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朝雨给我寄过一封信,写信的人是傅教授的一位挚友,当时住在傅教授老家的隔壁。”
    “傅教授当时想要继续攻读物理学,但家里一直逼迫她结婚,觉得她到二十岁还没有结婚生育让他们在村里抬不起头,有一次骗她说母亲病危,把她哄回老家,关在了屋子里。”
    “那是个小县城,信息闭塞,家里为她找好了一个男人,父母两个轮流看着她,要她答应结婚,并且放弃学业,回来生孩子。”
    “关了她差不多五六天,傅教授绝食,她的父母却趁她没有力气的时候,怂恿男人强行和女儿发生关系,想她怀孕之后就会安分,到时候把婚结了,也会安安心心在家里待着。”
    严芮叹了口气,“就这样,傅教授在家里怀孕,后来早产一个月,生下了傅朝雨。”
    “傅教授的挚友也是她的同班同学,因为她一直没有回学校,寄去的信上总说是修学让他怀疑,所以特意回来看看,发现她被关在了家里。”
    “当时她因为生下了孩子,父母对她的看管放松了,她想办法和挚友约定好了时间,当天下午,趁着父亲外出,把被褥全扔到楼下,跳了下去。”
    “侥幸没摔死,她的左腿也就此摔断,挚友一路背着她离开,坐火车,路上都不敢随便停,傅教授因为咳血被列车员送下中途站,战战兢兢休息了一天,又拖着上车,到北都才去了医院。”
    “因为拖延了将近十天,治好之后虽然可以行走,但落了病根,膝盖会偶发性疼痛,后来做研究,时常劳累,傅教授的后遗症越来越严重,一次冲进着火的实验室抢救资料,腿伤复发,差点被炸死。”
    严芮把陆朝云的照片捡出来,“当时傅教授逃走以后,不久因为成绩优越被选中,在戈壁的研究所一待二十几年,杳无音信,家里人也彻底联系不上她。”
    “在父母授意下强暴她的那个男人,因为没有结婚证,又重新找了一个女人,同样生了个女儿,女人后来跑了,他一蹶不振,每日酗酒打骂。”
    “有一天晚上喝多摔在小水沟里,失温冻死,因为他无父无母,所以邻居把他女儿送到了傅教授的父母家,从此成为了朝雨同父异母的妹妹。”
    “但是两个老人后来煤气中毒死亡,傅朝雨去念大学,远离家乡,后来又来到黎城发展,最终无人知道她有个这么一个妹妹。”
    季岚久久说不出话来。
    一个如此出类拔萃的女人,却因为世俗和父母的顽固,被压迫着逼入要自杀式跳楼的境地。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傅喻安曾在南都大学礼堂里给研究生讲座时,说的第一句话会是:
    “今天,能看到这么多女孩子坐在这里,我感到很高兴,你们很年轻,你们能自由的读书,能有机会选择自己的未来,真的非常幸运。”
    当时季岚替代点名,恰巧坐在第一排,她很清楚的记得傅教授脸上动容的表情。
    同样的话她说过不止一次,甚至被写入了某某版高考作文的名言素材。
    可是没有人知道,也不会知道——她的自由,是被强奸,是强迫生育,是断腿跳楼,是后半生永久性的残疾换来的。
    “整个案件的过程就是这样。”
    严芮说,“被害人本身犯有重罪,因为傅教授的缘故,朝雨被判处无期徒刑,加上她本人没有作案恶意,组织上给予了一些宽容的优待,只是从此失去了自由,被吊销了律师资格。”
    “至于张海民嘛,我们当时的调查并没有终止,持续了大概一个多月,最终在城郊的一个废弃的食品工厂里,发现他的东西。”
    说来也是那场大雪的功劳,因为太冷了,平日滑头的几个抗拒收容的流浪汉主动去了收容所,其中一个看到当时公安局的线索征集,就说在城郊的食品厂见过这个人。
    线索反映到市局,严芮立马带着刑侦队的赶过去,在食品厂的一个角落找到了生活痕迹,发现了两件破烂衣服,一些死去的麻雀和一张户口凭证。
    此外还有些生活用品,都是垃圾堆翻来的,她一一指给季岚看,“户口还是手写格式,看到边缘线装的痕迹没有,我们回来之后输入电脑查过,根本没有上户。”
    “六七十年代以前,有些偏远村庄的户口是村长手写,直到九十年代都还有村子是这样的情况,全村人户口都集中在一本上。”
    “但是要通过派出所上户,我们后来联系了这个地址所在的派出所,得到的反馈是,户口是村长私自加上的,怕上报影响当时村里的优生率。”
    照片上的字迹还算工整,写着某省宁城北县叁合村居委会大柳镇赵家小弯沟4号。
    “张海民是生母是个疯子,具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和什么人怀孕不清楚,村里人发现她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
    当时联合办案,严芮和魏朝,加上法医魏晋,叁个人带了四个刑警,在宁城会合当地的刑侦大队,组成12.15食人案专组,在小弯沟附近展开搜索。
    那几天北县的天气不好,大家搜索了几轮,魏晋当时滑了一跤,踩空摔在田埂下面,魏朝把她拉起来,好巧不巧惊动了附近藏匿的疯女人。
    “人就是这么抓到的,不过神智早已不清,说话只会吚吚呜呜,老魏给她检查身体,手腕和脚腕出有绳索绑缚的横向伤疤。”
    “而且,阴道有被强奸留下的新鲜精液,后来抓到是附近村里的一个老光棍干的。”
    严芮说着也觉得沉重,季岚望着那张给疯女人拍摄的照片,眉头紧锁。
    绳索绑缚的痕迹,她问:“是被拐卖逃出来的?”
    “不知道,”严芮摇了摇头,“当时这女人推算年龄是六十岁,张海民四十四岁,这女人十六岁就生育,估计不止一胎。”
    季岚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是这样,有没有可能疯女人的绑缚是因为被村里的一些光棍汉当做了活动的生育机器或者免费性欲机器。
    细思极恐,其实当时的刑警们也都这么想过,只是不可能把村子里的人都进行血缘鉴定,这种丑事只会被村民掩藏。
    “总之,收获不大,女人住的地方倒是发现张海民使用过的东西,加上村民口述,我们推测,他在自己母亲身边生活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但何时离开,去过哪些地方,是否还犯下过杀人命案,在监控和身份都可能伪造的年代,成了一个无人知道的谜。
    季岚继续看案宗里的资料,除了当时的现场图片,数张详细的手写尸检报告等等,还有一张刑警队当时用的区域图,上面画了许多红圈。
    一处圈在北县的赵家小弯沟,附近多处标红,季岚一眼看到的就是位于盐省锦城西南方向的通山县,洪堡村!
    张海民真的去过那里!
    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惊喜,季岚千方百计为的就是它,却被严芮泼了一盆冷水。
    “五年前,任静熙就来问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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