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宜觉得她比纨素聪明,还知道投诚,抬眸瞥了她一眼。“你这话又怎么说?”
    她声音很柔和,朱纱听着身子却颤抖了起来,摇头道:“夫人,婢子从未想过做妾,婢子……婢子只想安安稳稳的到了年纪被放出去,绝没有非分之想。”
    这些日子长宜让木槿盯着朱纱和纨素,知道朱纱这话也许没有掺假,纨素几番想接近徐衍,后来还盯着没人的空跑去书房献媚,朱纱却一直老老实实的……
    但若这一切都是装作出来的,那这个人的心机之深沉……长宜不敢赌,派了王升家的出去打听,才知道朱纱也是良家出身,有父有母,若不是家中孩子多吃不上饭,也不会把她卖进府中伺候人的,在外头还有个等他的表兄。
    长宜听说这些才算放下了心,她能赶走纨素,是因为纨素犯了错,却不能再轻易把朱纱送走,那不成了二房和四房打擂台了。况且二太太送来的人,她总不好个个都送回去,有些能用的她还是得留下来的。
    傍晚徐衍才从翰林院回来,长宜上前帮他解了斗篷,把二太太处置纨素的事说了一遍,徐衍听完嗯了一声,握了握长宜的小手。
    姚嬷嬷进来问传晚膳,长宜连忙缩回手,徐衍却没半点松开的意思,握着她的手神色坦然的吩咐:“把饭摆在东次间吧。”
    长宜微微瞪了他一眼,徐衍却心情大好,拉着长宜进了内室,换了一件家常的衣服。
    两人从内室出来,长宜的小脸还通红着,徐衍拿起勺子,舀了一碗红枣枸杞乌鸡汤给长宜,吴太医说她是气血不足,这些都是温补的食物。
    晚饭长宜就吃多了,有些不消食,从徐太夫人那里请安回来才好了些,她还以为徐衍还要去书房看一会书,徐衍却跟着她一起进了随安堂。
    两人洗漱后熄了灯烛,长宜在红绫被里放了两个汤婆子,刚想爬到里侧,徐衍却握住了她的手:“……你一晚上都暖不着被窝,来我这边。”
    长宜愣了一下才道:“我月事还没走,有血腥气。”
    她自打月事来了,都是和徐衍分开了被子睡的。不过这几日她倒是睡得好,以往冬日她月事来的时候,有时候还会半夜疼醒,这次倒好像没有,她都是一觉睡到天亮,而且浑身都是暖和的。
    长宜突然想起她今早醒来,摸到外侧的被子是冰凉的,徐衍却才刚起来,难道半夜的时候徐衍进了她的被窝,她却一点都不知道。
    “没事。”徐衍见她犹豫,起身把她抱了过来。
    他身上暖烘烘的,长宜身子被他环着,脚趾只能蹬到他小腿上。素日里她服侍徐衍穿衣,就觉得他很高,如今窝在他怀里,她倒是觉得自己越发娇小了。
    第52章 长宜就静静地望了她一眼。……
    长宜散着头发, 徐衍把她抱在怀中,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桂花香气。他随手撩起一缕发丝绕在指间把玩着,长宜往上钻了钻, 与他视线平齐,问道:“四爷, 前几日你是不是都和我在一床被子睡的?”
