懋王一时说不上话。
    乌苔歪着脑袋,打量着他:“还是说,殿下觉得,妾身带不带这金钗都好看?”
    懋王便点头:“乌苔带不带,确实都好看。”
    乌苔便又问:“是比任何女子都好看?”
    这个问题对于懋王来说,并不是能随意答上来的,他略沉吟了下,终于点头:“应该是的。”
    乌苔满意,之后却突然问:“殿下可记得,曾经这么夸过哪个女子?”
    懋王眸中泛起疑惑。
    乌苔:“殿下,你是一点不记得了吗?”
    懋王看着她这样子,若是他说不记得,她仿佛就要恼了的样子。
    他略想了想,斟酌一番,终于道:“隐约记得一些,好像曾这么夸过你。”
    乌苔一听,暗暗冷笑,夸我?我呸!
    这定是夸过叶青蕊了。
    她就觉得,他必不是那怜香惜玉的,能被他怜香惜玉的,定是那叶青蕊了,他必是那么夸过叶青蕊!
    要不然怎么说起甜言蜜语这么娴熟呢!
    于是乌苔无声地笑了笑,笑得柔顺,却掺了几分凉意。
    懋王自然察觉了:“乌苔?”
    乌苔淡淡地道:“殿下,妾身有些累了,早些歇息吧。”
    懋王:“好。”
    而当晚,躺在榻上,乌苔是理都没理懋王一下,她可以感觉到,懋王躺在那里,并没睡着,他估计是想和自己说话的,但是依他的性子,自己不主动说话,他估计也不想主动。
    谁都不主动,那就不要说话好了。
    乌苔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睡去。
    她不想在懋王身上浪费什么心神了,反正这个男人已经被她哄得差不多了,最要紧的是金子,还得尽快看看怎么跑掉。
    她堂堂一个王妃,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跑了,随时随地都有人看着,怎么跑?
    乌苔能想到的机会,无非是重阳节登高,或者元宵节外出游玩,以及去庵子里烧香拜佛,这些时候,她都能出去。
    但是光出去也没用,她还需要知道怎么雇马车,还得知道怎么弄到路引,这些没人帮她,她是不能行事的。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以前她去吉云庵,那庵子里借住着一位叫谈婆婆的,这汤婆婆以前是个师婆,专给人看香头、相水碗的。
    那时候她年纪还小,陪着老祖母母亲过去庵中,无意中过去庵中竹林,见竹林偏僻处,那位谈婆婆正捂脸大哭。
    她当时不懂,就问起对方为何哭啼,对方却是不说,后来恰好庵中尼子过来,好心说起,原来谈婆婆有个儿子,才七八岁,得了重症,也没银子去看病,只怕是活不成了。
    乌苔听了,很是诧异,便解下来自己裙上的佩玉,交给了那尼子,请她送给谈婆婆。
    这件事,于乌苔来说,不过是无心罢了,也只不过是记得因为丢了一块佩玉而被母亲斥责。
    但是几年后,她再去,那谈婆婆却带了一个小后生过来,让那小后生给她磕头,说她救了那后生的命。
    她当时有些意外,觉得自己做了好事,但也没当回事。
    现在她却记起来了,谈婆婆说,要做牛做马报答她。
    那她——
    是不是找对方打听下这雇马车的事,兴许能多知道一些呢,自己对她有恩,她应该帮自己保密吧。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就听到身边懋王突然道:“你还没睡?”
    乌苔正想得入神,倒是唬了一跳。
    懋王看她吓到,忙道:“我看你心绪不佳,以为你没睡着。”
    乌苔看着他,便想起来睡前的事。
    她认真地想了想,自己刚才确实有些使小性子,但是,那是不应该的。
    她骗了懋王,懋王上当了,陷入了她一手织就的谎言中,竟把她当成了心仪之人,对她甜言蜜语。
    就在刚刚,她险些也把自己骗了。
    其实那都是假的,他并不会怜惜自己半分,而自己也不应该沉迷于这种虚假的怜惜中。
    这些柔情蜜意,都是她骗来的,是属于别人的。
    她所求,应该只是金子,再无别的了。
    当想明白这个后,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她是虚情,他是假意,她是王妃,他是亲王,那么她只需要哄着他高兴就是了。
    于是她便柔声道:“殿下想多了,妾身并没有不高兴,妾身只是想到殿下不记得以前的事,心里便多少有些难受罢了。”
    她轻叹了声,声音绵软:“若是殿下能记起来,那该多好啊!”
    当她说这话的时候,她看到懋王正望着自己,黑眸漆黑,仿佛能看透自己的一切心思。
    然而,她并不心虚。
    谎话说多了,她觉得自己可以相信那些是真的。
    懋王沉默良久,薄唇轻动了下,之后却是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耳朵。
    她觉得痒,忙道:“干嘛……痒……”
    懋王放开手,问:“这耳上,好像有痕迹?”
    乌苔怔了下,之后便觉得,这真是狠狠地扫兴呢!
