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郎朗乾坤,日月昭昭,没道理你能站在日头下,我能站在日头下,家中的妻女却不行!”
    “罗老汉没错!”
    “罗香儿更没错!”
    宋延年这话一出,原先交头接耳说罗香儿活该的两个老爷们没脸了,他们看了上座的县太爷一眼,总觉得这大人是盯着自己说出这话的。
    两人讪讪不已。
    “好!大人说的对!”
    “没道理那些个臭男人做的坏事,反倒让小姑娘背骂名了。”
    “就是就是!出门逛逛,买买胭脂水粉也有罪了?谁要是说这话,那他简直不是人!老娘我要是听到了,非得撕了他的面皮不可!”
    妇人义愤填膺的的声音不断的响起,各个都在声援罗香儿。
    一时间,说闲话的两人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半声不敢吭了。
    ……
    老罗憋闷了两三年的自责,在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当中,稍稍好受了一些。
    他抬头看上头的宋延年,目露感激。
    半晌,他缓了激动的情绪,这才继续道。
    “我家香儿就是在胭脂铺里碰到了这个陈辰安,他对我家香儿言语轻佻,并且毛手毛脚的,时不时还说一些不要脸的话。”
    “我家香儿乡间长大的,她的性子虽然天真散漫,却还是有几分野性。”
    “后来,她被这色胚子逼急了,便踢了这烂货一脚,然后,她便逃跑了。”
    “这陈辰安带着七八个家丁来追我家香儿,混乱中,香儿被他们的家丁推到了河中。”
    老罗老泪纵横,“那时都十一月了,河水多冷啊,我家香儿硬生生的泡在这冷冰冰的河水中,求神无门,求鬼无路。”
    说到这伤心处,老罗猛地站了起来,颤抖着手,指着旁边的陈辰安,怒道。
    “是他,就是他!”
    “我家香儿会水,就算这河水寒冷,她也还是能活命的。”
    最多……最多就是后来病一场。
    而他,砸锅卖铁的都能将香儿医好。
    老罗痛恨的看着陈辰安,恨不得生啖了这畜生。
    “就是这个畜生,他吩咐府上的家丁,特意寻了一根竹篙,每每我家香儿冒头出河面,他就拿竹篙敲我家香儿。”
    如此反复几下,罗香儿含着生的希望,最后脑门挨了一下重的,就这样在善昌县的大樟溪里头,含恨的沉下了水,死得毫无生响。
    老罗说完,呜咽的哭了起来。
    他身边的罗明搀扶住他,无声的安慰着。
    当初消息传来时,大舍村的村民都惊呆了。
    明明早上还是言笑晏晏的女娃娃,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冰冷冷僵硬又青白的尸体。
    大舍村安宁了许久,哪见过这等阵仗。
    宋延年翻开手中的卷宗,上头还有当初罗香儿的验尸文书,仵作的亲笔供词。
    这罗香儿,确实是头部受到了重击,且肚内肺部有积水,头发竖起,四肢浮肿……口腔有积水渗出……
    这是生生溺亡之象。
    他阖上卷宗,看向下头的陈辰安,拍了下惊堂木。
    陈辰安被这脆响的惊堂木敲得心下一惊。
    宋延年:“陈辰安,你可认罪?”
    陈辰安拱手:“大人,学生不认!”
    宋延年:……
    得,这陈公子还是个秀才之身啊。
    啧啧,看来善昌县的教育也不行啊。
    ……
    陈辰安将视线看向旁边的老罗。
    听这老头这么一说,他才想起了这是哪位。
    那罗香儿他还记得,个子小小却颇为泼辣,就像个小辣椒一样,够辣够有劲儿,就是这劲儿太大了,他一不小心在这小娘们手中吃了个暗亏。
    想起那时的事,他下体处的宝贝还隐隐有些作痛,那丫头下脚太狠了。
    后来气怒之下,他也下了重手,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后悔过。
    毕竟,那丫头着实生得不错啊。
    那日,宿醉了一宿的他陪着娇娇娘去脂粉铺子里买胭脂水粉,毕竟他可是吃了娇娇娘那么多口脂,不赔偿点儿,心里怎么说得过去嘛。
    在那铺子里,他看到了罗香儿。
    她小小的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裳,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渴望又压抑的看着铺子里那一应的胭脂水粉。
    陈辰安:“我可没说什么,看小妹妹那么喜欢的样子,我就想买一些送给她!”
