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坐下,眼睫先看到之前被打翻在地的蔷薇蜡烛,脑海中不由地回想起那人的脸。
    谢音楼并不是第一次碰到他了。
    大概在半个月前,她自幼有闻催眠香入睡的习惯,那天,到发小迟林墨家里拿国外进口的新款蔷薇香蜡。
    谢音楼有备用钥匙,又来过很多回了。
    所以推门进去的那瞬间,从未想过,在宽敞奢华的室内,还有一个半裸的陌生男人站在厚重窗帘下。
    他刚脱完衬衫,一侧的肩膀被光照着,薄肌线条清晰漂亮与冷白肌肤上的梵文刺青相衬。
    谢音楼蓦然停下,视线来不及错开,怔愣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男色
    男人嗓音慵懒微沉:“你这么盯着我看,我会误会……”
    略带笑意的声线微哑,让谢音楼耳垂跟着发烫,下意识地,张了张嘴问:“误会什么?”
    他却丝毫没有找衣服遮体的觉悟,慢条斯理地从薄唇溢出一句话:“误会你把我当成一个登徒浪子。”
    登徒浪子?
    谢音楼眼眸微颤,过了半秒,表面淡定地从男人裸露的胸膛转开视线,耳朵却掠过一抹可疑的红晕。
    这个时候,她的身侧主卧那边,传来门打开的声响。
    迟林墨突然出现,打破了这诡异暧昧的气氛,格外清晰地喊了一声:“傅容与——”
    *
    【傅容与】
    谢音楼睡前默念了好几遍这个男人的名字,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玻璃窗外的阳光沿着白纱缝隙洒到床边。
    她睁开惺忪睡眼,躺着没动,将枕头底下的手机摸了过来。
    屏幕被干净的指尖点亮,还没看时间。
    数条未读的文字消息不断地弹出来,一个接着一个,都来自:「汤阮不想说话」
    ——“醒了吗?”
    ——“快看看衣帽间左手边柜子,是不是有套京剧戏服……好像是两三个月前,一个客人在店里订制的,成品出来后放在公寓里,我们就给忘啦!”
    ——“现在客人亲自打电话过来问,尾款还没付……”
    最后,是汤阮拍来了尾款单。
    尾款!
    谢音楼滑屏的指尖顿了顿,赶紧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跑向衣帽间。
    很快她从汤阮说的衣柜里找到了一套缝制精美的京剧戏服,又空出手,发了条语音过去:“是有。”
    汤阮那边回的很快:“ok!”
    谢音楼微低头,长发悄然从脸颊滑落,指尖认真地,打字问:“客人还要吗?”
    还要的话,这个月的店铺租金就有着落了!
    下秒。
    汤阮将客人指定的地址发来,一字不漏转述:“客人要店里今天送过去,尾款当场给。”
    谢音楼垂下眼,看到地址:老城区青石雨巷136号—得月台茶馆。
    怪了。
    这缘分,是她昨天去的那家。
    谢音楼不及细想,一看时间不早,换了条及踝长的裙子,匆匆地出门。
    ……
    下午三点钟,谢音楼提着装京剧戏服的紫檀木箱,来到茶馆楼下。
    昨晚没看清,这会抬头,才看到茶馆上方悬着牌匾——
    牌匾上书写着三个字:
    「得月台」
    许是刚营业,还没几个茶客光顾。
    她刚进去,一名店小二很有礼貌地过来招待:“你好几位?”
    谢音楼照着手机上客人给的地址信息跟店小二说,声音语调温柔:“我是别枝坊的,过来送戏服。”
    店小二显然是被提前吩咐过的,听到别枝坊的人,就将她往里迎。
    谢音楼跟着他走,上茶厅的二楼。
    偏窄的走廊上很静,四周都无人,只有扇茶室的门是半开的,店小二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听到楼下有人喊,就先离开。
    谢音楼站定了会,白皙指节轻轻敲了敲门,才走进去。
    茶室的空间不大,屏风那边的沙发坐着一个人,黑沉色的沙发皮面衬着那人身姿清冷,微抬起俊美的脸,鼻梁上架一副带链的金丝镜框。镜片下,温和的眼神在她出现一刹那,看向她。
    平白地,谢音楼第一反应是退回走廊。
    她转身欲走,忽然想起手上紫檀木箱里的戏服。
    别枝坊的每一件成品都是出自她纯手工,需要耗费很长时间,哪怕一个袖口精致的刺绣花样,为了追求完美,都要缝制三四个小时。
    何况,这还是一整套的京剧戏服!
