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出城,在城外见了几枝绿萼梅花开的很好,因此特意折来,交给你殿中的下人了。”
    只是一件闲事而已,是同来寻她的一个小小借口。
    裴俶仔细打量着他手中的绿绮,“方才不是才说到这把绿绮从前的主人么,它是由北地崔氏先祖所造,一直为崔家人所有。”
    他说到此处停了停,“就是你昨日和今日都曾经遇见过的那个萧翾的面首,崔晔的家族。”
    观若的心沉下来,“看来裴大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耳聪目明,无论我做些什么,裴大人都会很快知道。”
    观若还以为那一日他被萧翾警告之后,一个月风平浪静,裴俶便不会再如从前一般在各处布下人手搜集消息了。
    可看来他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又怎能不和从前一样呢?他到南郡来的目的和她从来都不一样,他是为了争名逐利,为了与梁朝诸世家逐鹿天下而来的。
    他像是听不懂观若对他的嘲讽,“阿若,昨夜他对你无礼,我总是要给他一点教训的。”
    裴俶把话说的理所当然,观若反而笑起来,“他为萧大人所宠,裴大人要给他教训,给他什么教训?”
    “是要打断他的腿,还是折断他的胳膊?”
    裴俶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不错,可前提从来也是不能损害到他的利益。
    如今他尚且不能令萧翾对他放下防备与厌恶,便想着要去动她的人。
    这里可是南郡,是萧氏族人百年生长之地,裴俶在萧翾面前,算得了什么?
    裴俶不以为意,话语中带了微微的责怪,“阿若,你何时见我做事这样肤浅了?我也只有在对待晏明之的时候简单直接了一些而已。”
    在城外狩猎的时候,他施放冷箭,命中了晏既的背心;在安邑战场上的时候他伤了他的手臂。
    刀刀入肉,要见鲜血。
    观若眼中的嘲讽之意顷刻便烟消云散了,她始终无法很好地掩饰住她对晏既的在意。
    在裴俶面前,她也不需要掩饰。
    “裴大人在安邑城外的树林中为晏明之伤了右手,可究其根本,是因为你先对他放了箭。”
    “若是晏明之同你一般睚眦必报,也该是他先在你背上钉上一支箭。”
    她一瞬间又没了耐心,自裴俶怀中接过了那把绿绮,朝着她所住的东偏殿走。
    只是她到底还是留存着一丝理智,并没有进内殿去,只是将绿绮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她的动静有些大,惊动了青花瓷大缸中的游鱼,令它们不安地游动了一阵。
    裴俶慢条斯理地进了殿中,“这把绿绮曾经为陇西李氏所有,萧翾得到这把琴,应当是从晏明之的母亲李朝昀那里。”
    原来崔晔今日所说的那个他父亲献琴以保全族人的家族,便是陇西李家。
    而晏既的母亲李夫人和萧翾是多年好友,今日她也恰巧知道了。
    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兜兜转转不过是这些家族,这些人罢了。
    裴俶逗弄了一会儿缸中的游鱼,似是又嫌它们蠢笨,很快走开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我一提晏明之,你好像就要同我生气。”
    “阿若,其实我昨夜还有没有同你说完的他的消息,不知道此时该不该提。”
    观若自进殿之后,便又不打算理会他,将绿绮放在一旁,伸手试了试弦音。
    她想要知道江琴师说的弦音不准,究竟是不是在诓她。
    有了崔晔之事,她便不再那样怀疑自己的耳朵,转而怀疑起江琴师了。
    可裴俶又提起了晏既。
    两世的情根都种的太深,到如今她真正离开他,也不过两个多月而已。
    无论是酒醉之时,还是清醒的时候,她其实都想要知道他的消息。
    观若回过身去,在心里说服自己,就当是再给她自己一点时间吧。
    “裴大人今日过来这里,原来是为了告诉我晏明之的消息。”
    她已经将话口递给了裴俶,他却又不肯轻易吐口了,“既已素手抚琴,阿若,不如你先为我演奏一曲。”
    观若不过犹豫了片刻,很快便将双手落在了琴弦之上。
    与其白得了裴俶的消息,仿佛欠了他什么,不若还是为他演奏一曲。
    她心里只想着是为自己而演奏的便罢了。
    一时也想不起旁的曲调,便又是《春江花月夜》。
    这一首曲子,今日她已经演奏了三遍。
    第一遍是为萧翾。多时不曾弹奏,手艺生疏,心中亦觉得紧张不已。
    第二遍是为了让江琴师指导她。江琴师应当是见惯了不如她技艺的人的,便是班门弄斧,也总是要比在萧翾面前好一些。
    而第三遍的时候周围无人,她想到晏既分了心,到最后不成曲调。
    到了此时,她是从不怕在裴俶面前出丑的,不过信手弹来,有错便有错,应付而已。
    裴俶也是世家子弟,不至于连这样寻常的琴曲也不懂得欣赏。
    只是他到底还是耐心地听她弹完了,才笑起来,“若是十分不情愿,倒是也不必勉强。”
    “其实也不算是晏明之的消息,我只是见你关心南虞的那个假皇子,所以才想你说一说我新得的她的消息而已。”
    伏珺向来与晏既形影不离,之前受晏既之命驻守河东,也有一阵子了。
    观若便问裴俶,“晏暾之受晏叔集之命,应当早就已经到达河东了。”
    “伏大人近来如何,可有被晏氏的人为难?”
    “晏氏的人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来管河东之事。晏暾之才刚刚到达河东,便又被晏叔集召回了太原。”
    这也是很不正常的事情,观若微微皱了眉,“是太原出了什么事?”
    裴俶没有再卖关子,“北方三郡,九原、云中与雁门的世家以剿灭国贼为由合力围攻太原。”
    一听见雁门,观若很快便想起了惨死在青华山的慧嫔。
    北方三郡的世家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抵御外族的进攻,原本也就是对梁朝,对梁帝最为忠诚的家族。
    “晏氏的精兵大多都驻扎在洛阳与长安,又分了一些兵力给晏暾之,北方三郡的军队来势汹汹,晏家这一个新年,可不好过。”
    晏氏的实力被梁帝削弱不过就是四年前的事情,晏叔集大约也没有想过北方三郡会放弃观望,忽而发难。
    更何况北方三郡,每一个世家的军队,都是长期与外族对峙的。
    他们的士兵,可不是居于富贵温柔乡的绣花枕头。
    这些消息和如今的裴俶全然无关,最多是因为晏既,所以他才需要知道而已。
    只是天下各世家,如今只怕都在看晏家的笑话。
    若是太原真的不能守住,一个晏暾之不行,或许要再加上驻守长安的晏晰之。
    若是再不行……也不知道将来晏既会如何。裴俶说这件事与伏珺有关,观若忧虑的却比之更远。
    太原晏家满山的玉楼琼勾,她还不曾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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