    她自从月事来之后都是早早歇了,夜里也不知道徐衍几时回来的。
    两人贴的很近, 长宜很自然的抓住他的衣袖。徐衍嘴角微弯, 她如今胆子倒是大了起来, 前一阵子他一碰到她, 怀中的人儿顿时浑身僵硬, 他得哄好久,身子才能放松柔软下来。
    徐衍轻轻拂过她的脸庞, 指腹温热,呼吸交缠在一起, 炙烫的唇落在长宜的眉心,又慢慢落在她唇上, 他吻的很用力, 两指一扯就解开了她的衣襟,长宜不由心跳加快,攥着他的衣袖道:“四爷, 我还……”
    “我知道。”他停下来, 侧身把她整个人揽在怀里:“吓到你了?”他声音低沉暗哑, 苦笑了下道:“长宜,我这个年纪,有时候也会很容易冲动……”
    他起身帮她把衣襟系好,复又揽着她重新躺下。
    长宜睡在一旁, 感觉到徐衍用了许久才平复了呼吸,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小手覆上他的大掌,沉吟道:“不如还是分开睡吧。”
    “不必。”徐衍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已经恢复了温和淡然:“前几日抱着你也都好好的,快睡吧,明日你还要送我去早朝。”
    长宜这才确认这几日她睡得这样好,都是徐衍抱着她睡的,好像她在他的怀抱中很舒服安稳,像是有了可以依靠的港湾,连梦都很少做了。
    她这样想着,困意袭来,眼皮越发酸涩,很快就睡着了。
    霍家来傅家下定那日,长宜一早就回了傅家,傅长窈是今日的主角,打扮的很是明艳,穿着大红色缠枝牡丹纹通袖袄,松花绿蜀绣金彩膝襕湘裙,一头青丝梳成鹅心胆髻,坠着赤金红宝石的耳铛,含羞带怯,娇艳欲滴。
    霍家来了不少人,傅长窈一一见过,小丫头捧上茶来,傅老夫人就让吴氏带着傅长窈先回去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好老是抛头露面。
    长宜被傅老夫人留在花厅里帮着待客,和霍家有表亲的刘夫人看到长宜穿戴不俗,又梳着妇人的发髻,问道:“这位是……”
    傅老夫人跟她介绍:“这是我长孙女儿,刚嫁到徐府不久,刘夫人不在京中,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她一旁的霍二太太凑过来和她小声的说:“这位是徐家的四太太,少詹事夫人。”
    长宜笑着见过刘夫人,刘夫人啧啧称赞了一声:“原来是徐四太太,我说怎的瞧着这样不俗,徐四太太天庭饱满,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坐在不远处的周氏听到不由脸色微僵,当初傅长宜还在闺阁的时候,可从来没人这样说,如今嫁给了徐衍,不管远的近的都要上前奉承一句,如果嫁入徐家的是她的窈姐儿,那在这儿受恭维的就是她的姑娘了。
    周氏想到傅二爷嘱咐她的,竟让她在宜姐儿跟前多说说好话,她一个长辈,用得着在一个晚辈跟前做小伏低,她想想就来气,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好在霍家的下定礼单很快传到了她手中,周氏看着裱着绣绫的礼单,脸色才缓和了一些,霍家的聘金足有二百两雪花银,朱漆盒担五十抬,比之当初徐家下定的时候有过之无不及。
    她早早为窈姐儿备好了三十抬的嫁妆,傅家公中再出二十抬,那就是比傅长宜要多了,不过傅老夫人说窈姐儿毕竟不占‘长’字,不能太张扬了,先把八十抬嫁妆送过去,剩下的等回门之后再悄悄带过去。
    礼单传到长宜手上让她过目时,她也就很快的瞥了一眼,双手递给周氏身边的赵妈妈,笑着道:“霍家重视五妹妹,五妹妹嫁过去定是要去享福的。”
    赵妈妈见长宜满面含笑,微微躬下身接过礼单,说道:“老夫人也是这样说呢,那就托三姑娘的吉言了。”
    长宜淡淡的笑,带着木槿去了吴氏的院子。
    瞻哥儿刚睡醒,乳娘正抱着她在偏房喂奶,看过孩子,吴氏拉着长宜到炕上说了一会子闲话,她正在给瞻哥儿绣五毒的肚兜,长宜还从来没给小娃娃做过衣衫,看到吴氏低头绣花的时候神情很是柔和温婉。
    吴氏见她好奇,让丫头拿了虎头鞋、虎头帽给长宜看,又问:“妹妹身上可有动静?”
    细细算起来她嫁到徐家也差不多一月有余了,吴氏刚嫁进来头一个月就有了身孕,长宜摇了摇头,她月事才刚过去没多久,哪能这么容易就怀上了。
    “妹妹还小,此事倒也不着急。”吴氏笑道:“我还没嫁过来的时候,母亲跟我说,子嗣固然重要,但夫妻之间的感情同样要紧,只要固得住夫君的心,还怕没孩子生……徐四爷待妹妹可好?”
