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琬一听到父亲的声音,急急忙忙就跑到了门口。
    丁文江刚进院,就被女儿扑了个满怀。
    身子本能的后退两步,差点没站稳。
    一脸宠爱的拍了拍闺女后背,说:
    “这是干啥,咋还撒娇呢。”
    丁琬没说话,埋在父亲的脖颈处不住的摇头。
    打从她记事起,父亲就特别疼她、宠她。
    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娃儿,就忽略、就不喜。
    哪怕弟弟丁珏出生,有什么好东西还是仅着她先用。
    出嫁前的一个月,每天都能看到爹爹夜半在院子里唉声叹气。
    她知道,那是不舍又不得不舍的纠结。
    前世跟着周子旭“逃命”,如今想想,爹爹对她得多失望啊。
    想着想着,最后竟然呜咽出声,哭了出来。
    丁文江心疼,一边说着“没事儿了”,一边给她擦泪。
    “哎哟哟,这咋还越擦越多了呢?快别哭了,爹买了南瓜糖,吃一块?”
    故作轻松的话语,终于让丁琬不哭了。
    鼻音浓厚的抱怨着:“爹,你把我当珏儿了啊!”
    丁文江慈爱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
    “你在爹的眼里,永远都是孩子。放心,有爹在呢。”
    一句“有爹在”,让丁琬又红了眼。
    好在蒋文平及时过来,倒也没让她再哭。
    “大江啊,有个事儿我得问问你,你让周子旭带你闺女干啥去啊?”
    “啊?”丁文江正哄闺女呢,听到这话一脸茫然。
    旁边站的柳氏,气呼呼的推了一把丈夫,怨怼的道:
    “让你教,让你教,教出个白眼狼。”
    说完,转身进屋了。
    丁文江木讷的站在那,不是很明白。
    指望不上擦眼泪的闺女,看着蒋文平说:
    “里正兄弟,你刚才那话……啥意思?啥我让子旭带琬儿走啊?”
    话落,柳氏怒气冲冲的从房间出来。
    走到跟前,把手里的布包直接塞给他,说:
    “自己看看吧。”
    丁文江蹙眉,将布包打开一角,咂舌着赶紧都打开了——
    “谁,谁拿出来的?哎呀呀,这可是手抄的,装订不结实,没坏吧……”
    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把布包里的书都拿出来,一一检查。
    正如大家知道的那般,这些书就是丁文江的命根子。
    到了这个时候,他第一关心的是书,至于刚才蒋文平问的,根本没去回应。
    由此可见,这东西断不是他给周子旭的。
    也进一步说明,周子旭在撒谎,不是奉夫子的命令,而是故意哄骗徐二年媳妇。
    蒋文平蹲下帮着一起收书,指着还在抹眼泪的丁琬,说:
    “那周子旭骗二年媳妇儿,说下葬的时候,因为她没孩子,得跟着一起埋了。孩子害怕,再加上他又有这些书,就跟着跑了……”
    蒋文平几句话,把周氏摘得干干净净。
    丁琬不解的看着他,心里竟然闹不明白了。
    这……这怎么跟她想的戏码不一样?
    当看到柳氏摇头的动作,又把心中的疑惑给咽了回去。
    “这咋可能?!”丁文江惊呼。
    抱着布包,怒气冲冲的道:
    “我缺心眼啊我,我让他带我闺女走?再说了,二年战死是荣耀,咋可能让我闺女陪葬,这不是坑人吗?”
    丁文江声音不小,院子里跟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周氏想躲都不能躲,从屋子里出来,怯弱的在一旁站着。
    丁琬深吸口气,走上前看着父亲,说:
    “爹,既然你没说让他带我走,那他为啥要走呢?他为啥要偷书呢?他今年秋下不是要跟爹一起下场试试吗?”
    经丁琬这么说,大家都觉得疑惑。
    先不说下场能不能中,就是这前途也不能不要啊。
    柳氏拽了一把丈夫,道:
    “孩子他爹,他总得有理由才这么做。你想想,他跟你吵架了?”
    “那咋可能呢。”丁文江摇头。
    看着大家疑惑的目光,突然——
    “坏了——”
    说完,丁文江转身,急匆匆的跑了。
    没有言明的举动,让大家更加纳闷。
    丁琬是第一个跟上去的,接着是柳氏、蒋文平。
    周氏并没有跟上。
    其他人见状,都继续去灵堂那边忙活。
    三人跟着一起来到村头学堂,丁文江一边拿钥匙,一边嘴里嘟囔。
    嘟囔的是啥没听出来,不过看样子,事儿不小。
    丁琬微眯着眼睛,等待答案揭晓的那一刻。
    前世,直到她死,也不知道周子旭为何离开。
    如今就要真相大白,她得看看自己到底有多蠢,有多愚。
    “咣当……噗通……”
    一阵乱响,柳氏赶紧过去扶人——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你咋了?你这是咋地了?”
