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年的目光落在案桌的左上角,那儿放着四个签筒。
    签筒是竹子打造,约莫能装一升米,每个签筒前面用黑墨写着大字,分别是“执”“法”“严”“明。”
    “执”字筒里放着的签文是捉拿的签文。
    另外三个法、严、明、分别放着白,黑,红三种签文,白签一支代表一个板子,黑签五个板子,红签十个板子。
    这些事,他在上堂之前,钱衙役都和他说清楚了。
    宋延年的手伸向执字筒,从里头拿出一道竹签,扔下公堂,开口道。
    “带陈金满和罪人鲍钊星上堂。”
    李大牛站了出来,他捡起签文拱手应道。
    “是!”
    ……
    很快,鲍钊星和陈金满便被带了上来。
    众人许久未见这鲍师爷了,当下一看,心里都是一惊。
    不过是一段时日不见这鲍师爷,他却已经憔悴成这副模样了,比之前生生老了十岁有余。
    陈辰安侧身看去,失声叫道。
    “鲍伯父!”
    鲍钊星撩起眼皮,他看了一眼陈辰安,没有搭理他。
    片刻后,他将目光看向上座的宋延年,宋延年看了过来,冲他微微一笑。
    “鲍师爷。”
    鲍钊星低下头,收敛住厌恶和俱意。
    妖怪,这就是个妖怪!
    不是妖怪也是妖道。
    “罪人不敢,大人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宋延年看着他,心下满意的点头。
    很好,看来做了一段时间的毛驴,日日磨豆子赚钱还债,倒是安分了许多嘛!
    他指着罗力德,开口道。
    “当初罗香儿一案,是鲍师爷您经手的,这一案的来龙去脉,想必您也清楚。”
    “这位罗老汉状告您收受贿赂,包庇了陈辰安,并且将罗香儿这一凶杀案以意外落水结案,可有此事?”
    陈金满和陈辰安都拿眼睛去看鲍钊星。
    鲍师爷今日穿着一身灰色的素袍,这一段时间的劳苦和没日没夜的做活,让他的身子瘦削了不少,素袍穿在身上,有些空荡荡的。
    他听到宋延年的问话,面皮一跳。
    这一认,不管旁边的陈家父子怎么样,自己肯定是罪孽又加一筹了。
    陈金满连忙开口。
    “鲍老哥,你可别害我们,我陈家可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族里管得严,我们也一直恪守家里的规矩,不然,我们家那生意,怎么能做这么大,现在可是做到京城去了。”
    “弟弟我可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啊。”
    鲍钊星还未说话,上座的宋延年轻笑了一声,引得陈金满看了过去。
    他看着这面如白玉的新任知县大人。
    就算是一身绿色的知县官袍都掩饰不住那周身美如冠玉的气质。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当然,陈金满可不会被他这一身温和的气质给骗了,他瞥了一眼鲍钊星,只见他面容憔悴,头发花白……
    这就是前车之鉴啊。
    宋延年饶有兴致的等着鲍钊星的回话。
    方才陈金满话里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
    他们陈家是大族,京里还有关系……这话既是威胁,也是希望,端看鲍师爷如何选择了。
    鲍钊星可是人精,他怎么会没听明白陈金满话里的意思?
    听到上座宋延年的那一声笑,他知道这宋大人也听出来了,现在在等着他做选择。
    一时间,他的心就像是那婆媳吵架儿子劝,端的是左右为难啊。
    他看了看上座的宋延年,又看看旁边的陈金满,最后,到底是对自由的渴望沾了上风。
    他,鲍钊星,再也不想拉磨了!
    然而,偏袒的话也不能直白的说,鲍师爷低头轻声道。
    “大人,当初这罗香儿一案,罪人走访了几方证人,都说是只看到了她惊慌失措的逃跑,然后摔下了河岸。”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这位老汉说的拿竹篙敲打,罪人没有听闻过……”
    “罗香儿一案,陈公子有过失,但那也只是年轻气盛,见到漂亮姑娘起了一点口头上的花花罢了。”
    陈金满连忙接话,“是是是,就是这样。”
    “大人您也是年轻人,一定知道,这年轻人,有时候说话就是嘴上没把门,唉,我这孩子,他的心不坏,就是有些爱口头花花。”
    “这是年轻人的通病。”
    宋延年制止了他的话,“不,这锅我们年轻人不背。”
    他看向陈辰安,继续道,“这是不修德的畜生才做的事。”
    ……
    说谁是出畜生呢!
    陈辰安瞪了过去。
    不过片刻,他便恢复了平静。
    算了算了,一会儿自己没事就好,让这县令大人说几句又不掉肉。
    陈金满倒也不急,这事的证人他早就送走了,送得远远的。
    这一时半会儿的,这县令大人就算是想找人证,都没地方找。
    他转头看上头的知县大人,开口道。
    “大人,您是朝廷来的大人,可也得按规矩办事吧,罗香儿一事,我儿顶多就是有过失,我们陈家可以赔偿他们罗家,要是一百两不够,就一千两,一万两。”
    老罗:“呸!天杀的才要你家的臭银子!”
    而旁边的鲍钊星,在听到规矩的那一刻,面皮就拼命的跳,眼睛也不住的跳灾了。
    完了完了,难道自己方才又站错队了?
    鲍钊星抬头,急切的想要开口。
    宋延年抬手制止了他。
    “师爷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数。”
    他转头对旁边的衙役道,“上物证。”
    衙役捧着一个盘子上来,上头一个白玉金轴的算盘。
    见到此物,鲍钊星的脸皮又是一跳。
    他又想起那日这宋大人拨弄这方算盘,说自己欠了府衙十几万两银子的事了。
    宋延年拿过这算盘,在手中摇了摇,算珠轻碰,玉石发出轻击的脆响,悦耳又动听。
    他将目光投向陈金满和鲍钊星,开口道。
    “这算盘造价不菲吧,要真是你说的那样,这陈公子只是过失之错,赔偿一些银钱给罗老汉就是了。”
    “你作甚还要算着这鲍师爷的心头好,打了这么个值钱又叮叮咚咚的算盘给他啊。”
    陈金满搜肠刮肚:“……我陈家富裕……”
    他不在乎这算盘的这点钱不行吗?
    宋延年:……
    不错不错,富裕也好,他这段时间花了一些钱出去,库银里日日见少,庄铺还未见收入,他正着急着呢。
    真是当家才知柴米油盐贵啊。
    他点了点头,将这算盘搁到一边,开口道。
    “好,既然物证不认,那我们便请人证吧。”
    人证?
    陈家父子惊疑不定,两人不由自主的回头。
    ……
    “让让,让让,大家伙儿都让让!”
    这时,钱衙役为首的一行三人,他们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的赶来府衙门前。
    钱衙役翻身下马,手中抱着那块灵牌,灵牌被黑布笼罩,他将缰绳丢给旁边的李华贤,大刀阔斧的朝公堂处走去。
    众百姓看到身穿皂衣,腰佩弯刀的钱衙役,脚下一动,不一会儿就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钱衙役沉声道:“大人,小的来迟了!”
    宋延年笑道:“不迟不迟,不早不迟,你来得刚刚好。”
    陈家父子还在探看,证人呢?
    宋延年扬手,一阵风从他的袖间刮出,风儿吹拂掉了钱衙役手中的那块黑布。
    黑布扬天,慢慢悠悠的落地,众人的目光被钱衙役手中的无字牌位给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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