    说来当初长宜嫁入徐家的时候,她还替这位隔房的三妹妹捏了一把汗,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但那徐家高门大户,妯娌又多,徐四爷又身居高位,长宜嫁过去日子未必好过,何况三婶娘又故去了,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叮嘱,遇到没有主张的事情也找不着人商量。
    吴氏心思敦厚,长宜是知道的,点头道:“四爷待我很好。”
    傅长容在花厅找不着长宜,听说她来了跨院,便找到这里来,挑着帘子进来道:“原来嫂嫂和三姐姐在这里躲懒,刚才祖母还问三姐姐呢,前院搭了戏台子,让你们去那里听戏。”
    长宜不爱听戏,但太夫人问了,由不得不过去,只好和吴氏去了前院,听完戏在花厅坐了席,傍晚时分才清净下来,傅老夫人留了长宜在寿宁堂用晚饭,长宜让木槿先回猗园看看徐衍回来了没有。
    刘嬷嬷在西次间摆了饭,长宜下午吃多了茶点,没什么胃口,还是陪着傅老夫人用完了晚饭,挪去东次间说话。
    傅老夫人让长宜坐到她身边,先问她这些日子在徐家如何,长宜都一一答了,傅老夫人喝了一口茶,这才道:“看来徐四爷待你很好,你也不能因此骄躁,你们如今是新婚,这会子自然是好的,不过总会有新鲜劲过去的时候,到那时候女人就要以柔克刚,夫妻关系才能更长久。”叮嘱了长宜两句,话题就转到了傅二爷调任的事上。
    “过了年,你二伯父就要到汀洲外任了。”
    长宜在席上听人提起过,点了点头道:“这是好事,二伯父升了从五品,今日也没见着二伯父,应当道一声恭喜的。”
    傅老夫人却叹了口气:“品级是升了,就是这汀洲离京城有上千里的路程,你二伯父这一去,只怕得有些年头见不上了。”
    官员赴任,一般都是三年为期,长宜幼时跟随父亲辗转在外,也都是三年就调任了。二伯父在京城任官多年,倒是还没外任过,不过京官想要升上去,就免不了要到地方历练一番。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要升迁,这是必经之路,长宜却觉得傅老夫人叹惋的有些奇怪,况且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呢。
    长宜劝慰了傅老夫人一番,天色已晚,刘嬷嬷亲自送了长宜出门,走到庑廊下,刘嬷嬷把手中的灯笼递给青竺,道:“老夫人为了二爷外任的事有几日没睡过好觉了,今日多亏了有三姑娘宽慰,不过话说得再好,也不如让二爷外任的地方离京城近些为好,三姑娘说是不是?”
    长宜听出她话里有话,淡淡的道:“是这个样子,不过这调任的文书都下来了,只怕不好改了吧。”
    “调令还没下来。”刘嬷嬷连忙道。
    长宜就静静地望了她一眼,刘嬷嬷犹豫道:“老奴多句嘴,还望三姑娘不要怪罪……”
    长宜攥了攥手心,微笑道:“嬷嬷直说就是。”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姑爷来说也可能就是举手之劳的事,三姑娘何不去求求姑爷。”刘嬷嬷见长宜脸上一闪而过的愕然,又笑道:“也是老奴多嘴,只是瞧着老夫人一大把年纪还要和二爷母子分离,不忍心罢了。”
    刘嬷嬷跟在傅老夫人身边多年,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么一段话来,刚才在寿宁堂长宜就觉得奇怪了,按说这事傅老夫人再挂心也不该和她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长宜蓦地有些心寒,当初父亲外任的时候,祖母也没有如此伤感过,这次为了二伯父,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既想要她帮着求情,还不直接跟她说,如此说了一通道理,她就要眼巴巴的去求徐衍不成。
    何况这中间牵扯什么,她都是不懂的。
    长宜笑了笑,语气柔和:“虽说我不大懂官场上的事,但也知道掌管官员调任是吏部的事,四爷是少詹事,只是负责给皇子们讲学,他哪有那么大的权力,举手就把这事办了,嬷嬷真是说笑了。”
    她话刚说完,木槿匆匆沿着甬道走了过来,屈身行礼道:“四爷过来接夫人回府。”
    长宜微愣,徐衍怎么来了。他这么晚才从京城回来,还过来接她,也不知用过晚饭了没有?
