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出声,随即越来越多的宗门开始附和,皆是说魔宗根本就不配参加道术比试,掩饰身份参加道术比试一定别有他意,云云。
    这下,晏怀竹眉梢微挑,袖手旁观。江沉阁在他身后,不是不想帮,只是她自身都难保。
    面对千夫所指若怕了就不是他,小九眉心的烈焰纹灼目耀眼,众人见他手指凝出灵力,衣袂无风飘扬,众修士便像漏气的气球,声响渐小。
    张扬肆虐的风扬起他的发丝,少年苍白昳丽的脸庞变得凝肃,“若有不服者可向我挑战!”他眼神如刀,环视周围,被他扫视而过的修士都噤声不动如鹌鹑。
    “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苦禅大师打破僵局,道了一声佛号,“非贫僧有意为难,少侠以假身份参加比试,若不如此处理实在难以服众。”
    苦禅大师出来主持大局,与其他几名评委商讨后决定,若魔宗能以一战胜在场宗门,连胜五局就将能获得魁首。
    江沉阁听后眉头微皱,规则听上去很公允,但变数也不少。首先,苦禅大师没有说明在场宗门是否包含天涯榜前十的大宗门,十大宗门不是吃素的,五打一总不会毫无胜算。其次,正道人多,若是以阵法、奇门等施行人海战术,魔宗区区百人胜算实在不高。
    怎么看这都对魔宗不公,但魔宗除了应下外并无其他选择。
    这一点不止她明白,小九也明白。
    道术比试的附加赛开始,之前未下场的十大宗门都摩拳擦掌,商榷后决定器宗参与第一局的比试。
    魔宗赤|裸上半身的肌肉汉子叫盍功,他身形如同一座小山,走起路来地面都要震上三震,“就让盍功来替少宗主打赢第一局。”
    器宗弟子唤出方才长老偷偷递给他的法器,一块高一丈,长三尺通体金色的盾牌。
    他扬眉胜券在握道:“我不与你斗法比试,这是我宗门炼出的金钟盾,若你能将它打碎这局就算你赢。”
    盍功听后得意地笑起来,他修炼的功法使他刀枪不入的同时又力大无穷,第一局正中他怀。
    器宗弟子冷笑心道,别得意得太早。金钟盾之所以被称为器宗最坚固的法器,是因为上面下了上古阵法,受到的攻击通通都会反弹,用多大的力气便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果然,只见盍功气沉丹田,沙包大的拳头携着灵光挥向盾牌,“砰——”地一下盾牌纹丝不动,盍功反而被震得倒退数步。
    盍功满脸横肉毫不掩饰愕然,怎会如此,那一拳他使出了十之八九的力量,居然徒劳无用。
    “盍功,将你全部的力量凝缩起来,攻击盾牌的一个点。”摇着羽扇的雅士传音道。
    盍功稳住心神,将所有的力量都凝在拳头上,拳头挥舞,灵光形似针尖击打在盾牌上,只听哗啦清脆的声音,盾牌破碎,拳头落在盾牌之后的器宗弟子胸口,将他击飞,口吐鲜血。
    第一局魔宗胜。
    第二局乾元宗出战,穿银赤足的苗疆女子走出来道:“魔宗灵月特来应战。”
    最后,以乾元宗的女修佩剑被毒蛇绞断,身上爬满斑斓的毒虫而失声尖叫中得出胜负。
    第二局魔宗胜。
    第三局魔宗胜。
    第四局……不得不说魔宗因为人多修炼的功法也各不相同,十大宗门都败在他们的旁门左道下,眼看第四局也是魔宗将胜,正道修士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发黑。
    场上除了一向保持中立的佛宗大师依旧人淡如菊外,还有江沉阁安之若素。说实话她并不关心魔宗是胜是败,也不关心正道的颜面能否捍卫住,她只关心聚宝树什么时候能给她。
    若一定要牵挂些什么的话,她倒宁愿是魔宗胜,否则魁首可能会顺位给第二名的自己,秘境资格她不感兴趣,只想搞钱。并且她不能保证自己和忘忧宗一样的假身份能在不暴露的情况下,顺利拿到彩头。
    可江沉阁想低调,偏偏有人不想要她低调好过。
    魔宗已经连胜四局,这最后一局事关正道仅存的颜面,因此正道商量了许久都未能选出合适的宗门出来应战。
    这时素琴状似无意地说道:“诸位不若听我一言,让道术比试的第二名迎战魔宗?”