    他瞥了老罗一眼,暗含讽刺。
    “我没啥坏心思,就是舍不得小妹妹露出那样渴望的眼神,咱们做公子哥的,最最重要的就是要大方。”
    他刷的一下打开了手中的折扇,这好半天了,他才终于脱离了狼狈,找到了属于陈家大公子的气度和风华。
    宋延年:……
    这莫不是个二百五?
    陈辰安朝上座的宋延年拱手,朗声道。
    “大人,天地明鉴,是那丫头不识好人心,她踢了我一脚,我一个大老爷们可没有和她计较。”
    “她自己伤了人,慌慌张张的跑掉,结果跌到河里淹死了,这怎么能怪得了我啊。”
    说到这,陈辰安的面容上有着委屈。
    宋延年多看了他两眼。
    不愧是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娇儿,这陈辰安面容光洁白皙,因为昨儿睡得迟,他的眼下有几分青影,但这并不折损他的气质。
    在他委屈的时候,明明是二十来岁的人了,却有着孩童纯真无辜之感。
    宋延年:造孽哦。
    恶人又披着好看的皮囊来做戏了。
    他指着卷宗,问道。
    “这尸检上,罗香儿周身遍布青肿,在她的天灵处甚至有一道致命的伤口,可见,确有竹蒿敲击一事,这你怎么说。”
    陈辰安不认:“河中暗流暗石颇多,许是这罗姑娘跌落时不小心砸到的,这怎么也能怪到我身上。”
    他情真意切的惋惜了一句。
    “真是可惜罗姑娘了,正是花容月貌的年纪,花骨朵儿还未盛开便凋谢了,可悲可叹,唉~”
    他抬头看上座的宋延年,拱手道。
    “望大人明鉴,切莫听信了一家之言。”
    “学生虽然于女色上荒唐了一些,但学生家里的爹娘管得严,向来是不敢招惹那良家子女的。”
    “我找那坊间的花娘,出银子买开心,她们出卖笑容,你情我愿的事,岂不是两厢和乐?当然,这寻花问柳一事,大人可不能朝学生问罪。”
    “至于命案一事,学生胆小,那是万万不敢的。”
    他说完,故作害怕的拍了拍心肝。
    “天地有眼,这害了人,可是会有恶鬼敲门的!”
    宋延年侧目。
    ……很好,很有自觉嘛。
    他看着陈辰安,意味深长道。
    “陈公子知道就好。”
    陈辰安:知道什么?
    他被宋延年这一句话整得没头没脑的。
    老罗不甘心:“大人别听他胡言乱语,真的就是他,我找人问过了。”
    陈辰安并不将老罗的气怒放在心上,他好整以暇,慢悠悠的问道。
    “哦?老汉如此说,可是有人证物证?”
    “要是没有的话,可是诽谤哦。”
    他陡然沉下脸,收了手中的折扇。
    “在下不才,好歹还是一名秀才公,老汉可知这空口白牙的诬陷有功名的学子,可是要打板子的。”
    老罗颤抖着手,“你!”
    宋延年看了一眼陈辰安,他不着急也不慌张。
    这事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当初陈家摆平这事,早就将一众的证人或收买或许以重金的送往其他地方生活。
    他低头看手中的卷宗,就连这仵作……
    本来陈家也想买通这仵作,却不想仵作是个硬脾气的老头,宁愿丢了仵作的饭碗也要将他验出的事实写下来。
    现在早已不在府衙做事。
    宋延年叹了口气。
    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就算是仵作明晃晃的验尸文书,上面写着罗家小娘子身体遭受重击,弱水恐为人为……官府也是以失足落水结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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