    要是往常,谢音楼就将这件留在店铺当摆设了,而如今她缺的却不是戏服!
    ——是尾款!
    三秒钟的冷静后,谢音楼转回头,侧脸轮廓很美,眼眸与男人对视数秒后,主动出声说:“抱歉,冒昧打扰……”
    男人看她片刻,眼底似浸上很淡的笑意,像是听到了什么格外有趣的话。
    随即,匀称的手指曲起,在茶几轻轻叩了一下:“请坐。”
    谢音楼没有入坐,将手上的紫檀木箱放下后,说话语调始终柔和,像是对待普通的客人:“我是来送戏服的。”
    男人倒是不急检查戏服,修长精致的手拎起茶壶,缓缓地,倒入白瓷杯中,几片茶叶浮沉过后,氤氲出一线淡淡的茶香。
    许是动作过于赏心悦目,谢音楼眼神下意识地跟了过来。
    见男人唇畔有淡笑,没忍住问;“你笑什么?”
    他不答,端起白瓷杯,不紧不慢地浅尝了口,嗓音是清润的:“谢小姐?”
    “嗯?”
    “冒昧问问,你脸盲吗?”
    谢音楼听见这话,停住微翘的唇角。
    先前在迟林墨家意外撞见过他半裸躯体模样,却假装没见过的窗户纸被陡然捅破,她无法继续装下去。
    回答他的时候,重新露出笑:“不脸盲,只是傅总身份矜贵,万一我自来熟的跟您打招呼,您却不记得我岂不是尴尬。”
    傅容与换了个闲散的坐姿,语调却压得低:
    “……忘不了与谢小姐印象深刻的初见。”
    空气陷入静寂。
    谢音楼卷翘的眼睫微垂看向茶室外,楼下,是茶客们的杂谈声,还有沿着楼梯传入一阵燕语莺声的戏曲。
    这让她突然意识到,傅容与三个月前在别枝坊订做的戏服。
    是给台上的角儿备的。
    ……
    听完楼下一曲,时间渐晚。
    谢音楼安静地站在窗台前回过神,没想在茶馆耽误这么久,稍稍抬眼,看向依旧坐在沙发上品茶的男人。
    感知到她视线,傅容与搁下茶杯,缓缓地起身走来。
    这时,一片浅粉色的桃花瓣被微风吹进木窗,恰好垂落在她脚踝边的衣裙上。
    傅容与低头,薄而干净的手指帮她捻起裙摆的花瓣:“我送你回去——”
    谢音楼静静地与他对视。
    近看才发现,傅容与眼眸瞳孔是极漂亮的琥珀色,在透明镜片显得颜色偏浅,看人的眼神却是深邃又朦胧,一垂一抬之间,险些是要勾到人心里。
    他或许真是个调情的高手。
    谢音楼心想。
    用他这个眼神就足够了。
    .
    傍晚时分,暖黄的路灯亮在青石雨巷间,摇晃一地光芒。
    谢音楼提起长裙,弯腰坐进副驾,车内开着温度适宜的暖气,很干净,没有异味。她微低头,白细的手指慢慢系好安全带。
    心底的感觉很特殊,平时里,除了坐过父亲或弟弟的副驾外。
    她,还是第一次坐陌生男人的副驾位子。
    傅容与问她回家的路线:“去哪?”
    谢音楼说出天府公寓的住址,便安安静静地坐着。
    两人到底谈不算熟,相处起来没到言无不尽的地步,好在回家的路程很近,也不难熬。
    在车子启动许久,手机“叮——”的一声响,有条未读微信。
    谢音楼指尖划开,看到消息人是温灼:「我今晚飞沥城,有时间吗?见面谈一下好吗?」
    这人,还没被她拉到黑名单呢。
    谢音楼没回,指尖一直落在屏幕上方,随即隐约感到了傅容与极淡的视线投来。
    车内偏暗,手机屏幕折射的光一目了然。
    她默默的将手机收起,正要说点什么,傅容与已经将车缓缓停驶在天府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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