往前走。

    宋楚兮淡淡的扫了眼他的背影,也举步跟上。

    皇帝还是和前几天一样,看上去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诚然眼前这俩人也没一个是他愿意见的,见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他就暗中皱了下眉头。

    “见过皇帝陛下!”即墨勋拱手行礼。

    “皇上!”宋楚兮也上前请安。

    “嗯!”皇帝淡淡的应了声,“都坐吧!”

    两人也都不同他客气,各自选了张椅子坐下。

    皇帝看过去一眼,“这个时间,你们两个怎么一道儿进宫来了?”自然不过随口一说,他倒也没指望谁会回答,就又看向了宋楚兮道:“老十一可是还好?”

    “太医说中毒太深,体内余毒一时也清不干净,所以殿下这几天没什么精神,就不能亲自进宫来给陛下请安了。”宋楚兮回道。

    殷湛出事之后,她就没什么太给皇帝父子几个面子,这时候说话的态度就有些不冷不热的。

    皇帝一口血堵在喉咙里,但是因为殷湛中毒的事,他理亏,便也只能忍着。

    宋楚兮才不管他,紧跟着就又话锋一转道:“皇上,臣妇本是不该私自进宫求见陛下的,但这都已经是第三天了,靖王那里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这件事一天不能水落石出,我们夫妻都难安心,如果靖王那里查案实在有困难,您是不是考虑换个人试试?再不行——”

    皇帝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明知道是殷述做得,还一直的不点破,在这里当面演戏,如果叫她自己去查,一旦把殷述揪出来,那就成了他们父子不仁不义了。

    “老十一是朕的亲弟弟,朕还能叫他不明不白的受委屈吗?”皇帝不悦道,打断了她的话,“早上朕已经传了口谕下去,命三司协同靖王一起严查,务必要一个水落石出,你且等着消息就是。”

    他是真的不愿意和宋楚兮打交道,这个丫头,太狂妄无礼,有时候更是目中无人。

    偏偏,现在非常时期,皇帝又拿她没办法。

    “是么?”宋楚兮微微勾唇露出一抹笑,站起来道:“既然皇上都还放在心上,那就当是臣妇小人之心了,我家殿下还在病中,我不能离开太久,先行告退。”

    皇帝冷着脸没说话,算是默许。

    宋楚兮刚要转身,却又想起了什么,就又顿住了步子,似笑非笑道:“哦,对了!皇上,臣妇听闻彭泽太子的一位爱姬意外小产,太子殿下必定伤心,他们原来是客,那女子的身后事,陛下是不是找人照管一下?也好早日叫人入土为安了?”

    区区一个妾室而已,而且还不是彭泽什么高门大户出来的贵女,既然是死在异国他乡了,自然也没必要再千里迢迢的将尸身带回去安葬,直接找地方埋了也就是了。

    梅氏的死讯皇帝自然也听到,并且一早起来就已经发了一通脾气。

    这时候他算是做贼心虚吧,毕竟——

    如果是即墨勋的毒手,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人洞悉了梅氏的真正身份以及潜伏在他身边的真正目的?

    宋楚兮这话,无疑是个台阶,刚好可以让他借机派人去过去探一探梅氏的真正死因。

    皇帝倒是有些满意的,就点了头道:“既然是彭泽太子的爱姬,那就让礼部办一办吧,相国寺那边再请几位高僧超度一下。”

    这边即墨勋当然也知道宋楚兮在使坏,登时冷冷的横过来一眼。

    宋楚兮挑衅的一扬眉,转身走了出去。

    即墨勋倒是没推脱,只道:“一个女儿而已,何德何能,还劳陛下亲自过问。”

    “你是客人!”皇帝淡淡说道,叹了口气,“节哀吧!”

    死一个侍妾不算什么,但是一尸两命,皇帝多少还是出言安慰两句。

    即墨勋道了谢,也没和他绕圈子,直言道:“本来想她怀着身孕,带她出来散散心,早知如此,还真不该是如此大意。皇帝陛下,年关将至,小王身边又出了这样的晦气事,实在也不好继续做客此处,所以今日进宫,是特意来和您交代一声,年底的朝贺大典,我便不等着参加了,近几日就准备启程回去了。”

    皇帝愣了一下。

    即墨勋暗中观察他的神色,起身拱手一礼,面色也透出几分疲惫来,“虽然有些失礼,但小王也的确是没了做客的心思,还请陛下成全。”

    皇帝的面色微微有些僵硬,但他掩饰的极好,片刻就道:“既然如此,朕就不强留你了,你哪天走?朕最近身子不适,派个人摆宴给你送行。”

    “七日之后吧,好歹是让那女人先入土为安!”即墨勋道。

    “嗯!”皇帝颔首。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即墨勋就告辞出来。

    皇帝坐在案后,盯着他的背影,那目光明灭不定。

    “陛下——”高金立从旁上前一步,察言观色,多少是有些明白他的心思的,“梅氏就这么没了,实在可惜,彭泽太子这么一走,就成了脱钩的鱼儿了。这京城这内虽是不好跟他动手,但回头在他回去的路上……”

