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一打开,胡怀良就命人关了灯。
    这一下,屋子里仅剩下夜明珠的光华。
    它似一轮明月落在了桌子上,莹莹地泛着洁白的光。
    那光,营造出一种特殊的氛围,仿佛穿越了时空……
    “古时候,皇帝的寝宫里,会放夜明珠,”胡怀良看着这光,幽幽地说:“这样,夜明珠就成了一盏小夜灯。有的时候,翰林院的大臣们加班,皇帝为了表示嘉奖,也会把夜明珠借出来,给他们照明,多有趣!”
    他说的这些,分明是生动有趣的,可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怎的,高朗却感受不到一丝喜悦。
    仿佛这灯一关,他就换了一个人似的!
    “你看,它多漂亮!”胡怀良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可这一口,看上去却苦涩异常,仿佛是毒药!
    “那时候,我在徽州,遇上了一个姑娘,”胡怀良顿了顿,才说:“她长得可真好看,特别好看!不仅好看,而且还善良!”
    终于,胡怀良还是忍不住讲起了他心底里的女人。
    高朗听了这话,心口一阵发酸,可是却没有接话。
    “有一次,我们俩误入了一间屋子,这珠子,就是在那屋子里看见的!”说着,他指了指那夜明珠。
    “还有这种事?!”高朗觉得奇幻。
    “是啊,”胡怀良点了点头,说:“那是个破道观,早没有人的地方!”
    “道观?!”这话说得高朗不由一哆嗦。
    这道观,不就是摘星观么?!
    这是摘星观里的夜明珠?
    对!既然这道观是全真七子留下的,那可不就是元代么!
    刚才拍卖会上说得很清楚,这夜明珠就是元代的东西!
    “是啊,那个年月,哪有道士?早就跑完了!没跑的,也都改造了!那道观要不是在山坳坳里,只怕早就被毁了!”胡怀良点了点头,说。
    “可是像夜明珠这样的东西,不可能随便放吧?你们是在道观的什么地方看见那珠子的?”高朗试探。
    摘星观的里里外外,除了三清阁,他基本已经全都到过了。他实在没看出来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藏夜明珠的!
    “这……这我记不清了!那么久以前的事了,谁能记得那么清楚啊!”胡怀良这时果然装傻。
    “那后来呢?你们得了这珠子,就拿去卖了吗?”高朗只得问。
    “没有,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大家手里都没钱,你拿在手里,根本就出不了手!”胡怀良摇了摇头,只说:“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要待在那破地方了。因此消沉了不少时日!”
    “那时候的脑子是不清醒的。”末了,胡怀良又补了一句:“算了,那是个荒唐的时代!连人性都是扭曲的!发了疯了!”
    从他的话里,很明显能感受到他的抗拒。
    那个时代的人,哪一个不是从苦难里趟过来的?他们的身上,有我们现在所不能理解的伤疤。
    这些伤疤,留在灵魂的最深处,成了烙痕,也许一辈子都无法痊愈!
    “胡董,您刚才说的这个女人,就是那张照片上的女人吗?”终于,高朗还是鼓足勇气问了出来。
    “什么?!”胡怀良一愣,然后,他望着夜明珠,定定地望了有好长时间,才说:“她有名字,她叫良娣,不叫那个女人。”
    听着胡怀良口中喊出母亲的名字,高朗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高朗小心试探,生怕暴露了自己。
    “良娣很可爱,她笑起来的时候,像天上的星星,”胡怀良说着,突然一仰头,将杯中的苦酒一饮而尽,然后说:“是我对不起她……我说过一定会回去接她的,可是我食言了!刚回到江州的时候,我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不混出个模样,我怎么去见她?”说罢,他突然掩面而泣,驼着背,把脸藏进了黑暗中……
    这让高朗始料未及。
    作为男人,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胡怀良此刻的感受。
    这天夜里,胡怀良喝了好多酒。
    他喝醉了。
    因为喝醉了,所以他失去了平日里的自制力,开始变得多愁善感又歇斯底里。
    他呼喊着高良娣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好像是在掏自己的心!
    高朗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的执着毫无意义!
    母亲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一切已经过去,真相不再那么重要,即使知道了一切,又能怎么样?时光不会倒流,母亲依旧孤独,而他,也依旧没有爸爸!
    第二天下午,高朗再次来到了胡怀良的办公室。
    他一夜没睡,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为olivia治疗。
    不是为了胡怀良,只是出于医生的天职!
    当然,同时,也是因为她那张像极了母亲的脸!
    “胡董,尊夫人的病,我已经设计好了治疗方案,但是,我目前还有些事,不能一直留在江州。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每隔半个月,上来一次,为她面诊?”高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胡怀良听了,没有立刻表态。
    宿醉让他头疼,他揉着太阳穴,明显的状态不佳。
    对于昨晚的事,他几乎记不清了。当时他已经完全断片,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小高,你不在江州,是在哪里?”胡怀良皱眉,半天才问。
    “我在易县。”高朗没有遮掩,直接说出了这两个字。
    是的,他就是想要看看胡怀良的反应!
    “什么?!”胡怀良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是易县人。”高朗瞧着他,重复道。
    “你从易县来?!那你……”胡怀良惊讶得瞧着他。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很快又觉得自己荒唐,于是住了口。
    这样的表情,早就被高朗捕捉了个一清二楚。
    他像是会读心,瞧着他的眼睛,便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于是,只看高朗点了点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对着胡怀良就说:“是的,高良娣,她就是我的妈妈!”
    “你、你说什么?!你说你是——”
    这话一出口,胡怀良顿时石化了一般,错愕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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