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曾经如是说:喜欢一个人,就总觉着他是天底下最笨的,处处都要人操心。而对于不喜欢的人,往往觉着他聪明伶俐,丝毫不用人担心。

    舒眉明白,此时此刻,薛白对江澈就是这种心理。唯恐他会笨得被她这个“黑寡妇”欺骗与伤害,就好像他不是一个二十三岁的成年人,而只是一个两、三岁的无知稚童。这看起来似乎有些可笑,其实很好理解了——爱情总会这样拉低一个人原本的正常智商值。

    “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欺骗江澈的。我真实的身世来历全都已经一五一十全告诉他了。我对他没有任何隐瞒,他对我也没有任何怀疑。”

    薛白听得一怔:“你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来历都告诉江澈了,你说了些什么?”

    “sorry,这就是我和他的秘密了。关于我的身世他是全世界唯一的知情人,不会再有唯二。但是薛小姐,你真的太多虑了!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黑寡妇,谋财害命这种事绝对不在我的技能范围内了!”

    最初舒眉提到“黑寡妇”三个字时,薛白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脱口问道:“江澈……他告诉了你我对你的猜测?”

    “是,他什么都不瞒我,我现在也什么都不瞒他了!”

    薛白听得怔住了,良久无言地发着呆。这时候,江澈恰好也来了。他穿过长方形的教堂从后门走出来,一眼就看见站在正前方的两个女孩子。

    颇为意外地一扬眉后,江澈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他走到舒眉身边,一边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一只纤手,一边眸底暗藏警惕地看着薛白询问:“薛小姐,你来找舒眉有事吗?”

    对于薛白突然跑来找舒眉的事,江澈无法不心生警觉。

    因为上回在薛公馆与薛白的谈话,让江澈敏锐地意识到她似乎不太喜欢舒眉,还隐约透出一份敌意。虽然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只要她对舒眉心怀敌意,他就要无法不对她心生警惕了。

    薛白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意才好。之前,她怀着一份自己是为了江澈好的心思,理直气壮地跑来质问舒眉。但是发现了这两个人对彼此毫无保留的信任,分明已经是情比金坚的地步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对舒眉的种种怀疑与责难,倒像是在故意挑拨生事,意欲从中破坏了。

    在老套的才子佳人故事中,往往会傍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小丑一般。此时此刻,薛白感觉自己的行为就像是这么一个小丑,一张俏脸顿时就不由自主地涨得通红。

    看着薛白涨红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舒眉知道她一定不想说出真实来意,不愿意被江澈知道她是跑来责难自己的。而有羞耻心的人往往都不是坏人,薛白只是因为感情受挫导致的一时行为过激,她对此也完全可以理解了。

    所以舒眉并不打算拆薛白的台,相反还笑微微地帮她解围:“江澈,薛小姐今天过来找我,talk about girls(谈女孩们的事)。不关你的事,别问那么多。”

    有些意外地看了舒眉一眼后,薛白的表情复杂极了。定一定心神,她努力让自己笑得泰然自若:“是啊,而且我和舒小姐已经谈完了。现在,就不打扰你们了。”

    最后一句话,薛白格外加重了语气说得一字一顿。弦外之音,她相信舒眉自然会懂得。

    身为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学生,再加上一向骄傲的心性,薛白绝不愿意在一段两情相悦的关系中扮演拨乱生事的小丑一名。因为她很清楚,江澈不爱她,她就已经输了,但输的姿势还不算太难看。但如果她还要不甘心地扮小丑去破坏他们的关系,那就是输人又输阵,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她绝不会那样轻贱自己的。

    话一说完,薛白就转身告辞了。而听懂了弦外之音的舒眉,看着那个毅然远去的窈窕背影,由衷地暗中赞叹了一句:这位薛小姐,虽然一时有些犯糊涂,但还是拎得清。也拿得起放得下了。真不愧是将门千金啊!

    71|29. 独家发表

    在21世纪的时候,舒眉曾经有过比这更多的钱。她父亲舒鹏飞为她办的一张招行黑金卡就有四百万的刷卡额度,作为零花钱任由她支配。但是女儿花老爸的钱天经地义,而此时此刻,江澈主动全部上交的个人财产,则不是那么天经地义的事。令她无法不感动。

    扭过头,看着江澈棱角分明的侧脸,舒眉笑眼弯弯地询问:“江澈,你把你的钱全都给了我,就不怕我是骗子一个,会卷款而逃吗?”

    “不怕。”

    断然地摇了摇头后,江澈又神色认真地补充说:“就算你是骗子,我也心甘情愿被你骗。因为跟你在一起后,我感受到了这十几年从没有过的幸福和快乐。哪怕你是骗我的,那些幸福快乐也值得我倾尽所有去换取。”

    舒眉原本还想继续和他插科打诨地开玩笑,因为不想让自己太过感动而哭出来,毕竟欢乐时光并不需要眼泪的粉墨登场。但是,他的话却让她没办法再嘻嘻哈哈,也无力再阻止眸中瞬间蒙上的一层泪雾。

    意外发现她的眼圈泛了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时,江澈惊骇地追问:“你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我是不是不该假设你是骗子?如果是,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千万别哭啊!”