    即墨勋在天京出事,他们北狄朝廷要负全责,但如果路上,等出了北狄境内再出意外,那就和他们无关了。

    皇帝侧目看过去一眼,目光冰冷。

    高金立一抖,赶忙缩了下脖子,惶恐不已。

    *

    梅氏一尸两命的消息,殷绍那里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知道了。

    “查过了么?”他问。

    “已经让人仔细的查过了。”冯玉河道,前面那段时间因为庞生很得殷绍的重用,他自感地位受到了威胁,所以现在就算身体不适也总强撑着尽量服侍左右,“说是昨儿个半夜,驿馆里也没察觉有任何的异动,就是梅氏突然喊肚子痛,太子妃亲自带了大夫过去,后来又命人请了太医。太医那里,属下亲自叫人去确认过了,他说是那梅氏的体弱,本来胎像就不是很稳固,会滑胎也很正常,并没有被人动了手脚或是用药所致的迹象。”

    “是么?”殷绍沉吟,“那就是说只是个意外了?”

    他原来还想,殷梁的事会不会是即墨勋做的,如果是即墨勋弄死了梅氏,那就说得通了,可如果过梅氏的死本来就是个意外……

    “那梅氏,早年陛下为了控制她,逼她用药,身子本来就亏了,她怀不住孩子并不足为奇。”冯玉河又道,想着还是一筹莫展,“不过事情发生在这个时候,也总归是叫人觉得心里不踏实。”

    “是啊!”殷绍烦躁的把手里捏着的一封折子摔在桌上,“这个女人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这样一来,对彭泽方面控制的力度就弱了……两国能够一直保持相安无事还好,否则的话,倒是不好弄了。”

    “殿下,您说陛下会放彭泽太子顺利离京吗?”冯玉河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的道出心中疑惑。

    殷绍不置可否,却是忽而抬眸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即墨勋这一走,那就是泥牛入海了。

    “宣王中毒一事悬而未决,宣王妃又逼得紧,这个时候,确实不是和彭泽翻脸的好时机,就是错失良机会觉得可惜,陛下应该也不会冲动行事的。”冯玉河忖道。

    殷绍的目光闪了闪,却是但笑不语。

    而同时,在回王府的路上,卫恒也和宋楚兮讨论了同样的问题。

    宋楚兮听完他的分析,却是高深莫测的神秘一笑,感慨道:“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和彭泽公然来硬的,但十有*也不会就这么放了即墨勋走,可是么——”

    说着,她眼眸弯起,眼底笑意就越发的深了,“如果即墨勋真的想走,还真是谁也拦不住他!”

    卫恒听得一头雾水,盯了她半晌,宋楚兮却再就只是但笑不语了。

    *

    驿馆里。

    这夜夜色寂静,即墨勋黑着脸坐在圆桌旁边,桌上摆了丰盛的饭菜,他却一筷子未动,一个身穿布袍的大夫忙着一样一样的查验。

    “殿下,都已经用银针试过了,当是没有问题的。”太子妃着实不解,忍了半天,还是试探着开了口,“这饭菜都冷了。”

    即墨勋也不言语,就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坐着。

    他的脾气不好,太子妃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识趣的沉默了下来。

    那大夫把所有的东西都仔细的查验过,然后面色居然就真的微微有些变了。

    太子妃是女人,心细如尘,当即发现,蓦的就白了脸,一下子就拍案而起,“李大夫,难道……”

    这些菜真有问题?

    北狄的皇帝疯了吗?竟是公然对他们下手?

    ☆、第028章 街头猴戏,皇帝被掳

    即墨勋的眼底,闪过一丝幽冷的杀意来。

    太子妃却已经开始惶惶,紧张道:“殿下,北狄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成武帝要他们的命,这里可全都是对方的地盘,他们根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毫无还手之力的。

    即墨勋不语,只侧目睨了那大夫一眼。

    大夫跪下去,禀报道:“殿下暂且可以安心,这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毒,所以前面用银针才没能验出来。”

    即墨勋并不言语,太子妃已经急急地道:“那这是什么?”

    “这东西虽不是毒,当如果服用的话,会致人体虚发热,症状跟重度伤风差不多。”大夫回道,本分的微垂了眼睛,顿了一下,又补充,“而且——这症状一旦形成,但靠着把脉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即墨勋倒是没发怒,只闭眼靠在椅子上,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这么说来,他就只是想要绊住本宫了?”

    大夫不敢乱说话,支支吾吾的。

    即墨勋却没为难他,摆摆手道:“想来他也是不会轻易放了本宫离开的。”

    本来梅氏的事就已经叫他心里窝火了,若是是那件事没有当面向皇帝求证,他心里还有些疑惑,但是经此一时——

    皇帝的心思,简直就是路人皆知了。

    这成武帝,居然不还好意,居然在打他们彭泽政权的主意?

    太子妃绞着手里帕子,忧虑不已。

    那大夫也不敢抬头。

    即墨勋略一思忖,就道:“掐好了时间,着药性什么时候该发作了,就给本宫把风声传出去,就说我病了。”

    这是要——

    将计就计了?

    大夫不敢多问,拱手应诺,“是!小的明白!”

    然后见他再没有别的吩咐,就先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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