    第53章 你说的很好。
    众人在庑廊下站着, 只见从穿堂走过来一位高大男子,一袭绯袍的他在夜色中显得身姿更加挺拔俊朗,就是活了大半辈子的刘嬷嬷也不得不在心底感叹一声, 徐四爷当真是人中龙凤,三姑娘好造化。
    徐衍上了台阶, 长宜问他:“你怎么过来了,我这就回去了。”
    “过来接你。”徐衍见长宜身上只穿了件湖蓝色的通袖衫, 解下身上的斗篷给她拢上, 看向一旁的木槿和青竺:“天这样冷, 怎么也没给夫人备着汤婆子。”颇有责怪的意味。
    木槿和青竺都垂下了头, 站在一旁的刘嬷嬷也不免有几分窘迫, 这是在傅府,又是老太太把三姑娘留下用晚饭的, 徐四爷这样说,就是连带着傅家一起指责了。她连忙道:“三姑爷, 倒是老奴疏忽了。”转身吩咐身后的小丫头:“快去灌个汤婆子来。”
    小丫头‘登登登’去了,长宜知道徐衍是在给她撑腰, 强忍着笑道:“你既来了, 进去给祖母请个安吧。”
    徐衍也正有此意,点了点头,和长宜一起进了寿宁堂。
    傅老夫人坐在东次间临窗的罗汉床上, 早就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 上次回门她就察觉到了徐四爷对宜姐儿的维护, 只是没想到竟到了这般地步,徐家和傅家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徐四爷还要过来接宜姐儿。
    傅老夫人笑着见了徐衍,说了几句话, 长宜就和徐衍回了徐府。刘嬷嬷一直把人送到穿堂前,回来后傅老夫人已经进了内室,正跪在蒲团上拜佛,傅老夫人叩了三下头,刘嬷嬷上前把她扶了起来,搀着她坐在床上。
    “把人送走了?”傅老夫人问道。
    刘嬷嬷点头:“徐四爷待咱们三姑娘可真好,出去的时候外头下起了雨,徐四爷撑着青油伞把三姑娘护在伞下,他大半个身子倒露在外面。”
    傅老夫人捻着手中的佛珠,叹道:“这是三丫头的福气啊。”她从来没想到宜姐儿会嫁入徐家,还是嫁给徐四爷,当初定国夫人上门提亲的时候她还觉得不可思议,可如今看着徐四爷倒是把宜姐儿捧在了心尖尖上。
    宜姐儿是她嫡亲的孙女,她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但宜姐儿不在她膝下长大,和她也不太亲近,次子调任的事她也就没好意思开口,问刘嬷嬷:“你可和宜姐儿提了那事?”
    “老奴和三姑娘说了。”刘嬷嬷抬头看了傅老夫人一眼,回道:“三姑娘看上去好像不太情愿,说徐四爷不过一个少詹事,还管不到官员调任上。”
    傅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皱眉道:“她真这样说的?”
    刘嬷嬷也不好说什么,道:“三姑娘不懂官场上的来往,说的倒也没错,老奴原本还想再多几句嘴的,没想到徐四爷过来了。”
    傅老夫人的眼神凌厉了些:“看样子三丫头不和我们一条心哪!”她叹了口气,又说道:“说来这事本来不该我和她提的,但老二家的你也知道,她向来心气高,和徐家的亲事没能成,一直记恨着这事,和长宜也没过好脸色,还不如老大家的和宜姐儿的关系亲近。”
    她一大把年纪了,心也容易软,次子一和她提起调任的事,她就知道次子把算盘打到了宜姐儿的头上,想着宜姐儿到底在她身边侍奉了一年,都是一家人说说也无妨,可宜姐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刘嬷嬷在傅老夫人身边服侍多年,自是知道傅老夫人对二房的偏袒,三姑娘虽说姓傅,但嫁过去可就是徐家的人了,不是一条心那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是隔了个房头的伯父,不热心也是正常的。
    她想了想劝道:“老夫人上次还和三爷说让他对三姑娘客气些,今时不同往日,三姑娘到底是少詹事夫人了,心肠不硬些,哪能在徐家立威呢,不如让二太太亲自去求求三姑娘。”
    傅老夫人怎会听不懂刘嬷嬷的话弦,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没有嫁过女儿不知道,如今孙女儿倒是让她体会到了,但心中还是难免失望。
    回到猗园,长宜看到徐衍的半个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进了随安堂,吩咐木槿取了干净的衣衫来,服侍徐衍换下身上的常服:“……着了风寒可怎么好,其实你不必去接我的,几步路而已,我还能走丢了不成。”
    徐衍听她嘀咕也不打断,笑着道:“我若是不去接你,叫他们欺负了你怎么办。”
    长宜望了他一眼,心中却有暖流涌过,笑道:“照你这样说,傅家还是狼窝了,他们能对我怎么样,我嫁给了你,他们自然是要事事求我的。”
    徐衍捏了捏她的脸颊:“所以要你求我给他们办事。”
    “你怎么知道的?”长宜愣了一下,祖母可是单独留下她说了这件事的,谁这么快把话就传了过去,她轻扫了一眼木槿和青竺,刚才只有青竺跟在她身边,可徐衍一直和她在一块。
    她想到一种可能,蹙了蹙眉:“二伯父找你了?”
    徐衍‘嗯’了一声:“今日正好在宫门前遇到,他请我去喝了杯茶。”他听木槿说傅老夫人留了长宜在府上用晚饭,就大概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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