    她一说便有人深思后道:“琴仙言之有理,道术比试的第二名固然没能战胜魔宗少宗主,但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我看可行。”
    随之附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宗门出来迎战是一个原因,另一个羞于启齿的原因则是不想将最后一局的压力放在自己宗门身上。在这两个原因的推动下很快他们决定派出第二名。
    “第二名是哪个宗门?”
    一直沉默不言的嘉圣长老忽然开口道:“极乐宗。”
    有人觉得今日的沧云十三州属实魔幻,先是出现两个不知名的小宗门在道术比试上大显身手,虽然其中一个是魔宗的马甲,但更魔幻的是要派出另一个小宗门去捍卫正道的底线。
    当苦禅大师宣出第五局派出极乐宗后,所有的目光包括魔宗都集中在那一个角落里,树影下灰鹤色衣裙的女子身上,她似乎常年与阴影黑暗同行,完美融入其中不让人发觉。可当她走出阴影,立于日光下,艳丽的样貌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江沉阁镇定迎战,当她经过晏怀竹身旁时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晏怀竹清朗的嗓音在这一刻变得锵金鸣玉,他道:“这一局,我去。”
    江沉阁有些错愕,他明不明白这一局只能胜不能输,若输了,正道失去颜面的罪责都会被强行冠在他头上,她看得出来他作为点苍派宗主并非表面上的风光,实则如履薄冰,否则也不会主峰没有一个可信的人伺候。
    可她输了却是无事,极乐宗是一个小宗门,输了就输了。
    江沉阁柔软的手挣出他的掌心,笑盈盈地说:“多谢凌苍子掌门的好意,此战我极乐宗应下了。”
    她一言化解,让其他人认为晏怀竹只是担忧她一介小宗门碰上魔宗会吃苦头而挺身而出。
    不看晏怀竹的表情,江沉阁走在祭台中间,她看向魔宗的方向。
    波光潋滟的狐狸眼与少年澄澈的目光在一瞬间碰撞上,江沉阁一愣,笑了笑,以最轻柔的嗓音道:“在开始前我有一个要求,我想选魔宗少宗主讨教一二。”
    众修士无不倒吸一口气,都是吓的。
    黑衣劲装的少年从人群中走出,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江沉阁欠身行礼道:“请。”
    观战的修士不敢相信,那个看起来像个花瓶一样的女修居然能与少宗主拉扯,打得你来我往,不显败势。
    实则,小九有意放水,二人趁着短暂的交手聊了起来。
    江沉阁并指如剑,欲点对方的死穴,半途中却被阻拦下来,她毫不在意地调笑道:“小九,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没长高。”
    三千年小九只在她耳边,现在还是一样。
    小九像被戳到痛处脸色一黑,“你为什么没来找我?”
    江沉阁隔开他扑面而来的灵光,苦笑道:“身不由己,脱不开身,何况我以为你早就不在了。”
    三千年啊,沧海变桑田,昔日无数的大能都抵不过岁月,陨落化作天上的繁星;数不清的宗门也都湮灭在长河中,化作宣纸上的寥寥数字。
    小九道:“你应该来找我的,就算你不想我,你不想见见我哥吗?”
