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生的像谁?”
    萧翾的语气无喜无怒,平静无波,很像是梁帝从前同她说话的时候。
    他不会当着她的面因她言语五状而现出怒容来,可是他会让袁姑姑来惩罚她。
    观若不知道萧翾是不是也是如此,到此刻,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萧翾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忍不住笑起来,“你直说便是了,那些不过是玩意儿,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观若不自觉跟着她笑起来。
    萧翾好像真有什么妖法一般,她说什么,做什么,观若总是忍不住要迎合她。
    于是她开了口,“我觉得崔郎君……似乎生的像高熠。”
    萧翾笑了笑,伸出手,拔下了观若用以束发的木簪。
    她的青丝一瞬间披散下来,不自觉立起了身子,让所有的头发都柔顺地垂了下去。
    萧翾又同她招了招手,让她重新靠在她身上。
    她一面翻检着观若的长发,一面道:“或许也有几分像吧。”
    才刚刚及笄的少女,浑身都是朝气,哪里找得出一丝白发。
    萧翾的手停在观若发上,另一只手摇了摇挂在一旁的一个铜铃。
    观若顺着她的动作望过去,那铜铃之上,亦是雕琢着栀子花的。
    凌波很快从殿外走了进来,垂首等待着萧翾的吩咐。
    萧翾淡淡道:“此刻便去将几位郎君都唤过来。”她顿了顿,才又道:“去将崔郎君也唤过来。”
    凌波在萧翾面前从来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只是观若与萧翾相处未久,此刻心中又开始打起了鼓。
    萧翾有召,并无人敢怠慢,很快内殿之中便沾满了人。
    这样多的人陆续进来,殿中的帷幔,居然几乎都没有动一动。
    观若好像知道为什么崔郎君忽而被罚了。
    萧翾方才说的是“几位郎君”,可是人还没有到齐,便已经有十数位了。
    他们的年纪各不相同,有年长一些,看起来儒雅可亲的;也有如晏既、裴俶这样一看便知并不成熟的少年郎。
    最多的还是如崔晔和那一日所见的许郎君这样文质彬彬,满身都是书卷气的文弱少年。
    大多数的人看起来都很有朝气,也有人赌气。
    只怕是以为萧翾只召了他一个人过来,结果却是全部。
    唯有崔晔,重又被召过来,并无欢悦之意。
    从进殿开始,一直都是微微低下头,并不想使人注意到他的。
    萧翾轻轻拍了拍观若的肩膀,“你去,看清楚他们的模样,看一看他们究竟像谁。”
    观若此时披散着青丝,其实是怕见生人的。
    可萧翾这样的态度,只怕是都没有将眼前这些人当作是人。
    她定了定心,从长榻上站起来,走到了那些男子面前。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们,他们却不敢打量萧翾的座上之宾。他们都清楚自己于萧翾而言是什么。
    观若一连看了几张脸,觉得无论年纪如何,似乎都有相似之处。也因为这相似,想要记住他们的容颜是很难的。
    她想了想,萧翾既然是要她辨认他们究竟像谁,那么只需要挑选出他们最为相似的五官,再拼凑在一起,便能够知道那人的模样了。
    她在寂静无声的人群中穿梭,对比了许久,终于稍稍有了一些了解。
    最像梁帝高熠的人仍然是崔晔,再没有一个人能在面无表情的时候,如他一般像。
    可是他的眼睛,却和大部分人都生的不同。
    梁帝是凤眼,其他人大多也如是。
    唯他是桃花眼,在望向旁人的时候,无意间便在眼中下过一场潋滟桃花雪,令人误解多情。
    萧翾还在等着她,观若走回了她身边去。
    萧翾便问她,“你已然都记住了?”
    观若点了点头。
    萧翾便笑起来,“那你觉得,他们中的哪一个生的最好?”
    是萧翾问话,观若不能不答,虽然当着这些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十分尴尬,也只好道:“还是崔晔崔郎君生的最好。”
    人对自己更熟悉一些的脸,总是更容易有好感的。
    萧翾便抬起头,慵懒地望了崔晔一眼。“既是如此,便免了你的禁足。”
    “只是近来也不要走到我跟前来。”
    说完这一句话,下一刻萧翾重又挥了手,所有的人都无声地退了下去。
    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连帐幔都没有动,观若几乎要以为方才的情形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等不及观若回神,萧翾又问她,“你觉得他们像谁,仍然是高熠么?”
    在观若心中,拼凑出来的答案也只有这一个。于是她没有说话。
    萧翾明白她的意思,自叹了一声,“也罢,于你而言,你的确只能想到高熠而已。”
    观若听出她言下之意,她是在告诉她,她所倾慕的那个人并不是高熠。
    她问了她第三个问题,“这些男子,你觉得谁生的最好?”
    当着旁人的面询问一次,与只剩她们两人,得到的答案未必会是相同的。
    萧翾豢养的面首,各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她也如梁帝一般,喜欢搜集与她心中某一个人相似的人。
    观若回答她,“若是非要说的话,大约还是崔郎君。”
    梁帝和晏既,姑父和侄儿两个人都是凤眼。
    晏既的那双眼睛常常出现在她梦里,可是她已经决定要做一面昏镜,在镜上盖上轻纱了。
    萧翾慵懒地躺下去,“所有人都可以,唯他不行,他是我这些年搜寻到的最像的一双眼睛。”
    她要观若重新坐在她身旁,“若是旁人你有看中,便去让他们陪你。”
    观若不意萧翾会这样说,心里一惊,也没有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萧翾莫名其妙地看了观若一眼,很快也反应过来,目光中添上一丝暧昧,坐直了身体,攀在观若僵硬的脊背上。
    “你还没有?”
    观若没有回答,她的僵硬就是回答。
    萧翾更是笑起来,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她调侃观若,“梁帝没有是他无能,可昀娘将她的儿子教的这样好么?”
    “都快要成亲了,日日在一起,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居然还忍得住。”
    观若想了片刻“昀娘”是谁,立刻又反应过来骂自己蠢。这自然是晏既的母亲李夫人了。
    她应该惊讶的事情,是萧翾居然也认识晏既的母亲。
    这大约便是同出世家大族的好处,那些尊贵的人,总是能玩到一起去。
    不说交情如何,彼此之间总是识得的。
    而像她们这样出身的人,天然就会被排挤,根本挤不进去。
    萧翾又道:“该不会是不行吧?”
    观若在思虑自己的事情,下意识地道:“不是的,他……”
    萧翾笑地花枝乱颤,手指放在观若的背脊上,不断地打着圈。
    她又凑到观若耳边,“不要管什么晏明之了,不如我帮你挑一个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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