    因为不太懂得女人的小心思,所以江澈对于女人瞬间就能由喜到悲的情绪变化完全理解无能。舒眉好端端地突然就哭了,他本能地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错。却又不知道究竟错在哪里,不知该如何去弥补过错,只能是一副急得头爆青筋又束手无策的模样。

    这一刻的江澈,与平时那个杀伐决断的保安会会长完完全全的判若两人。处理女人和感情以外的问题,他是那么精明能干。可是一旦沾上女人和感情的问题,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恋爱白痴。

    “你没有惹我不高兴了,恰恰相反,你让我太高兴了,所以就喜极而泣了!”

    江澈犹不放心地问:“我真的没有说错话惹你生气……”

    话还没说完,舒眉干脆利落地用一个吻封住了他的唇。然后满脸晕红地看着他,笑得羞赧如玉。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似的一吻,但江澈却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毕竟,这是第一个来自舒眉的主动献吻。一边回味着唇瓣上片刻之前的那份柔软微温的美好触觉,他一边情不自禁地看着她温柔似水的微笑——这种笑,他只给她一个人,除此之外谁都不给。

    此时此刻,有淡蓝的天,有橙黄的夕照,更有绯红的万道霞光,如满天绚丽烟花般笼罩着他们。风一阵一阵掠过树梢,叶子们的沙沙细响宛如低语声,声声都在含笑祝福着一对有情人……

    江南六月,雨细梅黄,楝花风中飘砌,蔌蔌清香远。

    纷纷如乱丝的梅雨天气中,舒眉与江澈共同撑着一柄油纸伞走进首都大戏院。这天是公余联欢社举办名媛义演的日子,他们是特意前来为薛白捧场的。

    义演前一天,薛白特意来到福音堂送了舒眉两张票,大方得体地邀请她和男朋友江澈一同来观看演出。

    这些天,薛白一直没有再见过舒眉和江澈,躲在家里谁也不见,自疗情伤。疗伤的结果就是承认自己的失败,接受自己的失败,并决定坦然面对现实。所以,她主动给舒眉送票,用这种委婉表达的言和方式,来表明自己不会再针对她诋毁她、并衷心祝福她与江澈的态度。

    对于薛白有心要冰释前嫌的行为,舒眉很乐意配合了。虽然两个女人之间的友谊,往往在爱上同一个男人后变得脆弱得不堪一击。她和薛白就曾经如此。但现在薛白既然发出愿意言和的信号,她自然也不会那么小家子气地继续别扭下去。

    而且,舒眉很高兴可以重新和薛白做回朋友。因为这位有着中性美、亦有着男儿般潇洒豪放气质的将门千金,在她看来绝对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所以收到两张戏票后,舒眉一见到江澈,就马上预约他明天下午的时间。有些娇蛮地要求:“有空你要陪我去,没空你也要抽空陪我去——总之咱们一定得去给薛白捧场才行。”

    “你和薛白……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她之前还一直怀疑你不是好人呢。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就如同贾宝玉意外发现林黛玉与薛宝钗从昔日的格格不入忽然变成了一对金兰契友般深感迷惑一样,江澈对于舒眉与薛白这两个女孩子之间微妙的变化,也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清状况。

    “唉呀,女孩子之间的事你不懂,就算解释了你也还是不会明白的,就别问那么多了!总之,明天下午记得陪本宫去看戏就行了。”

    江澈十分配合地弹袖做了一个清朝小太监的遵从礼:“喳。”

    就这样,义演当天,舒眉和江澈双双冒雨来到了首都大戏院,观看南京一干名媛们的轮流登台演出。

    薛白被安排为压轴表演,她的演出剧目就是《锁麟囊》中的“春秋亭”那一折。虽然之前在公余联欢社,舒眉和江澈已经听过了她的清唱,早知道她唱腔优美唱功了得。但是正式演出时的扮妆彩唱,她的表演更加令人惊艳,一出场就是满堂彩。

    这一折戏,说得是登州富翁之女薛湘灵出嫁之日遇雨,所以躲入春秋亭避雨。薛白扮演的薛湘灵一身大红嫁衣登场,盈盈新妇,风华绝代,美艳得不可方物。不待开唱,台下就已经是举座欢呼,掌声如雷。

    赢得了一个挑帘红后,薛白接下来的表演也不辜负她华美的扮相。圆润动听的嗓音,加上熟练的唱腔技巧运用,再加举手投足都一丝不苟的做派。整折戏完成得可谓完美之至,极富艺术感染力。

    一折戏演完后,全场掌声雷动,喝彩不绝,风头一时无二。舒眉也由衷地一边鼓掌一边对身旁的江澈说:“薛小姐唱得真好啊!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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