    小九的哥哥是苍霄,知道这一点的屈指可数,她刚好就算其中一个。
    提及苍霄,脑海中浮现出那玄衣乌甲的伟岸男子,她时常见到他的后背,因为他总是像一堵墙挡在自己的身前,江沉阁愣了愣。
    少年的眼眸有些黯然,他说:“我哥说他知道错了,他很后悔。”
    江沉阁想扯出一个笑,发现根本扯不出来,她说:“都过去了。”
    苍霄是她被捉回天界前最后见到的人,她曾以为他是自己的救赎。
    然而,都过去了。
    二人一直胶着,时间一长让人瞧出不对劲。
    无数由灵气凝成的箭矢铺天盖地袭来,本来可以躲避的江沉阁忽然身形一滞,被其中一道灵力箭矢肩胛,扶伤单膝跪下。
    小九想去拉她,却被她的话止住——
    “我输了。”
    江沉阁扶住伤口,鲜血濡湿她的衣裙却并不明显,她走下祭台。
    江沉阁的输在修士心里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但也有出乎他们意料的一点。她竟能在魔宗少宗主手下撑这么久,并以受了一点轻伤收尾,她急于认输恐怕也是因为体内灵力不支吧。不过他们扪心自问,在魔宗手下过几百招他们做不到。
    然而,更出乎他们意料的还在后面,只见那高高在上、揽月入怀的凌苍子一把将她抱起,连宗主君装上沾染了血迹也毫不在乎。
    男修闻到不寻常的意味,倾心已久的女修都禁不住失声,素琴讶然旋即怒目而视,小九则攥紧了拳头。
    嘉圣长老冷哼,出声道:“方才值守的弟子来报,地牢里的瑶山妖物逃跑多日,我看凌苍子怀抱的女子与那妖物十分相像,敢问凌苍子如何解释?”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八章
    江沉阁从未入过地牢, 而嘉圣长老言之凿凿说她从地牢逃出,看来是已经猜破她的身份,开始当面发难。
    “实在不行你将我投入地牢。”江沉阁妥协道, 她靠在他的怀里有点恹恹, 她没拿到聚宝树还受了伤, 委实有点难受。
    她自愿入地牢也是为了给晏怀竹解围,不让他难做, 只希望他的好感值能多涨一些才不辜负自己的一番好意。
    晏怀竹低首,下巴便贴在她的发顶,“一切交给我。”
    那一瞬的柔情,始终关注他的素琴没有看错。
    晏怀竹转身, 柔情消失后他又成为端方的掌门, 只不过面色微冷,“劳嘉圣长老费心, 妖物已俯首认罪,本宗主怜她身世,便决定将她带在身边教化。”
    江沉阁偏首靠在他怀里, 隔绝旁人试探的目光, 垂下的手腕上浮现一串金色的符文禁锢, 像是验证晏怀竹的话。
    素琴面无表情道:“既然是教化,为何能让她以假身份参加道术比试?说到底还是宗主受蒙骗了。”
    她还是狠不下心来, 她大可以说是晏怀竹授意让江沉阁以假身份参加比试,那样他会面临在场所有点苍派长老,以及沧云十三州数百个宗门的质疑的发难。
    “并且凌苍子当日曾言,若遇见瑶山妖物定当如见魔宗一同诛杀, 这才过去几日就忘了?”嘉圣长老煽风点火道。
    就在下面的一干长老皱眉不赞同, 认为晏怀竹的行为不妥时, 魔宗那一边却传来一个声音:“呵,我魔宗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碰瓷的。”
    江沉阁掀开眼帘,她知道小九在为她解围。
    在场的修士都对瑶山妖物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们更在意一旁虎视眈眈的魔宗,现在听魔宗这般说更对瑶山妖物不甚在意。
    低眉善目的苦禅大师忽然开口道:“万物有灵,若是瑶山妖物有罪,千年的封印已能抵罪。”他这般一说便是站在江沉阁一边,为她撑场子。
    晏怀竹怀抱江沉阁不便给他施礼,便略微颔首道:“大师所言正是本宗主之心。”
    有的修士听后若有所悟道:“大师心善,吾等望尘莫及。”是他们格局小了。
    “本宗主还有事便先行退场,至于魔宗,我点苍派向来大度包容,来者是客,若想留下自不会刻意刁难。剩下的事物就交给嘉圣长老辛苦了。”他说罢,抱着江沉阁踏风而去。
    小九从魔宗走出,定定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再等等,只要再等一会儿,他不会让她再离开自己。
    事情已尘埃落定,苦禅大师吩咐随行弟子将菩提信物交给魔宗后就退场,不想耳边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岚烟水月,雾云霏雨,许是须弥芥子处。”
    苦禅大师一愣,缓缓道出佛号。
    他开口为她解围,她便以点拨回报。江沉阁荣登天界后,曾遇到一个寻到须弥菩提界而得大道的佛宗,他常常将此句挂在嘴边,她便借花献佛还苦禅的人情。
    *
    丹心山的主峰。
    宽敞奢靡的寝宫内,晏怀竹像手捧瓷器一般将江沉阁小心翼翼放在软榻上,接着便去解她的衣带。
    江沉阁握住他的手腕,“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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