    她才说了多么情意绵绵的话,他却能提这个。
    她也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是有一道疤,不过是小时候的了,并不惹眼,寻常人看不到的。”
    也是因为这个,她喜欢用秀发遮挡住耳朵,免得被人看到。
    没想到大晚上的,在寝帐内,竟然被他看到了。
    懋王:“怎么落下的?”
    乌苔便小声嘟囔着:“这哪知道呢,都是很小时候的事了,说是当时奶娘不经心,让我从台阶上摔下来,恰好摔到了耳朵,不过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懋王却半响没吭声。
    就在乌苔以为他睡着的时候,突然道:“你小时候很调皮?”
    乌苔瞥他一眼,反手将他一军:“这些我都和殿下提起过,可惜殿下不记得了。”
    说完这个,她满意地看到懋王黑眸中一丝愧色。
    她这才道:“我小时候,家里姐妹那么多,都是一块儿在老祖母处养着的,我又不是最受宠的,哪里轮得着我调皮。”
    懋王:“洛老太君不喜你?”
    乌苔想起过去,笑了笑:“我们家光孙女就有六七个呢,姐妹都在一处,老祖母又顾得上心疼谁呢,再说,我在众姐妹中,一不能说会道,二不聪明伶俐的,显不着我。”
    也是到了十岁上下,长开了,人人都说她冰肌玉肤,生得娇美,倒是把一众姐妹都比下去,这时候,大家眼里有了她,提起她来都夸,那一段日子,每逢家里来什么要紧客人,招待女眷的时候,乌苔都会被叫过去。
    但是这种日子没多久,她就被嫁给懋王了。
    被当做一枚弃子。
    第17章 送金钗
    第二天乌苔醒来时,天倒是放晴了,日头暖融融的,窗外海棠树上的海棠果看样子是熟透了,被日头照得红艳艳的。
    懋王已经出去了,题红过来请示,说是置换下房中家什,毕竟入了秋,也该淘汰一些了,乌苔自然应着,便趁机出了房门,看那新搬来的各色菊花。
    因要准备赏菊宴,府中分批次进了名菊,大多都在花园专门修建的花圃中,不过也有些散落在前厦,在那里搭了架台,分九层陈列,这就是所谓的九花塔了。
    一层层的菊花,妖娆吐芬,阵阵菊香萦绕,倒也是让人心里喜欢。
    房中题红带领着一群小丫鬟,快速而有序地收拾着,毕竟时令变了,要把那藤墩儿换成冬日用的蒲墩儿,要把床上被褥换套厚的,时不时的拾翠过来问,要做新的床刷,要用哪种锦的,或者香几腿儿往哪里搬挪。
    其实乌苔也无心这些,不过随口支应几句罢了。
    正说着,就见王管事过来了,身后齐齐整整跟着一溜儿的丫鬟,每个丫鬟手里都捧着一个黑漆描金匣子。
    乌苔疑惑,王管事笑呵呵地见了礼,这才道:“今天天气好,属下把王府的库房收拾了一番,倒是挑出一些头面,回了殿下,殿下说也没什么用,让拿过来放娘娘房中,随意娘娘怎么处置吧。”
    乌苔颔首:“有劳王管事了。”
    当下便吩咐将那些匣子放在房中,一时自有题红拾翠忙碌着腾了桌面,又指挥着放这里那里的,待到都安置下了,乌苔又让题红去取了银子来,给每个人都打赏了,至于王管事,更是让题红塞了一个大的。
    等他们都走了,乌苔这才命题红打开那些匣子。
    等打开,题红自己先惊叹起来:“娘娘,这,这——”
    乌苔淡淡地道:“瞧你那样,又不是没见过世面!”
    说着她自己去看,一看,也是惊叹不已!
    这匣子中竟是一件足足一尺长的掐丝嵌宝金如意,通体由金丝编织而成,有飞龙环绕,柄首处镂空,边缘镶嵌有大红宝石,而柄身云纹处,有黄莺穿梭于梅花间的浮雕,细腻生动,巧夺天工,华丽耀眼!
    乌苔不是没见过金如意,但是如这个一般大小,又是通体金丝,又是如此华美的,倒是少见。
    乌苔忙打开了另一个匣子,匣子里赫然正是累丝嵌宝镶珍珠蟹形金簪,那更是雍容瑰美,  金泽灿灿生辉,只看得人满眼都是金光闪闪!
    乌苔又打开别的匣子,有那螺旋形钑花金手钏,有那累丝嵌宝福寿康宁金镯,最让人惊叹的,是其中一个镂花金荷包。
    那是有镂花金片缀合而成,上面覆有包盖,包盖上还有绞丝金链提手,荷包上有花鸟纹饰,栩栩如生,华美精巧。
    乌苔简直不敢相信,旁边题红也是看直了眼。
    往日大家有各式各样的荷包,什么料子都有,全都在绣花上下功夫,可谁想到,竟然还能有金子做的荷包,况且是这般大小,这般精妙。
    旁边拾翠更是倒吸一口气:“竟这般奢华,闻所未闻……”
    乌苔试探着打开那包盖,果然是能打开的,于是她将自己一个针线轴放进去,试探着提了用。
    题红叹息连连:“这就是一个真荷包,只不过是纯金雕镂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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