    “完了,完了,完了。”丁文江目光呆滞,木讷的堆坐在地。
    地上凉,丁琬帮着柳氏把父亲扶到椅子上,说:
    “爹,你到底咋了?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对对对,一起想,一起想。”柳氏不住地点头。
    丁文江颤抖着手,指着柜子,道:
    “那里面……是孩子交买书的钱,还有几个参加秋闱买考题的钱。一共二十两,现在……没了。”
    “啥?”
    “什么?”
    “娘——”丁琬惊呼,急忙把身子踉跄的母亲扶住。
    难道这就是周子旭逃走的原因?
    蒋文平走到跟前,不解的道:
    “这钱啥时候收的?你咋不拿家去呢?对了,今儿不是去县里了吗,咋没买?”
    丁文江不住的摇头,双眼通红,懊悔不已。
    丁琬了解父亲,除了自己赚得的辛苦钱,平日收的买笔、买书钱,都会锁在书院里。
    账簿记得明明白白,就怕有人诬陷他克扣孩子的钱。
    “……初十收的,有几个孩子没交,我寻思再等等。没想到……没想到……哎!呀!”丁文江不住地跺脚。
    怪不得周氏没跟着,想来是知道的吧。
    故意做出找人的状态,蒋文平见了问:
    “丫头,你找啥呢?”
    “我嫂子啊。”冲着门口看了看,又道,“刚才不是跟咱们在院子里站着呢吗?”
    经过丁琬这么一提醒,柳氏咬着后槽牙,气呼呼的说:
    “该不会就是他们姐弟俩串通好了吧。里正兄弟,你跟我说,他们妯娌得相处,别把大可媳妇儿做的事情说出来。你看看,这能不说吗?这明显就是早就通过气的。”
    “大可家的又做啥了?”丁文江出声问着。
    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把钱找回来。
    但凡有可能,都得问清楚是咋回事儿。
    丁琬也不隐瞒,蹲下身子,道:
    “爹,其实我今儿逃走,是我嫂子说的。她说我没有孩子,二年哥又是战死,我得下去伺候他,这是咱大周朝给将士们的荣耀。”
    “我本来是不信的,可是周子旭说……说是爹让他带我走的。还说等二年哥他们下葬后,再让我回来。当时我腿抽筋了,就没跟上,然后被庆年嫂子看见了,也就没走成。”
    “那周子旭呢?他逃了?”丁文江猜测。
    看到闺女点头的样子,不住的敲着桌子,道:
    “这是早就偷走了吧,知道过两天我得用,堵不上窟窿就逃了。”
    “那照这么说,大可家的知道啊。”蒋文平笃定的说着。
    如果不知道,她不可能那么说,可是……
    “为啥要这么做呢?周子旭那孩子……拿钱干啥了?”蒋文平还是不懂。
    丁琬起身,心疼的搂着父亲,说:
    “二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他拿那么多钱干啥去了?也没见出去过啊。”
    “不对,出去了。”丁文江说着,冲媳妇儿吩咐着,“让你二兄弟去县里问问,十三那天的八巷街,他出现过没!”
    柳氏的二弟弟在县衙做衙役,人脉啥的要比他们强。
    “行。”柳氏点头,走了两步又道,“孩子他爹,八巷街是干啥的啊?”
    “……”
    “……”
    丁文江跟蒋文平二人,全都愣住了。
    随后,丁文江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丁琬嘴角狠抽,看着母亲的背影,十分佩服她的魄力。
    居然能问出来,就算不知道也不能问啊。
    八巷街,是平阳县最出名的一条街。
    因为里有一间勾栏院,花费不高,可因为便宜,所以生意特别好。
    她其实也不知道,可细想想,当时如果不是她说要酿酒,只怕那对姐弟,就要把她卖了吧。
    看着目光呆滞的丁文江,丁琬出声问着:
    “爹,接下来你打算咋做啊?”
    “还能咋做,得让你爹报官。”蒋文平气呼呼的说着。
    他跟丁文江从小一起长大,是光腚兄弟。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不能不管。
    丁文江起身,整理下衣服,说:
    “先去老徐家,问问大可媳妇儿。她要是不知道,便也罢了。若是知道……不能容他!”
    “爹,你这么问她,她肯定不能承认。”丁琬摇头。
    蒋文平听了也觉得在理儿,道:
    “是啊大江,她又不傻,咋可能承认呢!依我看,就让她回家要钱,先把这钱堵上。”
    “对啊爹,先让她回娘家,把这事儿办了。”丁琬附和。
    丁文江听了摇头,长叹口气,说:
    “周家啥样你们不知道?一切都等你娘回来再说吧。”
    丁琬跟蒋文平对视,谁也没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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